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机道

A+A-

    “不对,不对,大人们曾,海棠姑娘和杜家姐长得像,也许那是杜家姐?”宁远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拼命摇头道,“也不对,杜家姐的头颅,卑职在验所见过。难不成她还死而复生?”

    两个早已死去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永安城里?

    成宣听着,觉得十分诡异:“我记得沁尘阁鸨母,海棠是孤女,但我们去杜府调查,杜大人也从未提过杜姐有姊妹。”

    宁远一时也想不出合理解释,便继续道:“卑职记得北门出城后便是天机道坛,便想搏一博运气,跟上那女子看看,结果她真进了道坛内。之后,卑职就没法再跟进去了。”

    裴誉不解:“这世上还有第三个女子,与两个死者相似,且卷进了此案?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成宣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理解释,只得道:“既然我们派出去的人都回来得差不多了,那便召集大家到此处,咱们梳理梳理案情,好找出确凿证据把那数人绳之以法。”

    于是,成宣便命虞万鹏、宁远、柳望山和曹越几人站在议事厅中央。四人各手持一块牌子,上面分别写着四位死者的名字:“杜菱月”、“张氏”、“海棠”以及“朱夫人”。

    “杜菱月”先往前迈了一步:“我的尸首是最早被发现的。新嫁娘扮,死因不明,失踪三日后,头颅被砍下,弃在永安河。”

    随后是“张氏”:“我是第二个死去的。死因不明,头颅被砍下,弃于四方巷。”

    “海棠”紧随其后:“我是第三个死者。死因为肚腹利刃创伤,尸身在凶案现场沁尘阁被发现。”

    “朱夫人”最后出场:“我是最后被发现的。死因同样是肚腹利刃创伤,尸身在凶案现场青云庵被发现。”

    几人一口气介绍了自己的死因或弃尸地,延景头一回看到这阵仗,茫然不知何事。裴誉上次在杜府里算是见识过,因此站在一边颇为镇定。

    成宣对裴誉赔笑道:“裴大人,方才只有你细细阅读了负责搜查方凝背景的官差所带回的案录,不如就由你……”

    裴誉面上有些不乐意:“你不也看了?”

    成宣讪讪笑道:“卑职这不是要主持大局吗?”裴誉最后还是把牌子接了过来,再极不情愿地挂上。

    延景细看,上面竟然写着“方凝”二字。还不等他也反应过来,成宣上前,又给他挂了一个“张连氏”的牌子,延景见裴誉都不做声,自己怎好反抗,只好服从了。

    成宣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其余各人都退到一旁。

    先是“张连氏”道:“自从我嫁入张家,多年来受到丈夫毒,婆婆视若无睹。在我信奉天机道不久后,丈夫看似暴病而亡,但实际上他是被我毒害死去。”

    “方凝”边翻阅着卷宗,边凝重道:“我本非永安人,生于建邺,嗜赌成性的爹为了抵债,把我卖到一家富户当下人,后来辗转流落永安,进入朱家。”

    他到此处,愣怔了一瞬,才继续道:“传闻朱老爷有龙阳之癖,对朱夫人冷淡至极,朱夫人又无法生育,为了诞下一儿半女继承朱家香火,便强娶了婢女方……强娶了我。”

    这些是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一个自朱家赎身后,回到乡间的婢女口中再三追问才问出的。

    她当时与方凝同为朱家婢女,也许是因为姿色不如方凝,才逃过一劫。

    起此事,她仍是心有余悸:“朱老爷不爱女子,因此在床上……便,便不能行那事儿。因为他卖各种珍奇香料,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的迷药,自己吃,还强迫阿凝吃。”

    那段时间,方凝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一个十几岁的美貌姑娘,一直被锁在房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我曾进去送饭,也送过药。阿凝身上都是伤痕,有几次疼得人都没有意识了。她求我,她一直求我,可是我不敢,我是个胆鬼,我对不住她!”

    “我知道她也求过朱夫人,可是朱夫人转头便告诉了朱老爷,第二天朱老爷就更变本加厉地折磨她。”她咬牙切齿道,“我知道朱夫人什么主意,若阿凝有了孩子,她再想法子把人赶出去,孩子就是她的了。”

    她记得,方凝大约在房里头关了一个多月。不知最后她是否认命了,也不知道她对朱老爷了什么,朱老爷不再锁着她,还娶了她作妾,把朱夫人气得牙痒痒。

    “阿凝没有怪我当时不救她。后来,朱老爷不知怎的突然犯了急病,路都走不了,连话都不清,幸好家里还有些底子,我还想,一定是恶有恶报。老天爷也看不过去,让他活着也受报应!”

