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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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裳枝被带着进了御膳房,只见御膳房十分宽阔敞亮,一排灶台足有数米长,两旁烧火的、切菜的、炒菜的,各自行事,一副忙而不乱的景象。

    此外,铛头伙夫们衣着扮全都一致,面上不带一丝笑容,让人忍不住往而生怯。

    房娘和杜娘都是十几岁的姑娘,见此难免畏惧,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

    领头的王铛头见此不免又对她们评价低了几分,淡淡道,“左侧处就是我们负责祭祖一应事项的地方,本应该分一处给你们,只是……”

    薛裳枝只想干完活快点领工资,可不想惹上什么糟心事儿,便道,“那便是了,不知何处分给我们?”

    王铛头被断,不悦地指了一处给她们。

    只是这处又又偏僻,也不知道给的人存了多少偏心思。

    薛裳枝等人走后,叹一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房娘心有忿忿,“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她们正着,一旁厨娘好奇道,“你们便是今年入宫做祭品的人吗?”

    薛裳枝点点头。

    厨娘笑道,“这原是王铛头的活,但不知为何你们被上头看上,钦点入宫,可算走了大运。”

    薛裳枝恍然大悟,原来是抢了别人的活儿,难怪王铛头脸色那么难看。

    薛裳枝心中只过了一点心思就不再去想,开始安心做面点。

    既然是给皇宫做祭品,自然得做得不同俗流些,别处再也寻不到一模一样的。

    房娘声道,“不如做个五爪的……”她心翼翼出那个字。

    薛裳枝瞪她,“我不要命了才敢如此。”

    她思忖一会儿,决心做成黄陵面点,放置在人米高的大面点上,又霸气又好看。

    黄陵面花是和薛裳枝所做的大面点截然不同的面食,用各色面团在面点上捏出凤凰、百鸟、十二生肖等等,手法精妙绝伦,栩栩如生,在现代便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在做黄陵面点上房娘和杜娘二人帮不上忙,就在一旁尽心尽力做才学会的大面点。

    御膳房可供使用的食材比宫外要多得多,薛裳枝就地取材,做了百鸟朝凤和凤凰戏牡丹等两种。

    其余人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折腾些什么,毕竟宫中人自诩见多识广,什么稀奇的没见过。

    但等到面点蒸好后,一旁的厨子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后顿时睁大眼睛,震惊道,“你、你这个……”

    他的声音引来其他人的关注,视线纷纷聚集在这份面点上,只见上面的凤凰昂首挺胸,振翅欲飞,眉目活灵活现,仿佛是真的一样。

    厨子瞪着眼睛,“这是凤凰吧?”

    薛裳枝点点头。

    厨子道,“你是不是见过真正的凤凰,才能做成这般模样?”

    该怎么呢?作为一位好厨子,十项全能不是应该的吗,她毕竟也是辅修过美术和雕塑的人,写实派当然比这时候的写意派更有震撼力。

    薛裳枝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大好,干脆揉着手指笑而不语,反而平添了几分神秘。

    这下大家菜也不做了,就跑来围在一起,看薛裳枝捏鸟儿。

    有时候捏出来的是牡丹、荷花,有时候是黄鹂、黄雀,只要见识过其本型,就能一眼猜出来。

    薛裳枝没瞒着这些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慢慢捏,旁人有偷学的反正都学不会,手上功夫不练怎么可能学得会?

    结果等到王铛头回来看的时候,差点气炸了。

    做菜的厨子们不肯好好做菜了,就堵在那个角落一会儿发出惊叹,一会儿又议论纷纷,一点体统也没有。

    王铛头推开人群道,“有什么好看的,该做什么自个儿去做,聚在这里像什么话……”

    她话音未落,忽然怔在原地,不出话来。

    人高的大面点,一层一层重重叠上去,下面是祥云纹样,其上各插着颜色各异的花朵,颜色艳丽多姿,中间是怒目而视气宇轩昂的虎头,其气势之磅礴,足令人瞬间心悸。

    王铛头做铛头二十余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职业危机。

    高景玄得知薛裳枝去宫里做厨子心中就顿生不妙,连忙骑马转回找人。

    然而御膳房要从后门进,他从未去过后门,一路被人拦着寒暄,急得焦头烂额也无济于事。

    而等到入了宫,又被告知三公主要见。

    三公主薛玉婧还没得封号,如今住在宫中和她母亲一起。因为高景玄话好听,所以平日里最爱召见他。

    高景玄虽然没有心情,但也不能不去。

    等到以后才发现,这位骄纵的公主殿下正在发脾气,要人来哄。

    高景玄无奈半晌,还是得走上去笑话哄她。

    三公主撅嘴道,“听我姐姐要回来了,她一个村妇,快三十岁还没嫁人,回来也不怕丢脸。”

    高景玄虽然知道薛裳枝和村妇形象相差甚远,但也不会不识趣地出来惹人厌,便笑道,“这不正好让她长长见识?”

