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救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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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如晦刚过了一个好年, 正是满面春风的时候。

    下面的人都是懂事的,以过年拜访为理由,呈上来不少的好东西。拍的马屁也正合他的意, 把他吹捧得都飘飘然了。

    当然, 再飘也不能忘记正事,他又将这些东西挑挑拣拣,挑出些稀奇的宝贝,差人送去了上京。新的一年,自然要祈求新的庇佑。

    他夫人与宫里的荣妃是同族, 正是凭借这层关系他才有了今日的府尹之位。荣妃与三皇子自然是重点孝敬对象。

    而且他还有一事不太明白,都那个新来的巡察御史是六皇子面前一等一的红人,还是左相特调来平金府视察的, 但是他心里怎么总觉得不太像呢,炙手可热的新贵能来平金府这穷乡僻壤的吗?

    所以他派去上京的下属除了需要送礼点之外, 还要帮他探探那沈思洲来平金府的真正原因。

    干完了这些正事,许如晦便搂着清风馆的新花魁卿卿我我,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

    谁知道一到初八,鸡刚过三声鸣, 沈思洲这冤家又来了!

    这才刚刚休完年假,沈御史有美娇妻在怀, 不正是衾香帐暖的时候吗!

    一大早的他就登门, 急不可耐的,非要让他立刻就将康定县丞提来,开审这受贿案。

    怎么, 沈思洲这是活不过正月这么急着处理后事?!

    一个县丞收点贿赂不是很正常的吗, 哪个当官的能不捞点油水,真不明白沈思洲这是声张哪门子的正义公法。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受委屈的秀才车辰是他亲爹来上赶着讨公道呢!

    许如晦满脸堆笑:“沈大人何必这般着急?这才初八, 手下人还没醒过神呢。不如下官带大人去清风馆吃杯酒如何?”

    沈思洲拨弄着茶盏,笑道:“好啊,但是许大人可要提前买好了棺材,我那夫人发起火来可是连我都拦不住的。”

    “沈大人笑,折煞下官了。”许如晦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又道,“那醉香楼如何?新来的那个大厨做的佛跳墙堪称一绝,大人定是还没尝过。”

    “过敏。”

    “那引金瓯的琵琶曲……”

    “听不懂。”

    “那……”

    沈思洲见他七拐八绕着哈哈就是不想开审,也不再同他耗下去,直截了当道:“许大人这是过个年,把自己的正职都给忘了?”

    “岂敢,下官这不是怕沈大人太过劳累,大人初入官场,对这些不懂。须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审查拷问的可是大有门道的,要慢慢准备才成。”

    许如晦是浸在官场里的多年老油条,就没有他推不掉的差事,沈思洲直接点破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还能将原因都推给沈思洲。

    沈思洲温声道:“如此,我便改日再来?”

    “那下官送送大人。”许如晦喜笑颜开。

    “就是不知,三殿下等不等得。”

    许如晦猛然变色:“大人这是何意?”

    沈思洲却只是拨弄茶盖,姿态闲适,反倒是不着急的那个。

    “沈大人,你我也都是心系平金府的百姓,何必如此见外?”许如晦赔笑道,“刚才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呐。”

    沈思洲这才慢悠悠地放下茶盏,道:“那我便与许大人一?”

    “您。”

    沈思洲凑近他的耳旁,低声道:“我这次来,其实也是有三皇子的吩咐。”

    “殿下吩咐何事?”许如晦竖直了耳朵。

    “他让我,杀五皇子。”

    沈思洲吐气如兰,出的话却不啻为惊雷霹雳。

    “啊?”许如晦瞪大了眼睛,“怎会如此?”

    三殿下明明前几个月还派人传信来,让他好好拉拢五殿下的啊,怎么、怎么这就改主意了?

    “这是机密,殿下原本嘱咐我谁都不的,”沈思洲一脸的为难,“只是殿下也与我过,许大人是心腹,让我必要时可求许大人的帮忙。我这才不得已开了口。”

    许如晦简直心花怒放:“殿下真是这样的?”