    她最后道:“也许是那什么天机道神宗护佑她吧。阿凝虽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她在房里放了神宗像,每天悄悄敬拜。至于你问是朱老爷得病前还是得病后,这我就记不清了。”

    在场几人听过“方凝”复述的那丫鬟所后,一时沉默,无人开口。

    良久后,许如千才悄声道:“看来张连氏的丈夫和朱老爷,都是她们二人下手毒害无疑了。只是为什么朱老爷没死,只是卧床不起呢?斩草却不除根,她不害怕吗?”

    裴誉似乎真的明白了方凝心中所想,他道:“这样,他才会感受到方凝当年被禁锢、被虐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成宣也觉心中沉重。在此案中,谁又能清,真正的加害者到底是谁呢?只是作为刑狱中人,他们仍需秉公执法,将凶手捉拿归案。

    “那我们现在得兵分三路,一路人马负责于岭镇起出张连氏丈夫的尸骸,仔细检查是否为中毒身亡,又是何毒;一路人马得去天机道道坛,看看坛中有无记录,如方凝和张连氏何年何月入了天机道,又是属于定和台或什么台的,有没有人曾见过她们一同修行。”

    成宣一口气罢,又补充道:“还有,得派人把朱老爷救出来,请人来好好诊治,看看他有无复原可能。”

    延景想起那日情景,忧心忡忡道:“像方凝那个疯劲儿,她会让我们的人带走朱老爷吗?那可是她行凶的活生生的人证。”

    许如千细细一想,道:“她知道朱老爷不能言语又不能行动,也许在他面前透露了许多这次犯案的细节。像上一回,他不就在延大人你手上写了个字吗?”

    延景自己也猜不透那“三”字到底何意,面对许如千只好讷讷称是:“即便我们知道了杀害张氏和朱夫人的凶嫌,但海棠和杜菱月到底是谁所杀,仍是没个法。如若不是沈庆仪……”

    成宣才不管他们气氛尴尬,提及海棠和杜菱月,她心思如电转。

    既然方凝和张连氏都是因为加入天机道后才开始密谋杀人,那么这一次的童谣杀人案,定是她们俩伙同另外两个凶手,也就是杀掉杜菱月和海棠之人一起犯案。

    若方凝肆无忌惮,仗着朱老爷是个残废,在他面前透露过犯案过程,那么“三”一定在这个案子里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她急切地在议事厅里走来走去,嘴中念念有词道:“三,三,三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步伐又快又急,不经意撞上了宁远。

    宁远、沈庆仪、沁尘阁鸨母,他们过的话,全部一口气涌进她的脑海中,挤得她无法喘息。

    “海棠姑娘和杜家姐长得像……”

    “杜家姐的头颅,卑职在验所见过。难不成她还死而复生?”

    “菱月八、九岁的时候,在路上被拍花子的拐走卖了去,幸好她机智聪慧,想尽法子逃脱,又一路北上,再回到永安城的时候,已是十一二岁。”

    “杜家如何相认,具体我不知。只听她身上有时候的疤痕,加之菱月容貌未变,还是时候那般,我怎会认不出?”

    “鸨母见海棠腰间几处都刺有海棠花图案,加之她染甲,用的又是坊间少见的海棠花色……”

    她迫不及待对许如千道:“海棠的尸身,还有杜菱月的头颅,如今还在验所之中吗?”

    许如千不明她何意,点点头道:“自然。案子还未结,尚不能交还亲属。”

    成宣还是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转头对裴誉道:“这话问出去有些失礼,但能不开罪杜家的,唯有世子大人了。”

    她对裴誉耳语一番,裴誉先是讶异,而后了然道:“我这便去。”

    裴誉一走,众人仍是不明所以。成宣又问:“敢问许姑娘,若是被害者被利刃分为头身两部分,你还能确认是同一具尸体吗?”

    许如千先是应道:“自是可以,把首级与脖项相凑起来,两相拼接对合,看断端是否吻合,还可观察两者肤色异同……”她仿佛如梦初醒,难以置信道:“成大人,你是,‘三’指的其实是……”

    成宣虽不敢下定论,但只要待会核验过尸块,再比照尸身上的疤痕,“三”的真正含义便呼之欲出了。

    在这桩分尸案里,不管童谣歌词怎么编排,不管他们在多少地点发现过尸骸,从头至尾,死者只有三个人。

    而唯一从中“假死逃脱”的人有何好处?自然是因为,她便是真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