第82章 .雨下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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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层层叠叠的乌云遮掩月色,疾风暴雨猛烈撞着船舱。

    漆黑的密室里,天旋地转冲涌着黎洛栖的意识,漫延白光,在她险些要凌空摔下时,又让人紧紧抱了起来,窒息,呜咽,陌生,战栗,一次又一次泻了防线……

    雷鸣声在滚动,划破天际时,她再一次浑身紧绷,发着抖,每次行船,最怕的便是遇见暴雨,彻夜祈祷雨停下来,但此刻,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祈愿了,她连呼吸的力气都绵软下去,只剩身体的本能在一下下地抽着。

    暴雨她体会过,狂风也见过,但当它真切发生在身上时,她比这一艘官船还要摇摇欲坠,海浪在猛烈撞击,倾颓,她却不能舍船逃离。

    就在船身再次掀起巨大倾轧时,她害怕地嘤出了声音,内心猛然坠空,她伏在了赵赫延的肩头,忍不住掉眼泪了。

    猫儿的哭声又细又娇软的,温热的水珠砸在了赵赫延宽阔的肩头上,停不下来。

    他把她抱着坐了起来,坐在他身上,像哄孩一样,又怕她摔下去了,牵起柔软的手脚缠到他身上。

    “哭什么?”

    他声音动情又温柔的,但冲向她的暴雨却完全相反。

    黎洛栖还是在哭。

    “怕雷?”

    他问。

    “不一样……”

    猫儿声音勾着水意,想用手背擦眼睛,却被赵赫延早一步,让他的吻一点点接走了。

    她想躲,他的大掌就揉着她的脖子,“嗯?”

    低沉的音节落下,她低着头听话了。

    “什么不一样?”

    他问。

    素白的指尖抓着他的肩膀,划出浅浅的红痕,怀里的人儿就是一朵被春雨湿的桃花,低着头,却有一种美人婉约的风情来。

    少女张了张嘴,在一点点抽泣,他能感觉到。

    “跟以前不一样,不是这样的……”

    她好委屈啊。

    赵赫延笑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都没对你这样……”

    “是,你不敢坐下来,每次就跪着,憋死我。”

    “你怪我!”

    她生气了,生气也那么美。

    赵赫延低头亲她脖子,黎洛栖避开,眼泪擦过他的脸颊。

    “外面在下雨,你这里也在下雨啊。”

    赵赫延低笑,一点都不克制情愫。

    每次都是她哄赵赫延,这次她没来由就要他哄了,她觉得太吃亏了:“太久了,我要睡了。”

    “不行啊,外面的雨还没停呢,你睡不着的。”

    她还是想逃,结果船身一晃,顺带着把她扑倒了。

    她想抓过被子,手却让他按住了。

    黎洛栖又哭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哭。

    “是疼吗?”

    他这次的声音隐忍了。

    她不话。

    赵赫延眉眼染着漆色,离开了她,下床了。

    船身颠簸,她紧张道:“夫君!”

    “别动。”

    黎洛栖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只见地上落了一道修长暗影,比夜色更浓,她看到他那双挺拔健硕的双腿,那双从前只能放在轮椅上的,伤口碗那么大的双腿。

    如今却能站起来,能伸能缩,还能跪着……

    从前她以为,双腿行走是每个正常人的能力,如果不是拥有后又被夺走,她不会知道那么珍贵。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这时,赵赫延走了回来,她的眼睛一瞬不眨地仰头看他,男人笑了声,顺手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只是下一秒,掀了被角,黎洛栖指尖抓着被衾,知道他在给她上着药。

    她已经没力气了,但还是抓过一旁的被子,给他也盖上。

    赵赫延动作微顿,转眸看她。

    “夫君也盖着。”

    赵赫延手上动作微微一重,已经是克制了。

    上过药后,两人拢在被子里,她拢在赵赫延的怀里。

    她仰头看他的下巴,棱角分明,磨她的时候有青茬。

    “不想睡了?”

    他垂眸看她。

    此刻船身还在江水上飘摇,她没来由了句:“我们像不像,患难与共,同舟共济啊?”

    赵赫延低头将她抱得更紧,比穿寝衣的时候更热了。

    “那就一辈子住在这条船上。”

    黎洛栖脸颊红红的,“我是上了你的贼船吗?”

    “不是贼,这是官船。”

    黎洛栖努了努嘴,“朝廷赋税,比贼还能抢。”

    赵赫延笑了,“我夫人心怀天下啊。”

    “才没有。”

    她下意识想转身,刚动了动,身子就僵住了。

    她抬眸看赵赫延,他也看着她,眼神像她在漆黑的山林里遇见的萤火虫,就是让人忍不住去靠近。

    赵赫延看到她红润的嘴唇抿了抿,她那隔在两人之间的指甲盖泛着好看的粉色,黎洛栖的每一寸,都让他甘愿为之献出全部的鲜血。

    “为什么哭?”

    他嗓音沙哑,赵赫延自知两人是第一次这般做,从前是她在主导,不舒服就不要了,这次他看着她不断地落泪,心也要跟着化成血。

    黎洛栖不话,就看着他。

    “哪里不舒服,我改……”

    黎洛栖心头有只鸟,在扑棱着翅膀,煽动她的心跳。

    她的眼眶又红了。

    赵赫延隐忍地抱着她,却听她忽然道:“夫君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能走,能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你……”

    她着,眼泪又砸他肩上,赵赫延抱得她更紧了,却又怕弄疼了她,手背的青色脉络血液涌起。

    “东西傻了。”

    她呜咽地喘气,“我不傻。”

    他笑了,“嗯,聪明。”

    “我知道夫君还想要……”

    她话音一落,就感觉赵赫延钳着她的手发了紧,她顿时紧张起来,“轻……轻一点可以吗?”

