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演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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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洛栖坐在园子的栏杆边,江南的园景比京城的要精致灵秀,春日,一树桃花满荫,抬头望去,在柔风里簌簌地摇曳着春光。

    她下巴抵在手背上,就这么看着,不知过了多久,候在一旁的月影敛着眉眼,低声道:“少夫人,主子让暗卫全力保护您安全,您只需在这云溪村里待着便是了。”

    黎洛栖没话,月影嘴唇紧抿:

    “主子此去行踪隐秘,还请少夫人不要透露他已不在云溪的消息。”

    黎洛栖的指尖轻轻点着凭栏,千头万绪之中,仿佛抽出了那一根线。

    赵赫延走了,依然把她当成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累赘便累赘罢,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抬,带着她也没用。

    但是行踪隐秘,连她都不能,黎洛栖却是生气了。

    “赵赫延来这云溪村,便是想好了这一招金蝉脱壳么,病也是假的?只是为了摆脱出来见客是吗?让我跟杨兆骞发脾气,就是为了撵走他监视黎家的耳目,从前种种,每一步,都是为了今日之目的,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我继续演戏,深居简出照顾重病卧床的丈夫?”

    月影执剑之手紧了紧,少夫人的聪慧他是见识过的,难怪主子不,而要等着离开才让他转达,便是提前漏一句,她就能猜到。

    黎洛栖攥紧衣袖,“难道他承认了,我便不会放他走?他只要和我清楚,而不是让我置身事外,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月影垂着眼眸,“少夫人,主子就是要您置身事外,这件事您就不要多想,一切照常便是,我们自不会让人搅您。”

    罢,月影拱手退下,主子吩咐的话带到便赶紧走,免得担了回受气包。

    赵赫延会去哪里,回晋安城?

    还是去燕云北境,或者辽真?

    她不知道,若是赵赫延告诉了她,她就不会这么不安,可如果告诉了,她也不会安心。

    她双手环着膝盖,有一种无力感漫延上身,她希望赵赫延告诉她,她想和他一起面对。

    她不想是那个只能躲在他身后害怕的夫人。

    他们不是夫妻吗?

    -

    漆黑的寒山路上,骏马疾驰而过,月色清冷下,蝉鸣鹊起,掠过一道道暗影,黑色的斗篷猎起了夜风,洒下的浓墨若战场上的麾旗。

    “主子,前面便是兖州城关。”

    护卫的马走到为首的男子身侧,手执马鞭,一双眼睛隐与斗篷之下,他们千里奔驰,行经数日才终于到了兖州,没有人知道主子想要做什么,但他们誓死追随。”

    入夜,城门紧闭,护卫敲响了高耸入墙的铁门,守城的将士骂骂咧咧地,“此时才过二更天,若要进场,明日持通牒再来,若再敲门,罪当入狱!”

    城墙上的士兵喊过话,以为这些人要消停了,可护卫仍然在敲门,一匹匹高大的骏马如午夜梦魇,笼罩在这城外平地上。

    守城士兵面面相觑,忽然声音沉了下去,“来者何人!”

    城墙的铁门依然被敲着,那是独特的金属声。

    一下下敲得人心里冒寒。

    守城的士兵也是听过一些魑魅魍魉的故事,是以都会在夜里点烛,此刻他们看向城墙角下的灯火,心护着猩红的火苗,咽气道:“不管了,等天亮。”

    “若是普通百姓,咱们相安无事,但若得罪了哪路神仙……”

    “这等事叨扰指挥使,恐怕不妥。”

    “这几个人显然可疑,早些通知指挥使,不定立功了。”

    几个士兵话间,忽然一道凛风吹来,一道寒颤从心头震起,忽然,有人瞳孔睁大,指着那白烛道:“火,灭了!”

    城墙下,几匹人马围在了中间那道高大的身影旁,他们披着斗篷,无人能识,而那金属敲击声一直在响着,直到城内的主道上传来马蹄声,士兵眼睛一亮:“杜指挥使来了!”

    军袍上的金石铠甲随着为首之人抬手的动作响起,而后,四周一片寂静,依然是那道铁门的声音。

    高大的铁门犹如暗夜鬼魅,一下一下地传来敲响,仿佛不会停歇,此时,城墙上纷纷立起了火把。

    就在一道金属音节落下时,指挥使杜敏瞳仁一睁,“开城门!”

    随着他掷地有声的命令响起,杜敏从高马上下来,身后执着火把的士兵跟随其后。

    高大沉重的铁门一启,火光顺着门缝泻出,落在城外马蹄之下。

    杜敏抬头,视线朝为首中人望去,一个念头闪过,却不敢相信,瞳仁让火淬着光,直到那人微微抬起头,露出斗篷下的深邃脸庞,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眉眼里带着无法化开的笑:“杜指挥使,别来无恙。”

    这道声音不轻不重地落下,却足够他应声下跪,抱拳道:“指挥使杜敏迎驾来迟,还望将军恕罪!”

    赵赫延抬眼,看向挂于漆黑夜空中的明月,“快三更天了。”

    杜敏手心沁汗,“请将军赐罪!”

    “兖州府尹,彭濂,让他来见我。”

    赵赫延话音一落,杜敏起身,“是!”

