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丫头两眼空洞的看着唐挽山的死状, 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刻在心里的那个温和雅致的青年变成了如恶鬼一样可怖的面孔。
单薄的身子被提起来,又是重重地一巴掌的丫头两眼发昏。
唐母悲痛又愤怒的:“这贱人竟然胆敢给阿唐下药, 我家阿唐怎能忍受如此的羞辱, 都是你害死了阿唐!”
丫头懵了一下,随即急切的:“我没有,我不知道,我没有给阿唐哥下药!”
她死死地拉着唐母的裤腿, 对方却一脚踹开了她, 尖利的:“刘大夫已经诊出来了,你还谎!”
“我没有, 不是我,不是我!”
丫头跪在地上祈求的看着刘大夫,往常那个和蔼可亲的人却惋惜的看着她, 只是那惋惜却怎么看怎么残酷。
“是烈性药, 阿唐的身子受不住,应当是痛苦难耐,才……才一时想不开寻了死。”
丫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刘大夫, 你……你为什么要谎,我没有给阿唐哥下药,我没有。”
刘大夫慈爱的看着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丫头, 你就认了吧, 倒时若报了官你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她哭着喊:“可是我没有,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在场没有人话, 村民们都沉默的看着她,眼神里有事不关己, 有不屑嘲弄,却唯独没有同情与怜悯。
她哀求的看过所有人,那些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她,在摇曳的红烛中,那一张张面孔森冷可怖,丫头浑身发冷,心里被巨大的绝望吞没。
“我没有,我没有。”她无助的摇着头,撑在地上的手用力收紧。
唐父冷哼一声,那张冷硬的脸扭曲又狰狞。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买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把你淹死。”
丫头的脸被泪模糊了视线,她不停的摇着头,喉咙哽咽的不出话。
四周响起细碎的指责声,一句一句都像是在剜她的肉。
“没想到啊,丫头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谁知道呢,年纪就是个荡.妇,明知道阿唐的身子受不住,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种女人就是个祸害,敢用药把人逼死,我看沉塘都不为过。”
“就是,阿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好不容易活到了现在,居然被这么个没名没姓的外来户逼死了。”
“我们月河村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手段如此龌龊的女人。”
“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
那些嘈杂的声音砸得丫头的耳朵嗡嗡作响,鲜血顺着她开裂的嘴角滴到了地上,她无助的看着他们,嘴里不停的张张合合。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站的最近的唐母和唐父冷漠的看着她,晦涩不清的面孔像沉入深渊的鬼怪。
她心头一颤,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尖叫着:“不是我,是……”
话还没出来,她就被一脚踹翻,整个人都向案桌扑倒过去,桌上的红烛倾倒而下,顺着丫头的眼睛插了进去。
“啊!”她痛苦的尖叫一声,颤抖着捂住自己的眼睛,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四周的人被吓了一跳,那些细碎的指责也戛然而止。
唯有唐母的声音沉静的可怕:“我们唐家绝不会认同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我看不如把她关进祠堂好好的反省一晚上,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赔罪。”
唐父厚重的声音冰冷刺骨:“开祠堂!”
丫头被一只大手拖了出去,她奋力的伸出手:“不要,不要!”却只勾到了那块布满了脚印的红盖头。
……
绝望与冰冷牢牢地锁住了她,左眼的疼痛让她头脑发涨,她被随意的丢在地上,身体时不时的因为痛苦而弧度的痉挛。
眼前时而是唐挽山笑得温和的模样,时而是那双死寂的双眼,突然又变成了那副可怕的死状。
那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她,俊逸的脸被鲜血糊满,看起来是那么的沉寂又那么的可怕。
丫头猛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自冷汗中惊醒。
“哎哟,怎么弄成这样了。”旁边有个灼热的气息紧贴着她。
她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她猛地一缩,却挣脱不开,火热的手指顺着她的脚踝摸到了她的腿。
“疼不疼啊,那姓唐的下手就是重。”压低的嗓音胶着粘稠,丫头避无可避,仅剩的一只右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了面前那张敦厚带笑的脸。
她瞳孔一缩,惊恐的喊:“柱……唔……”
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嘴,男人的味道伴着低哑的笑声笼罩了她。
“别叫别叫,天黑了扰到人家的清梦就不好了。”
丫头的血液迅速变凉,她拳脚踢的开始挣扎,右眼恐惧的睁大,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用那条红盖头盖住了她的脸,嘟囔着:“可惜了,瞎了一只眼。”
她翻过身要跑,却被拉着脚拖了回去,庞大的身体压着她,一只粗糙的大手隔着盖头掐住了她的脖子,身上一凉,耳边的笑声让她通体生寒。
“丫头也长大了啊。”
……
“啊!”
