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查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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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沈面前的少年一脸平静, 崔白菀却无端觉得心里惴惴。

    这要是别的同窗还好,她个哈哈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但这个可是沈映啊!

    上次她狠狠咬了沈映的手, 之后半个月里沈映的手都是缠着绷带拿笔的。

    这梁子可结大了啊!

    而且她也观察过, 沈映这人有点不好相处,一天跟人不到三句话,上课下学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交心的朋友也没有。这样的人她居然给得罪了,万一跟夫子告一状, 那她……完了完了,越想越糟。

    崔白菀素来能屈能伸,低头诚恳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我真不是故意……”

    话还没完,就见沈映翻身越过屏风, 倏然蹦到她面前,将崔白菀吓得呼吸骤停。

    沈映看了她一眼,转瞬又几下腾挪蹦跃,向远处跑去。

    崔白菀看着沈映远去的背影仍然心有余悸, 吓死,她还以为沈映要她呢。怎么突然的就跑了, 这人真怪。

    沈映却也没跑远, 竟然是追着那个贼去的。

    贼的双臂被沈映反绞在后,只能惨叫。

    “钱袋。”手上动作狠辣,声音确实波澜不惊。

    那贼是个识时务的, 干脆地掏出了荷包递到沈映的手中:“大爷饶命, 还求大爷放了的一马吧。”

    沈映拿了荷包倒也没为难他,让他走了。

    少年拿着荷包又转身返回, 扔到了崔白菀的怀里。

    崔白菀站在那里愣愣的,这人没有她,还帮了她。

    “谢了!”

    沈映瞥了一眼眼前眉开眼笑的少年,没有搭理。

    崔白菀心情极好,也没有在意,拿着荷包又咻地跑远了。

    沈映低头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场子被砸,观客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今天是唱不下去了。他与拉二胡的伍伯告了别,便准备回去。

    转身却又见刚才眉开眼笑的少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崔白菀见沈映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不满地喊道:“你没看见我啊?”

    沈映依旧不理。

    “看看我,看看我,看看我。”崔白菀不屈不挠,跟在他身后碎碎念,嘴巴不停的念叨着,就是停不下来。

    “你干嘛?”沈映觉得崔白菀有点烦,又有点好笑,终于还是忍不住搭理了她。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呗。”崔白菀笑眯眯地看着他。

    沈映哂笑:“咬人还抢书的那种朋友?”

    “哎呀,我都跟你道歉了,你怎么还记着呢。跟我做朋友很不错的好吧。”崔白菀丝毫不觉得尴尬,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沈映身量颇高,崔白菀只及他肩膀,这个动作是有些吃力的,但是她不愿意让沈映看轻了她,故意装作潇洒。

    沈映被她搭着肩膀,心里只觉得这人真是没脸没皮。他故意问:“与你交友能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崔白菀停下来想了想,“课业带你抄?我答题写的还不错。”

    沈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不必。”

    “那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他兀自继续往前走。

    “你这人真怪,我喜欢!哎,走慢点儿,等等我啊!”崔白菀提着衣摆追了上去。

    之后皮影戏的观客里总有那么一个少年,每次都是笑眯眯看皮影,等散场,然后拉着另一个少年一起吃樱桃酪。

    崔白菀也没曾想到,看着最是清净好学的沈映,却每夜都混迹于这三教九流汇集之地。更没想到的是,赌金石、鉴古董、玩骰子、推牌九……他每样都会,每样都精。有时他还会去茶楼讲话本,得了钱就请崔白菀吃樱桃酪。

    两人渐渐冰释前嫌,不知不觉间,总是独行的沈映身边便总有一个吵吵嚷嚷的身影。

    “沈映。”

    “沈映。”

    不是沈兄,不是同窗,崔白菀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喊他,不见亲近,却又最是独特。

    这一叫,便是整三年。

    ……

    沈思洲听着醉醺醺的崔白菀口中喃喃,回忆着过去,心中也有几分感慨。

    虽已天黑,但为时还早,沈思洲便带她按照记忆又回了听风馆。

    听风馆还是当年的听风馆,人也依然是当年的旧人。

    沈思洲带着她挤过人群,将她安置坐好,又给了那操摆皮影的老汉几锭碎银子,坐罢,伸出手指,开始挑动操纵皮影人。

    几个人活灵活现,唱词之余,还会斗起来,你来我往,不可开交。

    崔白菀看着皮影人心中恍惚,重游故地又勾起她不少的回忆,每一桩每一件都与沈思洲有关,却都是开心的事,好像两人依旧在书院读书,每天的烦恼就是怎么写题卷。

    她想着想着便渐渐合上眼,垂下头,陷在更长更长的梦里。

    一梦三四年。

    醒来时,感觉有些颠簸。崔白菀揉揉眼,发现是沈思洲正在背着她走。

    “再睡会儿,一会就到了。”沈思洲替她遮好风帽,挡去刺骨的冷风。

    崔白菀重新闭上了眼,感受沈思洲背上的温热,伸手将他的脖颈圈得更紧,复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农庄。她躺在床上,周遭没有一个人。

    恰好沈思洲推门进来,他放下莲子羹,将她扶起。“醒了?饿了没,起来吃点粥,秦婶刚熬的。”

    崔白菀问:“我睡了很久了吗?”