    沈思洲信誓旦旦:“千真万确。”

    许如晦到底是个老油条,没有被这甜言蜜语冲昏头脑,他赧笑道:“大人那里,可有什么信物凭证?非我不信大人,只是众所周知,大人乃是六殿下一系,突然替三殿下传话,我这……不好信呐。”

    沈思洲一拍手:“果真殿下没有看错大人,心细如发,慧眼如炬,难得之才。”

    他掏出一块衣带钩来,还有几封书信:“喏,这儿呢。”

    那衣带钩乃是缠丝白玉所制,尖角阴刻一个“鸿”字,许如晦那里有块一模一样的,他认得,这确实是三殿下的真品。那几封书信许如晦也开看了,也确实是李景鸿的真迹。

    他将东西恭谨还给沈思洲:“是下官冒犯了。”

    沈思洲笑笑,道:“许大人不信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是英豪,投诚二主也不过是想留个后路,许大人应该可以理解?”

    “理解理解。”许如晦忙不迭的点头。

    “只是下官仍有一事不明。”他挠头不解道,“殿下之前不是,要尽力与五殿下交好,争取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怎么突然的就改了主意?”

    “过了年,六殿下便要动手。届时,五殿下将与六殿下里应外合,一起举兵。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许如晦大惊失色:“此话当真?!”

    “亲耳所闻。难道我想大过年的就来公府审案吗?我是命活不过正月了这么着急?”

    的有理啊!但是五皇子何时与六皇子联手的他怎么不知道,这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呐!夭寿了,三殿下若是发火,他全家老的命都要葬在里面!

    许如晦冷汗潸潸:“除,这就除!大人且坐,下官这就升堂去!”

    ……

    康定县丞王子端被抓得很懵,一宗三月前的案子突然引起新来的巡查御史的重视,他还没来得及送礼点呢,这案子就被判了,还把他也给送进牢狱里过了个年?

    幸好他平日没少孝敬府尹大人,许府尹跟他保证,等御史一走就把他给放出来。因此王子端在牢狱里过得还挺舒心,天天数着日子等出去。

    这天天一大亮,就有衙役来开门,对他道:“出来。”

    王子端欣喜道:“我能出去啦?”

    衙役压着他走:“去衙门升堂。”

    “啊?”

    新来的御史大人坐在正座,他亲近熟悉的许府尹却只坐在侧座。这让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妙。王子端带着铁链,跪在地上,向许如晦频频挤眼示意,妄图想得到一些提示。

    今天这一出是想整哪出啊?!

    但是许如晦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神就是不往他这里瞟,看样子是不算管他死活。

    好你个许如晦,王八犊子平时没少拿我的孝敬,这时候怎么就不顶用了!你要是敢过河拆桥,休怪我把你的那些破事也抖落出来!

    王子端心中兀自暗骂,却听见前方的惊堂木一拍,正首端坐的御史大人正气凛然道:“堂下可是康定县丞王子端?”

    “正是草民。”他如今被革了官职下了牢狱,只能称作白衣庶民。

    “所犯何事?”

    王子端叫嚷道:“草民冤枉啊!草民根本没有受贿!”

    正气凛然的沈御史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着的衙役会意,过来对着他的左脸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

    王子端被懵了。

    “可有受贿?”

    “草民没有……”

    啪啪啪又是几个大嘴巴。

    “可有受贿?”

    “草民……”

    ……

    王子端被得喘不过来气,几轮下来他的左脸早已肿得老高,而且还只是左脸肿。

    恁你爹的,屈成招也要讲究个章法,这得也太狠了吧!逆反了!

    “可有受贿?”端坐在上方的沈御史气定神闲地问道,没有丝毫的不耐。

    “有,有,草民确实是收了贿赂,这才做出的这等有失公允,愧对百姓之事。”王子端捂着脸痛哭流涕,嚎啕大叫。

    “好!”沈思洲一拍惊堂木,“可是受人指使?”

    受贿当然是想给自己捞点油水了,花钱还需要什么人指使?