一声尖叫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陈旧的祠堂瞬间被人挤满,最先进来的人惊恐的看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丫头,尚还青涩的身体布满了红紫,两条大腿被鲜血染红。
艳丽的红盖头严实的盖在她的脸上,有人试探着走过去,心翼翼的掀开盖头,入眼就是那只瞪的通圆的眼睛,另一只左眼还在汩汩的流着血。
“呵!”来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白着脸:“死……死了。”
“怎么会死了!”人群里响起一道惊呼,众人纷纷看过去,对方憨厚的脸上有些僵硬:“我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人怎么就死了。”
没有人话,也没有人能回答。
那一双双眼睛在沉寂的氛围中转来转去,带着晦涩不清的探究。
德高望重的族长跺了跺拐杖:“既然人死了就挖个坑埋了吧。”
不容反驳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决定了丫头的归处。
“可是……报官的事……”
“你还嫌我们月河村闹出的笑话不够多吗!”族长一声厉喝,吓得对方不敢再什么。
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抬起了丫头单薄的身体,其中有个伙子触上那块柔韧的肌肤时还摸了一把。
人群零零散散的散开,平静的表情在此刻沉寂的氛围中冰冷又诡异,像泥沼地里腐烂的老树根,闻不到一丝活的气息。
唐父和唐母没有一句话,自始至终,都冷眼看着这一切。
梅婶冷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的:“昨夜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猫在叫唤,扰的我大半夜没睡好,如今猫死了,倒是省了不少的事。”
“咳……你真是这丫头给阿唐下的药?”柱子叔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岔开了话题。
梅婶瞥了他一眼,没有细,只道:“大家心里不都知道吗。”
“也是,下药这事闹出来了那是要见官的,谁也不想和官差交道,与其村子里被人闲话,还不如丫头一个外姓人……咳……只是没想到这阿唐心气儿这么高,死就死了。”
“是啊,如今可就是两条命了。”梅婶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让柱子叔的脸上有些难看。
……
阿唐的丧事被大办特办,唐母扑在棺材上哭的几尽晕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还是象征性的上去劝了两句。
阿唐是唐家最后的独苗,当真是放在心肝上来疼,只是没想到把人逼得见了阎王,这事可大可,也就搭了丫头进去,反而还多闹出了一条命。
一路的纸钱撒到了山头,走过一个新刨的土坑,谁也没多停留,还有人不忌讳的多踩了几脚,待阿唐风风光光的下葬了,这几天闹的事才算了了。
可人葬在了地里,不代表那些事也跟着一起烟消云散了。
……
刘大夫不安的走来走去,晃动的烛光在窗户上出一道扭曲的阴影。
唐父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紧皱的眉心一片沉郁,唐母的手忍不住发抖,嗓子干涩的:“听柱子是吊死的?”
“被人用麻袋包住头吊在了房梁上。”
不止如此,身上的几根骨头都断了,连指甲都翻出了血肉,在墙上和床头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被人瞧见的时候,血都快流干了。
刘大夫的话让唐母的心猛地下沉,她的手抖的更加厉害,连茶杯都握不住,唐父看的心烦,忍不住呵斥了一句:“瞧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唐母红了眼眶,尖着嗓子:“我这不是怕吗!”完,她又抖着声音:“是……是丫头吗。”
“不知道。”刘大夫的心口一阵发紧。
这事来是没人信的,好端端的活了大半辈子,哪来的鬼神之。
可村子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丫头那事就是柱子叔干的。
平日里柱子叔就总是笑呵呵的盯着丫头看,眼神里头的东西湿冷的像蛇一样。
唐母一慌,忍不住嘀咕:“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来报仇了……”
“别了!”唐父烦躁的敲了敲烟杆。
唐母的情绪更加激动,抖着手喊:“我早就了,丫头的年纪还太,让你等等你偏不听,这回好了,还害了阿唐的命。”
“你现在这些有什么用,药不是你下的?阿唐不是你逼死的?”