    “还好,不是很久。”沈思洲舀了一勺粥喂她,“对了,明日秦婶想带你去见族里的长辈们,想去吗?”

    “咳咳,”崔白菀摆手,“我病了,不能见人。”

    沈思洲递了帕子给她,向她眨眨眼道:“我也是这么的。”

    崔白菀点头:“默契。”

    当年她逃课的时候,沈思洲也是这样给她掩护的,看来这么多年他也没忘。

    沈思洲问她:“想不想再回书院看看?”

    “好呀。”崔白菀的眼睛亮了起来,“明天去吗?”

    “明天。”沈思洲应道。

    翌日,平金府尹许如晦登门。

    沈思洲业已换好了官袍,坐在正厅正在等他。

    许如晦未语先笑:“沈大人久等。”

    沈思洲道:“不久,正是时候。”

    “不知沈大人今天是要去有何算呐?”许如晦问道。

    既是巡察御史,那自然是要做出点行动给上面看看才行,无外乎翻翻府库账目、官吏升迁调动条目、历年的黄册此类,若是来的御史是个实心的,还会去水库大坝之类的地方考察考察。

    沈思洲想了想,道:“第一天图个吉利,我们就去天牢看看吧。”

    许如晦端茶的手微微颤抖,这位新来的御史大人,有点不同寻常?

    这位沈御史看着弱不禁风,居然进了腥臭冲天的天牢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许如晦第一次来这里,早已被熏得不行,让手下的人端来了苦茶漱口才将将缓过神来。

    “沈大人,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冲着了您多不好啊。”许如晦跟在他后面劝道。

    沈思洲听得漫不经心,等到许如晦停下来歇气儿的时候才点点头:“许大人言之有理。”

    许如晦见自己的苦口婆心被沈思洲采纳,欣慰地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这天牢重地,关押了不少的替身犯人,这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位御史面前胡诌诌,那他这府尹还当不当了。

    许如晦刚刚松气,却又听沈思洲道:“那劳烦许大人将平金府近三个月的卷宗调来我翻翻吧。”

    “这不可啊,”许如晦惊道,“这么多的卷宗,多劳累沈大人啊,而且手下人也不好搬运不是。”

    平金府虽有各州县的卷宗备份,但是这卷宗浩如烟海,就是区区一县,那也足足有两库房之多啊!整个平金府的卷宗的数量可想而知,这位御史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看个三个月,那也是翻不完的。

    沈御史格外地好话:“许大人的不错,”他随意扫射了一圈四周,像是突然想起来的一般,“那就调来成州辖下康定县的卷宗吧,从成州第一大县开始看吧。”

    “沈大人稍等,我这就让手下人去搬。”许如晦长舒一口气。

    转出门,他低声吩咐手下,“康定县的卷宗凡是带李字的全部别运来。”

    沈思洲第一天巡查居然真的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坐在公府里看卷宗。许如晦身为府尹自然是要陪同的,而且万一哪里出了纰漏,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只是得轻巧,许如晦在那里枯坐了半天,偏又不能动,便开始冲起了瞌睡。

    他的头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在触碰到案桌的时候,突然被人敲了一下脑后壳。

    “许大人醒醒。”

    温润清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惊得许如晦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我、我没睡,我醒着呢。”许如晦赶紧端正坐好。

    沈思洲递给他一份卷宗:“许大人请看,这是什么?”

    许如晦拍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他接过卷宗,仔细一瞧,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是一宗极的案件。一个名叫车辰的秀才,三月前同一个名叫王祖兴的乡绅起了冲突,被王祖兴告到了府衙去。是王祖兴请车辰到他家里做西席先生,没想到车辰居然偷窃王家的财物,被王家人赃并获。

    车辰却大呼冤枉,他是偶然目睹王祖兴轻薄良家女子前去阻止,反而还被王祖兴了一顿,他要王家向他赔礼道歉。

    两方争执不休,后来王家请出来了一位目击证人王婆,王婆作证是车辰撒谎,她亲眼目睹了车臣偷盗被抓的经过。

    最后康定县的县丞判定是车辰之过,需要缴纳赎金一百两。车家交不出这么多的银钱,车臣便只好坐牢三年以此抵偿。

    “许大人请看,根据供词,王婆乃是王府下人,她的作证是不是具有一定的偏向性呢?”

    “这……”

    “并且康定县丞仅凭一个王府下人的证词便定案收官,并没有再次查证,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你呢?”

    “这……”

    沈思洲一合卷宗:“我认为,此案还需再审一番,许大人以为呢?”

    许如晦傻眼了,上京来的巡察御史不计其数,他每一个都能妥帖地送走。

    新来的这个却不吃接风席,不收安定金,推拒清风馆的头牌,他千里之遥地跑到平金府来,就是为了这样的鸡鸣狗盗的鼠辈申冤的?!

    这沈思洲莫不是个傻的吧!

    “下官以为沈大人所言极是!”许如晦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