    只见杜敏转身,兵马位列两侧,而在他身后,是一道道披着夜色入城的暗影。

    没人敢质疑将府尹召来的时间是否不妥,因为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今晚的夜色比往日更浓重,让人心神不宁。

    直到彭濂进了兖州兵府后,才知道这化不开的黑夜是因谁之故。

    高大的男人双手负在身后,身上的黑色斗篷没有摘,披着寒气。

    彭濂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行礼时暗暗吸了口气,“下官兖州府尹彭濂,拜见将军。”

    心里千头万绪飞过,依然不相信杜敏的话,直到那人开口,声音沉冷如隆冬冰刀:“本将军的兵马屯在兖州,似乎给彭大人带了些烦恼。”

    彭濂心头一震,忙低头道:“将军言重,下官从未觉得烦心,相反,这是朝廷和将军对下官的信任!对兖州的信任!”

    忽然,眼前这道暗影转了过来,彭濂暗暗咽了口气,他虽心生恐怖,但赵赫延明明缠绵病榻,生死未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兖州?

    到底是一州府尹,彭濂缓缓抬起了目光,对上那斗篷里的深邃轮廓时,男人修长的指腹将斗篷的帽沿掀下,一张似笑非笑的天人之姿现出。

    夜里烛光被风刮得影影绰绰,落在这张脸上,晦暗不明,彭濂听见他:“彭大人的弹劾奏折,可不是这么的啊。”

    彭濂手腕有些抖,双手敛着,这是来秋后算账了吗!

    “将军息怒,都是些摩擦,下官已经夙兴夜寐,以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赵赫延笑了声,寒凉如夜,“既然让彭大人如此心忧,那今夜,本将军便把我的人带走,有劳,开城。”

    彭濂耳膜震震,直接跪在了赵赫延面前,“将军此事……”

    忽然,眼前落来一道腰牌,彭濂瞳孔怔怔,就见赵赫延狭长的眼睑蔑向他,“彭大人可识得这块腰牌,该到你偿还的时候了。”

    -

    孟春这日,扬州的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黎洛栖照常出门和邻里招呼,整个黎家也和往日一样,黎弘景每日都得去书院授课,阎鹊每隔五日就到扬州城的药房抓药,有时候是一芍跟着他,有时候是月归,还有时候是一起。

    阎鹊虽然救过赵赫延一命,但黎洛栖还是怕他跑。

    每次回来,他们都在村口的甜婆婆店里吃一碗甜豆花,一芍已经习惯了吃甜口味了,只有月归还在坚持,而阎鹊则是最先适应的。

    只是他们今日来,发现摊边坐了个奇怪的人,因为奇装异服吧,一芍就多看了两眼。

    有几个人围着他,一芍隐隐听见什么卜卦之类的话。

    月归朝她道:“吃好便回去罢,少爷的药还要煎呢。”

    阎鹊手肘撑在膝上,眼神往那边撩了下,嗤笑了声:“若卜卦有用,还要大夫做什么?在家里躺着病就好了。”

    他这话不轻不重的,一芍知道他向来百无禁忌,但这话得也太容易招人厌了!

    于是两人赶紧将阎鹊拽起就要走,哪知那张围坐了几个人的桌子边忽然有人站了起来,正是那个奇装异服的男子。

    “先生此话差矣,这世间尚有不治之症,更何况这人一辈子啊,遇到的无解之事太多了。”

    话的人面容干净清朗,一身青白道袍,却不似旁的高人一般仙风道骨,但他平凡吧,又像有某种仙人气质,从容不迫。

    一芍忙弯腰道:“道长对不起,多有得罪了。”

    她知道这年头绝对不能得罪搞玄学的人,毕竟她也不知道怎么对付啊。

    但阎鹊不一样,他双手环胸,笑道:“那道长生病了,也是这么卜问天神么?然后等着天神赐药?”

    道长笑道:“正是。”

    阎鹊笑出了声,一芍吓得想捂住他的嘴!

    月归已经开始拽人了。

    却听道长:“譬如我某日头昏,便卜问此灾何解,卦像,往南一直走,会于孟春这日,遇见一位神医,他能解我之症。”

    他话音一落,月归和一芍都瞪大眼了,本来阎鹊还想笑,但听他提到“神医”,好像还想再听下去。

    这时,旁桌的大婶了句:“对,这位阎大夫就是神医,青云道长算得真准!”

    一芍和月归瞳仁一睁,异口同声道:“青云道长?!”

    黎家大宅的院子里。

    一芍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抄手游廊里找到了看着水池发呆的少夫人,一口气没喘过来,“少、少夫人!青云道长来了!”

    黎洛栖的指尖捏着鱼饵,“哦”了声,“你派人去书院通知我爹,厨房多备一份菜,收拾一间空房。”

    一芍本来还心情激动,却见少夫人情绪厌厌,顿时也消了半分心跳:“诺,那奴去办了。”

    院子里,海氏和老祖母迎着青云道长,道:“阿延身体不适,栖丫头还是要来见人的。”

    青云道长挠了挠脖子,“客气,我还以为你们要把我这个媒人一顿呢。”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竹篾朝他扔了过来,青云道长吓了跳,堪堪避开,抬眼,就看到黎洛栖一张笑得真诚的脸,“稀客啊,怎么有空来云溪村了呢,我在晋安城那么久,也不曾见道长一面啊。”

    一旁的阎鹊冷笑:“忙着给圣上炼丹药呢。”

    黎洛栖竖起大拇指:“厉害呀,那圣上应当不会放你出来才对,难不成,装神弄鬼被戳穿了?”

    青云气得撒手:“什么呢,圣上派我来寻仙草!”

    阎鹊“哈”地笑出了声:“仙草没有,烧仙草倒有。”

    他话音一落,大家都不由抿嘴笑了。

    青云道长叉腰:“本道寻人寻物从未失手过!”

    黎洛栖听到他这话,清瞳蓦地抬起,看向青云:“道长能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