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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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 龙柏郡百姓看到齐华池与人交战一败涂地后,又被一位俊俏的江湖女子拒绝真心。

    从只言片语的对话可得知,齐华池大概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女子的事, 最后女子递出一剑, 那一剑的剑光在一瞬间,好似刺目的天光,灼烧了百姓们的眼睛,他们不禁闭上眼, 待再次睁眼时, 只见那一柄长剑直直插在齐华池头顶上方的地上,距离脑门不过毫厘, 削去了齐华池枕在脑后的一缕断发。

    其后,女子与旁边携手而去,而一直人如其名的“水波不兴”齐公子, 疯了。

    齐华池痴痴笑着, 嘴里嘟囔着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声音太轻,没人听清楚到底唤的是谁, 隐约间似乎是与伊人的伊同音。

    这一下子,更是让人深觉或是方才离开女子的闺名。

    齐府的人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人时,看到的是却是一个拉着路人诉情衷, 着“翊儿, 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错了, 求你原谅我”疯疯癫癫的家主,之后他们用了多人之力才将人带回家。

    那一夜, 齐府找了无数大夫,全都是摇头叹息,只道齐华池是患了失心疯,可至于为何会患这失心疯,无人能出个大概。

    直到第二日,有一名走江湖的郎中自称看到挂在城中的寻医告示闻讯赶来,是以尽绵薄之力。

    “在下也会几分武学功底,在下看来齐公子这是走火入魔啊,应是当初进入了浑然忘我的武学境界时,却突然心关失守,真气逆转,使得真气一泻千里不,后来更是涌向上半身,最后他自废武功时更是泄去了全身内力,真气冲击头部,才造成了现在这模样。”郎中看完亦是摇头叹息,“别在下无能为力,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啊。”

    虽然这位郎中并未解决齐华池的病症,但的却是有模有样,加上齐府多方听凑齐的关于傍晚时分那场决斗的信息,无形中相信了郎中所的话。

    最后,齐府还是给了郎中告示上所的五百两银票。

    然而不曾想,这位郎中离开齐府后,关于齐华池练功走火入魔得了失心疯,并且武功尽废一事再次传遍龙柏郡大街巷,不久后,整个武林都被惊动,一些曾经与齐华池有过深交浅交的人都纷纷到齐府探望。

    齐华池的父亲知道,这明面上来探望的人,又有多少背地里藏着想一探究竟自己压在齐华池身上的银钱是否真要水漂了的心思。

    而他想去找那对男女问清楚缘由,却发现两人已经不知去向。问当时观战百姓男女是何模样,也只能清楚大概,毕竟男女一直站在墙沿和屋顶,普通百姓的眼力可没武林人士那么好。

    齐父懊恼不已,又只能认命。

    不需要郎中的辞,殷九霄的剑上已经抹上了让人疯癫的邪行逍遥散。按照薛茹的法,这毒曾是使得恶者狂刀白戮走火入魔,从此疯癫不止。着这些话的时候,薛茹别有深意,殷九霄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齐华池本就因抵抗嵇远寒那一剑内需外空,这时用上这毒,更是事半功倍。

    这一次齐华池不过是自己撞到了他的剑上,其实就算今日没见到他,殷九霄也会去找对方试试这毒。

    殷嵇二人当天就离开了龙柏郡。殷九霄算去一趟陵川郡岑河家,带走之前寄放在他家中的一些东西。

    经过城门,殷九霄坐在车舆上,撩开帘布回头又望了眼不久前挂着印白梅的城墙,脸上并无快意,面色沉沉,不言不语。

    曾经,他与林韫、齐华池相交之后,他们总,龙柏这地方人杰地灵,有无数好玩的物什,若是认真淘物,或许还能在贩摊子上找到一些宝贝……

    当年他们坐在一座城内的游城船上,听着花念真吹奏优扬恬淡的笛声,穿过一座座桥,望着湖边百姓放着花灯的和乐画面,林韫眉眼柔和,笑看着他起这些话,一向少言寡语的齐华池在旁边应声,道:“翊儿,以后若是有机会去龙柏,便来住我府上住吧。”

    当初相识之后,齐华池表明自己年纪最大,问了长辈对他的称呼,从此也称他翊儿。

    “阿翊是要来我府上的。”林韫一把挽了他的手,今日似乎喝得多了,少见的不见平日里的温润如玉,瞪了眼齐华池,“你可不许和我抢他。”

    “不行不行。”双颊火红,好似喝醉了的司徒天干摆着手,从凳子上站起来,蹲到他的面前,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明明年纪比他还要大,却像个孩子一般双手捧着脸,眉开眼笑地:“到时我与阿翊都要去龙柏,我们要住客栈的,才不去你们谁的府上住呢,还有念真一起呢,我们三个一起……“