    三公主想到让人长见识的法子,忍不住畅快地笑起来。

    高景玄便问,“不知道什么惹您不高兴。”

    三公主指着桌上的餐食道,“不知谁忘了挑鱼骨,害得我差点卡了喉咙。”

    高景玄随口,“既然惹您不开心,杀了便是。”

    …………

    王铛头听完侍从的话,脸上露出些阴云。

    她问道,“殿下怎么?”

    侍从道,“杀了就是。”

    今日做鱼的乃是个姓余二十几岁的厨,只因为大厨意外生病,便侥幸顶了位置。如今余厨正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王铛头倒没什么妨碍的,只是要扣些月俸而已,可怜这个厨子,年纪轻轻就要命丧黄泉了。

    余厨正要跪下,王铛头忽然道,“他只是蒸鱼,剔骨的又不是他。”

    侍从不耐烦道,“那是谁?”

    王铛头指着薛裳枝,“今日过于忙碌,便让外人插手。我本心不想让她做,可是她自告奋勇精于此道,我才同意的。是我失察,请公公多美言几句。”

    余厨闻言连忙点头,“不错,就是她,和我无关。”

    王铛头可是御膳房一局管事,而薛裳枝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生人而已,站谁不言而喻。

    顷刻间,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侍从懒得插手这些弯弯绕绕,便不耐道,“既然如此,就自请罪吧,我好回去交差。”

    还在做面点的薛裳枝莫名其妙被安上这么个大帽子,抬起头时表情一片茫然。

    房娘最先不服气,怒道,“你凭什么瞎,我家娘子才没碰你那个劳神子的鱼,我们才到一会儿,根本不是我们。”

    王铛头冷哼,“巧言令色。”

    侍从催促道,“快些快些。”

    薛裳枝冷淡看了一眼王铛头,“你确定要我请罪?我是遵从陛下谕令进宫,若是我死了你怎么和陛下交差?”

    侍从顿时有些犹豫了,纠结看着王铛头。

    薛裳枝又温和笑道,“我为何不认这个,因为若是我做的无骨鱼,不会挑出半根刺。”

    王铛头看她淡定的样子忍不住怒从心起,“你好大的口气。”

    薛裳枝道,“怎么不来试一试。”

    王铛头忍着怒气,“行,曾公公就在这里做个见证,我看你要怎么挑鱼刺。”

    不一会儿,薛裳枝面前便摆了数十种鱼,鲤鱼、鲫鱼,什么种类都有。薛裳枝看出王铛头这是要刻意刁难她。

    可是俗话庖丁解牛,剃鱼骨也是如此,如果一个人常年不断剃刺,自然知道什么地方有刺,更何况她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只要利用好现代解剖原理,剃得一干二净根本不是难事。

    薛裳枝笑道,“我要开始了。”

    她最先剃鲫鱼刺,鲫鱼应当王铛头特意选的,又又瘦。普通人吃鲫鱼总会嫌弃刺多,实则鲫鱼鱼刺生长十分整齐利落。

    按住鱼背脊骨,从尾鳍入手,两边切掉鱼腹片断肋骨便可剔除腹刺,这是最简单的部分。而鱼背上有一排刺,应当从刺旁一毫米入手横推,两旁开刀口,片开后将刺带肉抽出。此外还有尾刺,依旧采用这种方法。所谓熟能生巧,熟手只用数分钟便能做到,一百五十四根鱼刺剔除干干净净毫无剩余。

    此后是鲤鱼、草鱼等等,薛裳枝面不改色,纤长的手指在鱼身上飞快移动,和鱼身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怎么也学不会。

    虽然还没验证最终成果,但王铛头的脸色已经逐渐难看起来:薛裳枝竟然在用这么复杂的手法把鱼切开后还一点不差地还原成整鱼,她都快要怀疑她在瞎切了。

    数十尾鱼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而已,薛裳枝把鱼整齐排列在盘中,一尾又一尾,若是忽略刀痕,会让人以为这些鱼是未经过加工的。

    一众人包括侍从在内都震撼得不出话来。

    薛裳枝用帕子擦手后道,“做好了,诸位请看。”

    侍从这才回过神来,摸着下巴道,“这么,你很自信?”

    薛裳枝温和笑道,“您尝尝后便知道。”

    侍从早在等这句话,闻言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