    王子端苦着脸道:“没有啊,这全是草民一人所为。”

    “。”

    于是王子端的右脸也开始被。

    “可有指使?”

    “我、我是被成州刺史指使的?”

    “。”

    “平金府尹指使?”

    端坐着的许如晦立刻不满:“好你个兔崽子胆敢污蔑本官,给我狠狠地!”

    于是王子端右脸的肿胀程度超过了他的左脸。

    这他上面还能有谁啊!

    王子端崩溃:“还请大人给个明示!”

    许如晦还真的给了个明示:“你族兄,姓王,副将。”

    “镇威将军王恪?”王子端喃喃,他这族兄是怎么得罪御史了?他没听过啊。

    沈思洲高声道:“好!犯人已经供认不讳,正是受镇威将军王恪指使,速速签字画押,退堂!”

    王子端:“啊?”

    衙役拿着供状走过来,掰着他的手指头按了押,之后又将他拉起来,要带下去。

    走之前他赶紧问许如晦:“大人呐,我这要多久能出来啊?”

    许如晦微微一笑:“明镜高悬,朗朗乾坤,自然是要按律条来。受贿几年你便蹲个几年,且安心待着,等你出来我定会为你接风洗尘。”

    恁你爹!收了他的钱为什么不救他!还钱!

    “唔唔,唔唔,唔唔唔!”

    王子端还没开口,旁边的衙役及时地塞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将他带走了。

    许如晦得了一个清净,笑眯眯地回身,问道:“大人,接下来要待如何?”

    沈思洲扬了扬手里的供状:“自然是找乐子去。”

    许如晦拍掌,对外面的衙役喝道:“备车!去城郊!”

    ……

    长城军,顾名思义,是因修筑长城而建立的军队,还是天僖帝亲自取的名,颇有民间贱名好养活的意思,可见其不受待见。

    长城军实行卫所制(注),以五皇子李景消为主帅,主要任务便是修筑长城以及军事防御。但在农忙时期,须得驻扎在距离长城不远的成州城郊处,开垦荒田、种植谷麦、收割粮食,实施自给自足。

    因许如晦得了李景鸿的命令,平日里对于军队多加照拂,李景消也约束手下,不让他们进城滋事扰民。两方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现在正是种植春麦的时候,长城军现在就驻扎在成州的城郊,前几天才下了雪,兵士们都在热火朝天地翻土。

    远方的官道上有尘土轻扬,似乎是有一列车马朝这边而来。守卫的士兵赶紧进营帐内禀告。

    李景消很意外,平金府尹的车驾来了?他来此地已有三年,从未与平金府尹过交道,今日前来能有什么事?

    他整理甲胄,道:“迎人进来。”

    “是。”

    沈思洲与许如晦甫一下车,便有士兵前来引路,但也只准两人进入,随从侍卫一律要在营地外等候。

    兵营重地闲人免进,倒也可以理解。

    两列有兵戈夹道,兵器均闪着锋利寒光,看起来十分摄人。走在其中,似乎还能闻到微风裹挟的淡淡血腥味。

    许如晦一个文官从没见过这个架势,被吓得有些诺诺,不复方才衙门内的嚣张气焰。沈思洲则毫不畏惧,堂堂跟着引路的士兵往营地里走,意态颇为潇洒。

    进了营帐,士兵退下,许如晦这才觉得松气。

    主帐宽阔,可余数十人同时站立,但并不奢华,没有什么装饰,只是两旁的木架上摆列着兵器。

    一个年轻将军便端坐正方,案桌上散落着几本兵书。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眼神却透露着稳重,看到两人进来,他笑了笑。于是锋利的锐气被藏起来,面前的年轻人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沈思洲作揖:“下官巡察御史沈思洲,见过殿下。”

    许如晦恭谨道:“下官平金府尹许如晦,见过殿下。”

    李景消一抬手,问道:“不知两位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许如晦从怀中掏出那纸供状:“是这样的……”他话音未落,身体便软软地向前倒下。

    他的背后是手还未放下、笑意盈盈的沈思洲。

    沈思洲道:“微臣今日是来救殿下的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