    这人趴在自己的双膝上睡了过去,让旁边花念真停下笛声,摇着头,揭了面纱露出的绝尘脱俗的脸上流露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感受到旁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齐华池单手撑着脸颊正凝视着自己,四目相对间,他对眼神清醒的齐华池莞尔一笑,然后看向花念真,指了指喝醉的两个人,无声道:“都醉啦。”

    花念真嘴角一弯,直接拿起酒壶,昂起纤细的脖颈灌入口中,几滴酒液顺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到衣襟上,全部喝完后,她望向目瞪口呆的他,巧笑倩兮,悠悠道:“我也醉了。”

    齐华池忽然挑起林韫放在一旁的长剑,当即在只有他们五人的船上舞起来,每一处停顿都灌下一口酒,舞到兴起时,平时不苟言笑的人大概已陶然而醉,脸上浮现一抹浅笑,对他道:“翊儿,我也醉了。”

    他忍着笑,佯装一本正经:“看来我不能醉,否则谁来照顾你们。”

    也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男女的笑声夹杂在一起,皆是悦耳动听,亦皆是欢畅快意。

    上辈子还未经历那些痛苦,殷九霄曾将这些过往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这些人中除了花念真外,每个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有的欢笑喜乐,在真的来到龙柏郡,发现了这三人的真实意图,后又被齐华池囚禁于齐府地牢一段时间内,尽数破碎。

    要不是这一次和嵇远寒在这里居住了半个月,其实殷九霄对龙柏郡并不喜欢。可也因为这半个月,让他发现这座城郡并不如记忆中那般可怕。

    时至今日,每一次回忆,不过是他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人性丑恶。

    一个人坐在车舆内闷得慌,嵇远寒坐了出去,在殷九霄身旁坐下后,了声“无事,继续前进”。

    看似不明就里的话嵇远寒听懂了。

    殷九霄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对方的马尾,绕在指尖,以前他做这个动作时嵇远寒都是僵硬如铁,如今却像是习惯了,非常自如地继续驾驶马车。

    殷九霄没有完,目光从嵇远寒脸上移到了山路两边的花草上,他想着该如何处之逃之夭夭的林韫,想着要是与阮冥再相会,又该些什么,不自觉地,又蹙起了眉。

    当经过一座废弃的茶铺,嵇远寒突然“吁——”了一声。

    嵇远寒注意到从离开龙柏郡后,殷九霄就一直眉头紧皱,直到他停下了马车,殷九霄似乎还是没回过神。他依照主人的意思,没有去管隐约跟着的人,却无法不去在意主人此时的样子。

    他明白主人对龙柏郡情感复杂,就连他也是,这里留存着那些仇人经受痛苦的场景,亦有着他与主人住在南街暗巷宅子里悠然自得的时光。

    他绝对不会忘记这半个月来,主人在宅子里与他相处时的一点一滴。

    但他无法忽视看到主人此刻皱眉的样子。

    以前有过两次,主人让他不要皱眉,他是不是也可以那般做?

    或许是对齐华池的那番言语让他挣破了某种束缚,亦或是出那番话时殷九霄眼中点滴的欣怡,皆让他稍微鼓起一些勇气,做下了之后的大不敬之举。

    嵇远寒情不自禁,如法泡制,伸出食指轻轻触及殷九霄的眉宇间。

    当殷九霄从思绪里抽回神的一刹那,看到嵇远寒仿佛触碰了禁忌之物,就要收回手,但是在殷九霄逼视的目光中,又有些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殷九霄自然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嵇远寒张了张嘴,似乎怎么都找不到该什么话。

    “噗嗤”的一声,殷九霄轻笑起来,他一把抓住嵇远寒还没来得及藏进宽大袖口里的手指,眼中的阴沉散去,宛如明媚春山一笑:“我皱眉作甚,我们做了如此多快意恩仇之事,今后亦如此,该是畅快而笑才对。”

    嵇远寒“嗯”了一声。

    下一刻,殷九霄将两只大拇指点在对方唇畔两边,随后往上微微拉扯。

    嵇远寒因他的作弄有些无措又听之任之,表情怎么看怎么奇怪,却让他眼中笑意更甚。

    一滴凉凉的雨水无声无息地落在殷九霄的脸上,须臾间,雨势便大了起来。

    他听到嵇远寒发音有些怪异地让他进车舆内,他没有进去,而是仰头望天,滴滴答答的雨水与脸碰撞。

    耳边是雨水与山间草木奏出的柔和清新的音律,转头间,是一双藏不住对他关怀的双眸,他忽然抓住了对方的手,一脚跨下了马车,双脚踏地之时,拉了嵇远寒一起下来。

    秋雨绵绵不绝地融入大地,融入这废弃的茶铺,响起温情脉脉的语言。

    殷九霄脚踩泥泞,浑身湿透,插在他腰际的长剑猛然出鞘,一点寒光摇曳在山间无人的道路,弯如弦月的眸子里华光绽放。

    他对嵇远寒朗声道:“阿寒,我身无长物,只有这一礼赠你。”

