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临远协领,好久不见
暖阁的黄门叫了退。
几个人这才熙熙攘攘自屋内出门。
曾哲瞧见走在自己前头的临远, 免不得嗤笑:“临远,你是不是又办坏了事?”
“瞧瞧你们这些年轻的,总是毛毛躁躁。你那信再找不到, 只怕令主头一个就要拿你开刀。”
“你们拿着盖过我章的书文,将人私下带走, 却怪我找不到线索?”临远冷冷瞥着曾哲,“可我的令章前日就交进了令主手里, 方才刚刚拿回来。你的人昨晚来地牢干了什么?地牢的簿上记得一清二楚。”
“那簿连夜就已经送到令主跟前了, 令主是个不爱拖延的人,想来昨晚送过去的东西, 现下已经看完了吧。”
曾哲一滞, 忽觉得周身滋出一股凉意。
“你算计我?”
临远弯了弯眼角:“您抬举了。”
“临远在您手里差点连命都要没有的, 于您的这点程度的谢礼, 又能算什么?”
曾哲哑然:“你……”
临远协领便又道:“您放在宣府卫里头的桩子实在嘴严,既然撬不开,与其杀了,何不拿他做个鱼饵钓一钓?”
“看来, 我运气不算太差, 曾哲协领的耐心,着实是不大好。”
曾哲眼中显而易见地蕴出了一抹慌乱, 他忙上前两步跟住,暗暗呵斥道:“你站住。”
临远定了步子, 缓缓撩起眼, 不咸不淡的目光随着梭巡在曾哲身上:“还有什么指教?”
曾哲便压了压嗓音:“咱们本不必这般,针锋相对, 两下里都不痛快。”
“陛下不过就是想看到裴英通敌的罪证, 想抄了梁国公府, 咱们让陛下看到不就完了么?”
他又道:“你堂堂一个探花郎之才,在大理寺和十三司操劳这么多年,旁的同科怕是都点翰林,拜阁师了,你却才堪堪升个寺正,岂不是太亏待了些?”
“往后在朝中,咱们该相互有个照应,少不了好处。这官路顺畅,财运才能亨通,你也好早些搬出甜水巷子,少受些刁民贱邻的腌臜气。”
“权名声势,金银字画,绝不会少了你的份。”
“亏谁,也别亏了自个儿。”
溢于言表的拉拢从曾哲嘴里出。
临远闻言,忽然便笑了。
曾哲皱皱眉头:“你想要什么,咱们都可以商量。”
临远目光一凛,便冷声道:“商量?那我想要你你的命,咱们也商量商量?”
“你……”
临远眼角,堆出几分强人所难的弧度。
“别急,慢慢考虑。”
“你什么时候死,我就什么时候入你的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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鹭河的浮尸,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收敛好。
裴恭从一开始便觉得,那姓陈的旗官,既是内卫中人,绝不会死得那般凑巧。
他急忙办完手头上的事情回府,仔细看过大哥裴宣整理出的东西,心下便有了些主意。
这旗官既然从宣府归京,进京之前总是需要一路下榻。
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他如今去京外三里的馆驿看看,不定当真会寻到些线索。
裴恭理出个头绪,随即牵了快马,一路往京外奔。
三九里天寒地冻,裴恭却仍然勒马疾驰,好似感觉不到,那刮在脸上像刀割似的寒风。他心中急切,只想着快些找出这接连杀人,又抛尸在鹭河中的凶手。
才到馆驿拴了马,裴恭便察觉到一丝异常。
他没有贸然进馆驿,只是敛好刀,绕着那馆驿环了一周。
方走到后门的巷道里,侧目之间,他忽看到墙后站着人。
身形倒是不大能看得清,可是手里把玩的牙雕倒是能让人看得真真切切。
似曾相识的场景,引得那电闪雷鸣的夜晚又在骤然间浮现在裴恭脑海里。
只有临远最爱把玩牙雕,此人的身份几乎是毫无疑问。
念及此处,裴恭不由得皱起眉头。
入目是一只极好看的手,手指白皙修长,牙雕灵活翻转在指缝之间,灵巧又乖顺,绝不坠落也不生涩,好似是什么有生命的生灵。
他心里忽然又开始泛疼。
先前也有只这样好看的手,在烛光下给他专心致志地雕印,在寒风里轻轻拢那灰狐狸毛缀的斗篷。
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裴恭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瞧准了临远是孤身一个,便随即闪身去到临远身后。
他望着眼前颀长细瘦的背影,顿时连声音都泛着胜过这三九天的冷意。
“协领大人,好久不见。”
临远后知后觉侧眸回头,眼中漾过一抹显而易见的诧异,随即又匆匆低头,似是想要掩住那意外的神色。
他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口:“你怎么会找到这来?”
“我怎么会找到这?”裴恭不由分,直接抬起刀柄顶住临远的肩,将临远整个人都逼在墙边,才算是堪堪罢休,“你我怎么会在这?”
“宣府卫那姓陈的旗官,今天早为什么会漂在鹭河里?为什么满身是伤?为什么从宣府卫归京之后就没了踪迹,你总不会你不知道吧?协领大人?”