    她眼神湿漉漉地看他。

    赵赫延在她脖颈上落着热气,“夫人呢?”

    黎洛栖脸颊早就烧红了,脑袋懵懵的:“什么?”

    男人笑了,只在她耳边了句:“夫人辛苦了。”

    黎洛栖以为他的辛苦了,是感谢她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如今痊愈,她也算有功在身……

    直到后半夜,黎洛栖才知道,赵赫延的辛苦了,是彻夜不眠的厮磨与纠缠。

    而这艘官船被雨撞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太阳破云,才算歇下。

    因为航程的耽误,原本预计在第二日清早靠近扬州城的码头,时间却推到了下午。

    赵赫延不让黎洛栖起身,一直睡到靠岸前一刻钟。

    从晋安到扬州,犹如冬日褪衣,暖春将至,两岸杨柳生烟,袅袅娜娜的,晋安城的仆人聚在甲板和船窗边,被这蔓延的青绿吸引。

    “烟花三月下扬州,古人诚不欺我!”

    阎鹊看得啧啧感叹,船还没靠岸,人就恨不得游过去了。

    扬州府的码头很大,此时聚了不少人,却不像是上下船的百姓,分列左右的武职身配长剑,立于中间的则是身着官袍的府尹和大官员。

    船舱里,黎洛栖收回视线,朝月归道:“在扬州城,少爷需得一直坐在轮椅上。”

    “是。”

    等船轻轻靠岸,一芍扶着黎洛栖下船,远远便见码头被人清空,只留官兵驻守。

    春风习习,黎洛栖看见一身身官袍朝赵赫延迎了过来,男人神色清冷淡漠,只略点过了头,算是应了场面话。

    而在密密麻麻的官员之后,黎洛栖忽然瞥见熟悉身影,清瞳猛地一睁,便朝那边跑了过去。

    赵赫延见身旁的粉绿不见,视线不由缀了过去。

    扬州城府尹约莫年过三十,气态端正,笑时目光矍铄,跟一般官员大腹便便不同,他生得清雅,就连蓄起的胡子都一丝不苟,见赵赫延的目光偏去,笑道:“我们收到将军不日到达扬州的消息,便将先生和师母都接了过来。”

    听他这话,赵赫延眸光微凝,不动声色道:“有劳了。”

    罢,视线微偏,月归便知少爷是要往少夫人那儿去。

    “阿爹,阿娘!我好想你们啊!”

    黎洛栖一边,一边搂着母亲海氏,眼眶都红了一圈,一旁的黎弘景嘴唇抿着,话都不出来了,只听夫人道:“原本算开春了去晋安城看看你的,没曾想就收到你们要来的消息,这段日子我就没睡过好觉……”

    “阿娘!囡囡回来你不高兴么!”

    一旁的黎弘景笑着吹了下胡子:“就是高兴得睡不着啊,每天数着日子在我耳边念叨!”

    黎洛栖破涕一笑,忽而,就见父亲的眸光朝她身侧看去,黎洛栖转身,见一芍跟了过来,一众仆人中间,是赵赫延的身影。

    黎弘景目光落在轮椅上,笑意微敛。

    黎洛栖轻声道:“阿爹,阿娘,其他事我们回去再。”

    罢,牵着他们朝赵赫延走了过去。

    黎弘景脸色有些沉,一旁的海氏则是紧张。

    “阿爹,阿娘,这是我夫君,跟我一起来扬州见你们。”

    赵赫延虽坐在轮椅上,却是一身平阔端正,气势将众人都碾压下去,倒是让人莫名紧张心。

    “婿拜见岳父岳母。”

    声音平和深沉,倒是让黎弘景都紧张起来,“将军别来无恙,能陪女回扬州,黎某在此谢过。”

    赵赫延脸色浅笑,“她是我夫人,理应如此。”

    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官员们惊愕,倒是扬州府尹面带笑意,“先生和师母得将军为婿,可喜。”

    一个“喜”字,倒是让黎弘景和海氏脸色怔松,这时,侯府的下人捧来了两盒箱奁。

    嬷嬷笑道:“这是将军为二老备的见面礼,宣和年间的翰林院修书和一对金镶玉。”

    嬷嬷话音一落,众人眼睛都亮了,众所周知,宣和年的翰林修书是无价珍宝,而金有价,玉无价。

    尤其当下人们开箱盖时,当真引人艳羡。

    赵赫延什么时候准备的,黎洛栖都不知道。

    一旁的府尹捋了捋胡子:“杨某备了薄席,还望将军赏脸。”

    官员们还非常贴心地准备了马车,黎洛栖难得见了父母,自然与他们同乘一辆,路上虚寒微暖,她就点头便是。

    “之前侯府的礼也送过几回,没想到赵赫延会亲自来扬州……”

    黎弘景神色微敛,黎洛栖轻声了句:“夫君待我很好。”

    海氏握着她的手,什么都没。

    等一行人到了酒楼,一芍立马黏到黎洛栖身边,嘴巴甜甜地叫了老爷夫人。

    入席间,赵赫延发现他的岳父岳母对扬州府尹都比对他神色自若,想到他方才喊的“先生师母”,不禁深思。

    视线略一扫,却见黎洛栖跟着下人出去了,眉眼微凝,让月归推他跟上去。

    转眼间,就见黎洛栖进了隔壁厢房——

    “许久不见,师兄何时还蓄起胡子了!”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年前我不在扬州,托人送了银钱给先生让他好生养病,回来便听你嫁去了晋安,我不知先生家欠了债,不然又怎么会让你去冲喜,有事为何不同我商量!”

    厢房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屋外的月归脸色一白,再看少爷,浑身冷寒骤起。

    作者有话要:

    二更在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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