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找到
“长明,醒醒,紫藤花开了。”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叫醒了悠悠睡着的姬恪。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紫,还有从花间洒下的细碎阳光。
这是一个温暖舒适的午后,他原本正和母亲坐在走廊上看花,没想到却睡着了。
他赶快从母亲腿上坐起,向来平静的容貌上露出一丝赫色。
“抱歉,母亲,我昨晚看书晚睡,今日就困乏了些。”
眼前的女人粉黛轻扫,挽起的发髻盘在左侧,发髻中余下的一缕黑发从右肩垂落,整个人显得娴静淡雅极了。
她笑着将他身上的花瓣拂落,摇摇头:“你父亲常年在外征战,都是你在家中陪着我,还养成了这般娴静的性子,该我同你抱歉才是。”
庭院中种着一大片垂吊而下的紫藤,能遮着照向回廊的阳光,却又不会挡住清风,深深浅浅的紫色堆积在一处也十分漂亮,所以他娘亲最爱来这里坐着看花。
“母亲,京中其他人喜欢的都是牡丹或者藕荷,您为何喜欢紫藤花?”
光斑疏疏落落地洒在二人身上,更加温暖闲适。
女人从旁拾起一朵紫藤花,自顾自地插在鬓边,笑吟吟地开口。
“因为这是你爹爹送我的第一朵花。”
彼时的姬恪知道这是他母亲幸福的表现,虽然他不太懂这种感受。
女人转眼看着他略显懵懂的模样,有心想要逗弄,便抬手摸摸他的头。
“长明,所有花都是有灵的,当初或许是紫藤花灵让你爹爹把花送给了我,现在,不定正有哪位仙子也藏在花中看着你呢。”
姬恪眨眨眼睛,略显安静的视线落在花间,可那里只有被阳光照出脉络的紫藤花。
“母亲,我不信神鬼,又怎么会信这仙子的法呢。”
他母亲掩着唇哈哈笑了起来:“儿啊,你这般性子,以后求娶哪家女儿嫁给你还真是一件让母亲头疼的事。”
姬恪眼神微顿,转头看向笑颜如花的女人。
“母亲,我哪里不好么?”
女人再次捂嘴笑了起来,发间紫藤花轻颤。
“你哪里都好,就是年纪就爱管我这个做娘的,事事关切,比我还像娘,我看那些京中姑娘都喜欢一不二的大男子,哪家姑娘会喜欢你这样管着的?”
“母亲,既然喜欢对方,又怎么会自己一不二,喜欢她自然会更在意对方的想法,更愿意顺着对方不是吗?”
女人一愣,竟觉得他这理论颇有道理,不由得开口。
“是谁教你的?”
“不必谁教,这只是我自己的感悟。”
女人的神色显然是很喜欢他这性子,眼里满是骄傲。
“我儿真聪慧,既然如此,那娘亲便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女儿家都喜欢俊俏的儿郎。
我们长明这么漂亮,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的。”
姬恪看起来显然兴致不高,只是抬头看着那一片紫藤。
他倒不觉得这花多好看,倒是花叶间努力挤进来的阳光有些可爱。
“母亲,我不是对谁都这般的。”
姬恪年纪虽,但很讲规矩,对其他人不过是讲礼罢了,平日里其实不太爱和旁人亲近。
“长明,告诉娘亲,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京中夫人办宴会的时候,娘亲给你留意。”
作为一位母亲,不论孩子多大都爱问这样的问题,更何况姬恪是这样的性子,逗弄起来会更加有趣。
姬恪年纪还,整日沉浸在书本中,自然对这样的事没有多少想法,但为了让母亲不再问下去,他随意开口。
“那便是花中神明罢。”
这话自然是让他母亲笑得更开怀,她走到紫藤树下,折了一串给他。
“那母亲便祝你早早找到这花中的神明。”
紫藤花在眼前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柴火的噼啪声。
……
紫藤花没了,眼前倒是只有一簇闪烁的火花。
看来他还是没撑住睡了过去,无人添加的柴火了不少,洞中烟雾便浓了一些。
他揉揉额角,左手撑在地上向前去将火焰挑开,顿时跳出点点星火。
洞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津津叫来人了,他转头看去,却看到姜宁那略微湿润的眼眸。
姬恪动作一愣,随后看向她头顶飞着的粉团子,轻轻叹口气。
“你倒是千里迢迢把她叫来了。”
“大人!”姜宁憋着泪跑来蹲在他身边,看起来似乎比他这个受伤的还要难受:“我听你从山上摔下来了。”
姬恪垂眼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什么。
静默半晌,他突然抬手拉住姜宁胸前垂着的丝绦尾部,往旁边移了些许。
“心被火燎到。”
随后跟进来的禁卫军统领脚步踌躇,抬手让后面人停了下来,自己倒是不知道该往前问候一句,还是赶紧后退。
姜宁看着眼前这人,倒是想抱抱他,但他浑身是伤,她根本没地方下手。
姬恪身上除了草叶割出的细血痕外,还有木石搓出的擦伤,这些伤痕根本遮掩不住。
还有他的掌心,此时血倒是止住了,但皮肉没多少好的,那里几乎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他此时长发披下,颊边碎发散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被蹂.躏过一般,仿佛随时会碎掉。
怎么会这么惨。