临远微微皱眉,知是曾哲那头利落,已然动手将人灭了口。
他不由得嗤笑:“我知道又怎么样?”
裴恭居高临下地睨着临远:“宣府卫的叛徒丢掉那天你在,我们梁国公府要找的人死了,如今我寻来,你又在。”
“协领大人还记恨我那一刀鞘,誓要构陷到底,把我们梁国公府移平,才肯罢休是不是?”
他着拎住临远的衣领,迫着人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满手都是恶孽和血债的人,最后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这地方到处都是十三司的人。”临远沉着嗓音,眸色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也并不回答裴恭的问题,“你若是现在想滚,还来得及。”
裴恭眯了眯眼:“你威胁我?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
“尤其是像你这种是非不分,百无一用的人。”
他顶住临远肩膀的刀柄,登时便又加上几分力道。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杀人是要偿命的。”
“你知道腊月的鹭河水有多凉吗?能把你泡肿,泡白,泡成那一团猪油似的恶心模样,你要不要试试?”
临远文弱,显然是招架不住裴恭的发难,可他几无还手之力,只能吃疼地皱起眉头。
“疼吗?”裴恭再加上三分力道,唇边勾出冷冷的笑意,“死了,就不会再疼了。”
“枉死的三万宣府卫外路大军,还在地底下等你。”
裴恭的眼神阴沉地可怕,但还不及他动手,奚淮便骤然现身,一刀往他面前劈过来。
裴恭抬刀去挡,奚淮自也不手软。
奚淮下刀极快极狠,像是心中熟络裴恭这刀法的弱点,三两招便占得上风。
裴恭心里迟疑,可却被眼前这内卫协领逼得动了真格。
裴恭的刀,跟着他是有些年头了。
这刀的刀身长且直,刀尖收窄,微微上翘,看起来同一般的雁翎刀别无二致。
可若是再细看,却又能发觉出微微的不同。
因为此刀不仅名贵,更与众不同的是,刀背前段,也开过半截刃。
故而无论是正手还是反手,这刀都带着不容觑的杀伤力。
这把刻意开过正反刃的刀,正适宜裴家,能将祖传的刀法威力最大化,一眼又不能轻易分辨出于寻常雁翎刀的不同。故而往常人碰到裴恭抽刀,难免会防不胜防,随即落入被动。
可奚淮却好似是对这情况了如指掌,几招过后,他顺手将刀刃卡在裴恭的刀镡上,反手一把划过,便迫着裴恭卸了力。
时迟那时快,裴恭的刀便好像只脱缰野马一般,彻底脱手,朝外飞出。
只听得“哐当”一声响动,他的雁翎刀便已然落在远处的地上,溅起一片扬尘。
裴恭勾唇一笑,登时像是来了兴致。
他的刀法是裴家祖传的门路。
当初二哥手把手教他时就过,这刀法独特,出刀又极快,且刀刃是双锋,若不是有些年岁的练家子,断不能轻易找出破绽,更不能信手压制。
可如今,面前的人竟能在短短几式之内,便将他的刀落在地,显然是个高手。
奚淮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阵刀风,转瞬就已经架在裴恭颈子边上。
他蔑然似的地冷笑一声:“裴三,先把刀拿稳,再来学别人杀人。”
“你把十三司的协领当成了什么人?”
裴恭倒也不慌张,只是睨着奚淮冷峻的眉眼,缓声道:“我还以为十三司都是些弱不禁风的协领,原来你们十三司里还有能动手的?”
“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得很,可惜就是不怎么讲理。”
“我与临远协领是旧相识,我们不过两句话,怎么,不成?”
“你废话很多。”奚淮冷声断,他着便扬起手里的刀。
裴恭眼疾手快,抬起手肘猛然架住奚淮落刀的腕子。
“我还没有完,你们十三司的协领都这么没有耐心么?”
“你难道就没发现?你的力度也不对,方才砍缺了刀刃。”裴恭浅声,“你卡我刀镡,偏偏还要反手。”
“你有一只手用不上力,你侧腰有伤吧?你当真不低头瞧瞧,万一已经在渗血了呢?”
“你很吵。”奚淮压了压眉头,并不理会裴恭的言语。
他转瞬便将刀抛进另一只手中,轻易避开裴恭挡着他的手肘,再一次落下刀去。
裴恭便又借势低下头,抬膝冲着奚淮的侧腰重重顶上去。
只听得奚淮果然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顿了顿身子。
裴恭借着这机会反身,一脚挑起自己落在地上的刀。
刀身在空中划个弧线,然后堪堪落进他手里。
于此同时,十三司的人马已然闻讯赶来。
裴恭冷笑着扬扬双手,好似是在投降:“好,我知道你们人多,对付我不在话下。”
“不过你们既然让梁国公府不痛快,那你们也别想痛快。”
言罢,他翻身攀上屋檐,三五下便彻底隐了踪迹。
“奚淮协领不必追他。”临远扶着伤了的肩膀,迎上奚淮狐疑的视线,“裴恭得留着。”
“他,自还有旁的用处。”
作者有话要:
裴狗快下刀,下完你就真的没老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