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钟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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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九霄当做没听到齐华池的话。

    他不知齐华池为何见到这样的易容之貌, 还能如此笃定他就是殷翊,心无彷徨,有些厌恶且不悦, 缓缓道:“我讨厌他的眼神。”

    语毕, 殷九霄松开了嵇远寒的手。

    插在嵇远寒腰际的长剑出现在其右手,嵇远寒持剑,寒光迅疾擦过空气,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瞬息之间, 便来到了齐华池面前,直接劈向站定之人。

    当剑光劈下的一瞬间, 齐华池终于动了。

    背负的长刀在手,“锵——”的一声,火花四溅。

    殷九霄脚尖一点, 一跃来到围墙之上, 双手负后,一袭红衣与天边的红霞交相辉映。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将从门口到宅内院落的两道身影纳入眼底。

    刀光与剑影交织, 四周的花草纷纷被两道寒光割裂,在晚风的吹拂下,无可奈何地在双方四周着旋。

    虽然仅仅住了半个月,可殷九霄并不想看到这里被齐华池这个外人所践踏。

    他背对夕阳, 一张脸陷入阴影里, 却也无法隐藏不快:“在别人的宅子架,太不像话了。”

    嵇远寒看似春风化雨般的一剑化作疾风骤雨, 猛烈地攻向齐华池。

    嵇远寒步步紧逼,齐华池似乎本不想退让, 然而当殷九霄的声音响起,从对方刀身上传来的真气震荡却忽然一收,刀剑相抵之际,齐华池飞身而退上了屋顶。

    对于齐华池退让的反应,殷九霄轻蔑地笑了一声。

    当两人从宅子飞身到屋顶相斗之时,他依旧站在围墙之上,微微仰头,双眸注视着嵇远寒。

    今日的嵇远寒穿了一身他非要让其穿得黑衣红衫,束起头发用的红色绸缎与他脖子上用的是同一种,此刻一身衣衫猎猎,浑身肃杀之气,使得虽是剑,然而一招一式却如一柄凛凛长刀,大开大合,让殷九霄觉得赏心悦目,心情大好。

    “铛铛铮铮”之声响彻天地。

    刀剑声中,有人惊呼,是被斗吸的住在附近的百姓发出的。

    双方在屋顶的瓦片上身形交错,如履平地,不断出招兵刃碰撞。

    嵇远寒注意到齐华池越是使用刀法,精神越是集中,后来好似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而嵇远寒在使用春风剑法时,与对方招招凶猛,落刀缥缈的交错之时,忽然一点灵犀上心头,手臂被刀气擦过,流出一抹血迹,嵇远寒浑不在意,他面对《纯明刀谱》看似刚猛无比的又一击,身影猛地一闪,瞬间带走了原本要与齐华池那一刀硬抗的一剑。

    剑光蓦地从齐华池的头顶变换,扫向双腿,齐华池眸光一凛,双腿跃起之时,嵇远寒的身影竟然悄无声息从他眼前消失,四周毫无气息,剑影却从四面八方而来。

    这般的轻功造诣,天下估计无人出其右。

    并且,这一次的剑势再无先前骤雨狂卷的浩荡声势,仿若一双温柔细腻却又冰凉的双手,不断地朝着齐华池而来,竟叫他比无可避。

    齐华池并无有任何一丝松懈。

    他之所以有“水波不兴”这个称号,是因为将家族的刀法与《纯明刀谱》看似刚猛的刀法融合,创造出了在最后落刀的瞬间比羽毛还轻名为“水波不兴”的招式。

    而这看似比春风还要柔软的一击,却是将刚猛的真气完全灌进了对方的兵器和人的身上,不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受了他的一击,外表无伤,五脏六腑却会即刻崩溃。

    而按照恶者狂刀的《纯明刀谱》之意,只要他每一次忘记自我,将自己全然融进刀意,再寻找到与佩刀间的某种平衡,他的刀法就绝无可能会输给这春风化雨般的剑术。

    不论嵇远寒身在何处,剑影在,人就在。

    而他只要不断地激发真气,让真气融入佩刀,每一刀就可以完全搅碎这不堪一击的剑气。

    时迟那是快,所有的剑气在两个呼吸间如愿以偿被他击破。

    齐华池没听到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的佩刀在呼唤自己再多出几刀。

    此刻,他既是刀,刀既是他。

    他早察觉到这人的剑法与纯明刀谱反其道而行,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若是在以前,他或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化解,找出对方的破绽,可现在不同了,这将近两年时光的不问世事,他终于突破了曾对司徒天干所的瓶颈,达到了纯明刀谱所知的最高境界,刀人合一,至纯至明。