唐母踉跄了一下,躲开了视线,哆哆嗦嗦的碰了碰嘴巴。
“我……我也不知道阿唐的性子会这么倔,宁愿死也不愿意洞房,如果……如果我早知道……”
如果他们早知道,他们还是会这么做。
“哼,现在知道怕有什么用,知道怕当初就不要把事情怪在丫头的身上。”
听到唐父的冷哼,唐母的眼珠子都红了。
“你现在怪我?要是不把这事怪在丫头的身上,村子里的人会怎么看我们,要是去报了官,你哪来的命坐在这里!”
“那也不该对丫头这么苛刻,你还整天不是就是骂,找你报仇也活该!”
“你倒是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我的头上,要不是你,这亲也不会成的这么早!”
“好了,别吵了。”刘大夫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喝,额头被吵的青筋直跳。
唐母转身就把矛头指向了他,尖利的:“你也别想好过,药是你给的,阿唐的死也是你害的,要是你当时替丫头一句话,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人就是这样,纵然自己犯了再大的错,可临到头的时候,总能找到理由把错推到别人的身上去。
“还不是你们求到我面前,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药给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怎么也不想想当初就不该做的这么绝!”
刘大夫也气得红了眼睛,唾沫星子喷的比对方还多。
“你真以为村里人什么都不知道,大家不过是看热闹罢了,你就看吧,村里一个都跑不了。”
刘大夫完就甩袖离开。
脑海里是最后丫头死去的脸,那只眼睛里带着血色的怨恨与不甘。
……
刘大夫死了,死在回去的路上,不知道谁家的狗发了狂,活生生咬断了他的脖子。
夜里的狗叫了一夜,谁也没多心去看,早上一开门就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倒在路中间,吓的人两腿发软。
村子里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阴影,所有人都开始觉得不安,他们对丫头不好不坏,可他们都知道真相,却谁也没过一句话,反而冷眼旁观,还在丫头的伤口上踩了一脚。
唐家两口子更是被吓得足不出户,夜夜被梦惊醒,总觉得窗边有人在看着他们,可看过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硬生生的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战战兢兢中唐父还是死了,在晚上起夜的时候溺死在了水缸里,被发现的时候早就断了气,连眼睛都没闭上。
唐母被吓得整日都惶惶不安,村里的人也常觉得祸事迟早降临到他们头上,谁也不敢外出,整个村子都被死气沉沉的压抑覆盖。
夜里再一次被噩梦惊醒,丫头死死地看着她,用手捂着那只被戳瞎的眼睛,鲜血顺着指缝染红了身上的喜服。
唐母一头冷汗的坐起来,那种可怕的心悸感还牢牢地抓着她。
外面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她心口一跳,掀开被子下床,心翼翼的走到门边。
“丫头……”她嗓子干哑的叫了一句,外面没有任何回音,她紧张的直冒冷汗,那种细碎的声音越来越近。
手脚又冷又麻,身体哆嗦个不停,她靠着门口头皮发麻,汗水滑进了她的眼睛带起一阵尖锐的痛意。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却不料越冒越多,嗓子干的要起火。
不对劲!
她猛地拉开门,外面一片火海,轰的一下烧到她的面前,而门口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举着火把冷漠的看着她,就像当初冷漠的看着丫头一样。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唐阿婶,别怪我们心狠,如果你不死,丫头就不会走,我们也是没办法,只有杀了你才能帮丫头报仇,这样她就不会记恨我们了。”
唐母心头发冷,她着急的想要冲出去,一个火把当头丢了进来,瞬间烧到了她的身上。
火焰的灼痛让她尖叫出声,外面一张张面孔在沉默中逐渐变的扭曲。
“你们别以为你们会好过,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一个都跑不掉!”
唐母的话没完,火焰就覆盖了她的脸,哀嚎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焦腐味一阵阵传到鼻尖,火越烧越大,味道越来越刺鼻。
很快只是遥遥观望的火就烧到了眼前。
“不对劲!”有人喊了一声。
可没来得及,大火像血盆大口一样猛地席卷过去。
火最无情也最宽阔,管你是引火还是看火,星火燎原,目及之处,一片荒芜。
那天,唐家的火蔓延至整个月河村,烧了整整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