姜宁历来是个不爱哭的人,冲劲十足,又想得开,人生中很少为什么事哭过。
但这次不同,只是看一眼就觉得鼻子酸酸的,再加上姬恪那副温柔的神情,她只觉得姬恪现在弱又可怜。
姬恪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他看了身上的穿着,仅着一件中衣,领口也开了不少,总觉得有些不妥,便想抬手要一件披风。
他直起身,右手将将抬起,蹲在一旁的姜宁便立刻会意般地抬手拥抱了他。
“我……”
姜宁立刻接过话茬:“没事,我明白,是我自己想抱你的。”
姜宁以为姬恪此时需要人拥抱安慰,怕他不好意思,特意开口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
别人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姬恪显然很了解她。
他无声地弯了下唇,其实某种程度上,她也很了解他内心在想什么。
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姬恪左手抬起,想要拍拍他安慰一下。
但手在她腰后一寸的地方停了一瞬,随后往上落到她右肩拍了几下,道了句谢,很快又收回去了。
“无事的。”
姬恪此时半跪在地上,微微俯下身子让她容易抱,落下的长发也被姜宁拥到了自己身前,他抬眼看向洞外的人。
“李统领,可否给我拿件披风来。”
这个姿势显然不太舒服,但姬恪没有多什么,反而还有些纵容。
李统领点点头让人拿了件披风来。
也不知是这火光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姬恪此时没了平日里那疏离的模样,他了那话后便微微偏头对着颈侧之人。
“我没事。”
姜宁显然也明白自己会错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不过泪水倒是被她憋回去了。
等姬恪把披风穿上时,她才后之后觉地看到他一闪而过的锁骨。
姜宁吸吸鼻子,眨眨眼睛,可惜那里已经被披风完全遮住了。
姬恪此时还半跪在地上,他抬头看向姜宁,抿唇后开口道。
“姜宁,能扶我一下吗?”
姜宁赶紧点头,抬手扶起他,这才发现他的左脚有些不灵活。
“之前扭到了。”他简单解释道。
姜宁撑住他,另一手绕过扶着他的腰,带着他慢慢往外走。
看着这情形,李统领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姬恪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搀扶的人,但现在愿意服软,或许是因为接近他的是姜宁吧。
几人一同往外走,姬恪这时还有时间关心普陀寺里的情况。
“太子知道这事了吗?”
李统领拱手回道:“属下是自己来的,彭二公子正陪着太子殿下,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知道。”
姬恪点点头,李统领还要开口些什么,便见他动动手,让姜宁一起往右移一些。
“那里有处水洼,走山路时专心些。”
从李统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姜宁那快速点头的动作,脑袋上的发髻也跟着一点一点的。
“你这发髻怎的又……”
“大人。”李统领这一声终于引来了姬恪的注意力:“二公子恐怕瞒不了多长时间,您也知道,殿下不会让您离开太久。”
姬恪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自然知道。”
他往寺庙方向看去,心中合计一番,转头对李统领道。
“待会儿我便不回普陀寺了,写封信给你捎回寺里呈给殿下,让他好好完成诵经大典,而且魏王见状会离开的,到时寺里便没什么大事了。”
……
姬恪还在一旁和那位统领着什么,但姜宁已经完全没心思听了。
她现在整个人非常割裂。
一边心疼姬恪受了这么多伤,一边高兴自己终于可以搂到他了。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电视剧里那些搂着美人看江山的昏君,她好像突然有点理解他们了。
不过那些昏君可没让自己的爱妃受这样的伤。
姬恪搭在她左肩的手背上就有一道擦痕,伤口很细,此时结了痂,看起来像几道血线。
姜宁是转头过去看的,脚步突然被石头硌了一下,又因为离得太近,嘴唇便碰上了那道伤痕。
姬恪的话声骤停,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停了一瞬后继续开口。
“你们上山去罢,我们自己坐马车回京畿就好。”
李统领点头称是,带着队人回了普陀寺,另外一队人护送他们回京畿。
二人上了马车,气氛变得奇怪,两人都没有话。
津津饿了,便到处找东西吃,啄啄姜宁的衣袖示意她拿点瓜子出来嗑嗑。
姬恪看着它,有些无奈:“我原本是想让他上山找兵队的,没想到它回去找你了。”
一听这话,姜宁又蔫了下去,看着他颈侧和手上露出的伤痕,心里有些难过。
“它确实不该来找我的,找其他人会快一些。”
一听这话,姬恪抿唇笑了下,虽然有些舍近求远,但不得不津津到底是他养的鸟,知道他那时想见谁。
他没有直接回答姜宁的话,而是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给她。