    明明该是心无外物的时刻,齐华池却听到了一道玉石之声,沉缓地吐出一句话:“刀人合一,至纯至明。你可配不上最后这四字。”

    猝不及防间,过去的一幕幕如鬼魅般从心头浮现。

    他无一丝缝隙的心境,在一刹那倏然裂开。

    就在这时,仍然不见踪影的嵇远寒突然出现在了齐华池的右侧,柔软无力的一剑向他刺出,剑神轻晃发出的剑气哪是什么双手,竟似一条毒蛇朝着他吐信而来,齐华池闪开的瞬间,猛烈的剧痛却在刹那钻心入骨。

    他缓缓低头,难以置信地看到长剑刺入了自己的右胸膛。

    嵇远寒深邃的眼眸冷冰冰地望着齐华池,仿若看着一具尸体。

    全身的血液霎时倒流回脑部,血红突然齐华池充斥在眼周。

    随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瞬息间,齐华池猛地反手,反转刀身以刀背撞击在刺穿胸膛的剑尖上,噌的一下,血花溅出一片,齐华池整个人倒飞出去,几乎在眨眼间,又举刀,以大山压顶之势砍向了嵇远寒。

    嵇远寒定在原地,并未动作,眼看着齐华池即将出现在咫尺之内,他的剑才动了。

    围观的百姓无一人看清楚黑衣红衫的男子做了什么,只知道那道身影再次不见踪影,下一瞬,出现在了齐华池的头顶,晃动的剑影与齐华池举起的刀面相撞。

    周围连呼吸声都消失了,齐华池听不到任何声音,明明剑影还在闪烁,抬起头的视界里也见不到那个叫他嫉妒的人。

    是的,他承认他嫉妒。

    不论是现在这个被殷翊护着的人,还是曾经殷翊珍视的林韫。

    他常常想,若当初殷翊喜欢的是自己,他还会配合林韫,甚至通过林韫来获取让自己更强大的刀谱吗?

    定是不会的。

    可是,为何殷翊当初没有喜欢上自己,是他初见时冷眼相看的关系吗?那是他自觉心动,却又难以接受自己喜欢上了男人罢了,后来他懂了,爱便是爱了时,却已是面对假死的殷翊悲痛欲绝的时刻……

    这些话要是全告诉殷翊,殷翊会明白他吗?

    余光里,可比朝日的红衣青年不知何时站到了不远处的墙头,一张易容之后的脸跃入齐华池的眼里。

    而他看的从始至终不是那张脸,是对方的那双眼。

    不论殷翊变成什么样,齐华池都有自信能认出他,只因对方熠熠生辉的眼眸早已在他心上添置的一抹光华,怎么都不会错认。

    然而,曾经狐狸眼里的天然善意,曾经阳春三月般温暖的眉目,如今变得无比冷冽,没有丝毫笑意如同坚冰般狠狠刺入了齐华池的心里,心如刀割,差点以为是如梦一场。

    真气搅动,内力震荡,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朝上冲击,齐华池一时间反应不及,瞳孔周围越发赤红。

    一切在百姓的眼中不过是几个眨眼间,他们连一个字都不出口,只是瞧着这场似乎随时都会结束的大战。

    当黑衣红衫的身影出现又消失,下一刻,一直都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近年来不问世事,在他们看来颇有些看破红尘的林府现任当家齐公子,竟然神情狰狞,发了疯一样的挥动起手里的大刀。

    剑意滔天的一剑突然而至,地面的百姓一恍惚,好似看到了无数吐信的阴冷毒蛇缠上齐华池的身子,心生恐惧,后退数步,仰望屋顶之时,齐华池束发的玉冠倏然碎裂,他也好似中了那一剑,倒地的瞬间,从屋顶滚落。

    “嘭——”

    落地之时,齐华池在空中扭转身形,双腿猛地站直,轰然巨响,地面出现了两只脚坑洞。

    众人屏息以待,以为齐华池还要出什么招式,未曾想,却听到有些凄凉的笑声。

    齐华池喷出一口鲜血,一头乱发披肩,叫人心有惶惶。

    而后,他忽地松开手,刀朝地面而去,直直插在地上。

    他忽然运起轻功,飞身站在面向红衣女子的围墙之上,一步步靠近女子,毫不在意身上方才中了两剑不断喷溅鲜血的身体。

    他问女子:“我钟情于你,你可知?”未等女子回答,他又道:“若你从未知晓,我不怪你。可若你过去知晓,可会选择我?”