    他这一身武学,主因是由蔚非尘两个甲子的功力所成,次因便是在计划复仇的一年半载里他日日练剑,用得到的强大内力不断疏通自身筋脉,付出诸多苦行,从而才有了可以轻易战胜林芠卿的实力。可嵇远寒不论是功力还是武学的天赋,都是他无法企及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愿意陪伴在他身边,全心全意的护着他。

    这一份礼物他想了许久,当过往远去,看到漫天大雨,忽然想要送给嵇远寒,于是他继续:“在南街暗巷宅子的半个月,每次你去做菜,我就想着怎么自创一套赏心悦目的剑法。”

    “很是花哨的剑法,无法作他用,只作观赏,对比上次和齐华池一战就在剑意上更进一步的你而言,算不得什么,便是不喜也很正常。”

    “但我还是想给你看看,问你一问,可还喜欢?”

    长剑挑破落下天际的雨滴,剑气刺破被落下来的树叶,叶飞雨落的秋日山间,殷九霄将早就想给看嵇远寒看的一套剑法展现给了对方。

    一招一式,潇洒飘逸,美妙灵动,身着一身白衣青衫,衣摆绣有雅致竹叶花纹的青年好似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舞动长剑,随剑而动的人影,占据了嵇远寒此时此刻所有的心神。

    雨中之人的脸上戴着俏丽的女子面具,然而,嵇远寒却觉得自己仍然能看到面具底下属于的真容。

    眉目舒展,嘴角带笑,仿若这天下所有的不快已被铲除,让人逍遥惬意。

    这是他愿意倾覆所有的人。

    面对这般的人,他再也无法心如止水;面对这般的人,又有谁的心会毫无波澜。

    这一刻,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胸口衣襟里被体温焐热的流苏玉佩好似随着心脏开始跳动,嵇远寒的手握在剑柄上,当长剑划破雨水,凡尘俗世的三纲五常终于被他抛之脑后。

    两柄长剑发出“铮铮”剑吟,白衣蓝衫的身影来到殷九霄眼前,与他的长剑交错而过,他转身的刹那,剑光划过了落到他周身的树叶。

    密布的阴云不知何时开始退去,雨势逐渐变,直到只剩下点滴,还未落到地面,便被两抹剑光一一扫去,天空放晴,投束一抹阳光落在山间道,草木上的水珠折射出瑰丽的光芒,于天地间熠熠生辉。

    两柄长剑齐齐收剑入鞘,一身衣衫尽湿,殷九霄舞剑前还觉这是身随心动的一次赠礼,可当心头的跃跃欲试平缓下来,彻底冷静后,便觉适才的一切不上来的郝然。

    他一手抹掉了脸上的雨水,顺便拿下了脸上面具,雨水停留在长长的睫毛上,眨了眨眼,便落下几滴,站在嵇远寒一步之外。

    他心之所向,便是望着他的人。

    虽然嵇远寒什么都未,但殷九霄已然明白对方是喜欢的。

    此时嵇远寒的脸上残留着水渍,眼底下的两抹水痕仿佛是大喜过望后潸然泪下。

    当然是不可能的。

    殷九霄笑了一下,秋风缓缓浮游在林叶间,郝然随风而逝:“全身都湿透了,赶紧去车内把衣服换了。”

    话音落下之时,神情一凛,嵇远寒亦是杀意尽显,一步踏出,挡在了殷九霄的身侧,一支箭迅疾飞来,瞬息间,被嵇远寒夹在了两指之间。

    殷九霄拿过缠了一张纸条的冷箭,对正要动身的嵇远寒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嵇远寒应了声“好”,人运起轻功,已然破空而去。

    当他看完纸条上的字,眼如寒霜,脸上的笑意却是大增,这铁画银钩、遒劲自然的字体他在熟悉不过,可不正是阮冥的字迹。

    这纸条完全模仿了他上次送给司徒徒府的战帖,写着——

    [素闻千两白银殷公子一手剑法了得,请五日后的卯时三刻至陵川郡城门顶上与我门人一决高下。

    生死狱掌门阮冥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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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别看谷主秀了一波剑法啥进展都没有,但这大招真的有效果,你看阿寒终于藏不住了……

    第二卷 到此结束,第三卷就要开始完结倒计时啦,争取在二十章之内完结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