“这个物归原主,没有丢。”
姜宁看着这荷包,有些不好意思,这分明就是她硬塞给他用来做想念的,而且……
她开荷包,准备从里面掏些什么出来。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张平安符,是普陀寺的僧人到我店中化缘时买的。”
姬恪看着这荷包,没想到还有平安符在里面,看来他们是想到一处去了。
“不过这符好像没什么用,我把它拿出来吧。”
姜宁提着荷包角往外倒了倒,先是掉出里面的散碎银子,随后是一张叠在一起比较皱的白纸,都不是她的符。
姜宁索性伸手进去掏,终于掏出了那张叠成千纸鹤的符。
她笑着在姬恪眼前晃了晃:“那几个肯定不是普陀寺的僧人,这符一点也不吉利。”
姬恪还是接了过去,翻着看了几眼,眼带笑意。
“模样倒是特别,我留着罢,没什么不吉利的。”
他收下了千纸鹤,顺手把那折好的纸也带了回去,车内顿时又陷入无言。
马车晃晃悠悠的,姬恪有些发烧,身边又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和鸟,坐着坐着他便睡了过去。
姜宁抬眼看他,轻轻起身坐到他身旁,手指动了动,呼口气,立刻把姬恪的头掰到了自己肩上。
她转头看看他挺直的鼻梁和覆下的长睫,伸手把风吹过的碎发捋回他耳后。
雨过天晴,阳光终于又跃动到了窗上。
*
太子不在,姬恪便不会独自待在宫中,所以他回了督主府。
督主府的人听姬恪回来这事,立刻让人去请御医,顺便在门口欢迎。
督主府的管家就是姬恪以前家中的老管家,此时五十来岁,但身体很好,甚至可以比姬恪还要健康几分。
这次一听他要回来便立刻到门口等他,心情有些焦急。
见到姬恪满身伤痕出来时瞪大了眼,再见到他身后的姜宁时可以呆了一下。
姬恪下车很困难,但督主府的人也不知道他伤到了脚,一时没人去扶他。
姜宁从姬恪身边探出,一点没停顿地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心些。”姬恪扶着车门看向她。
这车辕大约有半人高,不算矮,这么急匆匆跳下去很容易崴到脚。
“没事没事,我先扶你下来。”
姜宁笑着向他伸出手,姬恪叹口气,扶着她慢慢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姬恪先是看了姜宁一眼,见她活蹦乱跳后也没再什么,反而抬头看向老管家。
“吴叔,杜御医到了吗?”
吴叔这才回神,点点头赶紧上来扶他:“之前接到消息便让人去通知御医了,现下他正在房中等您。”
几人慢慢走到房门外,等进屋里时姜宁才意识到这里的东西很私人。
比如床头柜上放有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是布老虎、拨浪鼓一类逗弄儿童的玩具,
比如他的床上挂有床幔,是深绿色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再比如他的墙上挂有一幅画,画上是一个采摘紫藤花的女子,眉目温和,淡雅漂亮。
这房间和他宫里的住所完全不同,这里的每一个物件仿佛都刻着他的过去。
屋里已经有一个大夫提着药箱在等他了,看起来慈眉善目,大概就是他们口中所的杜御医了。
他看到姬恪的伤势是有些吃惊,督主府的人只和他受了伤,但没是这样的伤。
“快来坐好,你还真是不伤则已,一伤惊人。”
姬恪还有闲心和他趣:“引经据典可不是这样用的。”
他坐到床上,正要解开披风时便转头看向姜宁:“……”
姜宁沉默一下:“我不能在这里守着吗?”
姬恪摇摇头。
“好吧。”
姜宁叹口气,只好答应下来,都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自己该等等那老管家,又停了脚步。
姬恪以为姜宁出去了,便一边解下披风一遍和吴叔话。
“带她去厨房吃些东西,如果她要自己做就找人帮她点火,府里那风箱有些问题,火大了容易烤着人。”
披风已经脱下了,吴叔点点头,以为这只是姬恪的普通待客之道,答应后便准备带着姜宁离开。
“那紫藤花树已经凋落得差不多了,若是她想爬树,拦着些,有些枝干很脆,摔下来很危险。”
姜宁:???
这点要抗议,她不是猴子!
姬恪不知道姜宁还在,便继续解衣裳,而杜御医忙着调药膏,吴叔忙着震惊,谁都没想到要提醒他。
“她爱跑动,闲不住,不过不用看着她,任她高兴就好,不过府里有枯井,这个要注意些。”
言辞里完全把姜宁当孩子看护了,她想出声反对,但理智劝诫她不要开口,不然气氛会变得焦灼。
姬恪正在解中衣,但不知哪颗扣子卡住了,衣服只落到了肩下,恰恰露出他的蝴蝶骨。
“大人,等一下!”吴叔如梦初醒,赶紧制止姬恪:“我懂了,就是当孩子看护,走吧。”
“我闭眼了……”
一听这声音还在屋里响起,姬恪立刻把衣裳拉起,转头去看,恰巧看到姜宁闭着的眼睛。
见她被吴叔带了出去,姬恪心里不由得跳了几瞬。
她应该没看到吧……
“大人,可以开始了吗?”杜御医帮他治伤多年,很清楚他的身体情况。
姬恪如墨的眸子看着那纱幔,静了一会儿才开口:“可以。”
完这话,他这才默默褪去衣裳。
作者有话要:
没错,关键时刻姜宁闭眼了……
正人君子姜宁,男德优生姬恪。横批: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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