    一双冷眸凝视着站在殷九霄一步之外的齐华池。

    嵇远寒这一剑是算杀死齐华池的一剑,没想到齐华池竟是疯了一般强行运转交给佩刀的真气,从而抵消了他大部分剑意。

    此时对方青衫破败,虽然看似狼狈,却并非在强撑,而是真的还有一丝余力。

    嵇远寒不知齐华池具体做过什么,但结合这一年多来,殷九霄只言片语里,也明白当年除了花念真之外的,林韫、司徒天干和齐华池三人都别有用心接近主人以此来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全心全意侍奉,阮正卿用多年呵护的一颗天真良善,不惹染上一丝污浊的心,却让这群心怀鬼胎的人肆意践踏。

    如果阮正卿还活着,一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然而阮正卿早就不在了,但他嵇远寒还在。

    他总,只要主人愿意,他嵇远寒永远会陪在主人身边。

    可是心里早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就算主人不愿意,他也想生死相随;就算主人赶他走,他遭遇骂也要留下来;就算主人不选择,他也心悦主人……

    殷九霄的每一抹欢笑,他都尽数记在心上,他都视若珍宝。

    可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却被这些人毫不留情的破坏,叫他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去抚慰殷九霄那颗千穿百孔的心。

    而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

    思绪电转,尽在一念之间,殷九霄眼神无波无澜地望向浑身染血的齐华池,刚想开口,便听嵇远寒出声,冰冷的嗓音如风霜:“你有何资格如此问他?”

    嵇远寒来到殷九霄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对神色凝滞的齐华池,冷言相对:“你不出话,我便替你答。你们听从了心中恶念,做出了那些恶事,如今哪来的资格这么问他,又哪里来的资格怪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殷九霄扭头看向身旁了一连串话的人。

    手掌相覆,嵇远寒将他的手紧握,冰冰凉凉,没有丝毫暖意。

    但殷九霄自以为刀枪不入的心房却倏忽间就吹来一阵轻柔的暖风,吹得他那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树沙沙作响,好似响起了心的乐章。

    齐华池依旧只是盯着殷九霄一人瞧着,他见那人心情似乎变得不错,眼底更似有光华闪烁,却对他双唇轻启,悠悠道:“我还未曾谢过你当年的那句话,想必我也不用感谢,因为这无法与你做过的事一笔勾销。”声音越越冷,犹如萧瑟朔风,“齐华池,你们几个欠我的,一两句话可还不完。”

    一把长剑出鞘,对准了齐华池即将再迈步的左胸膛,似乎想到了当年在荒漠重逢时的那一剑,微微弯起眸子:“上一次的伤早好透了吧,这一次,我不认为会再刺偏。”

    齐华池如遭重击。

    他为了从悟出更高深剑意的嵇远寒剑下逃生,不惧走火入魔,强行扭转心无外物的至纯至明刀法,狼狈不堪地走到殷九霄面前,只是想求得他的回答,然而——

    这算什么?

    这侍从凭什么可以握住他梦寐以求的手,凭什么站在殷九霄身边训斥他?

    因为林韫背叛自己,所以殷九霄伤心之下,选择和侍从在一起?

    ——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是我?

    齐华池脸色苍白,神情从悲伤到狰狞,又从狰狞到失魂落魄,随后,他蓦地从墙头摔落在地。

    砰地一声,齐华池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睁着眼望着天,血从他的眼里流出来,好似流出的泪,他控制不住地轻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仰天大喊:“我欠你的,我还你!”

    伴随着衣衫破裂轰然作响,一身功力尽失,他却兀自问着:“如此,我再问你,你可曾会有一点,哪怕只有丝毫,亦会对我生情?”

    殷九霄覆着女子面容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无过去任何明朗,嗤笑道:“不曾,也不会。”

    一抹剑光从对方手中袭来,齐华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又因方才的伤势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命丧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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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老母亲的微笑:我们家阿寒有出息了,知道主动了QAQ

    齐·深柜·华·追悔莫及·池

    明天是这卷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