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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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煜这样抱着萧栖迟,肋骨上的伤剧痛,但他还是舍不得放开她。

    萧栖迟伸手捏住他的肩,对他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又何尝不是?你还伤着,别再折腾自己,我先扶你躺下。”

    裴煜伤处确实疼痛难忍,便依她所言,松开她,由她扶着,重新躺回了榻上。

    萧栖迟正欲叫大夫来看,却被裴煜制止,他看着萧栖迟的眼睛,问道:“昨日我完那些话后,你可曾难过?”

    萧栖迟点点头,道:“一夜未曾踏实。”

    裴煜又道:“那你为何不来见我?”若不是他翻了屋里的所有东西,那两个伺候的太监跑去通知她,她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来?

    有了前世的裴煜的做例,萧栖迟明白,若想让一个人患得患失,便是在他极度渴望知道答案的时候,将话的模棱两可,由他去猜想。

    念及此,萧栖迟道:“我以为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裴煜闻言心头愈发焦躁,他这一日一夜,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斩断和她的关系,可他根本遏制不住想要见她的心,若她也像他那么爱他,即便他了那么绝的话,就能遏制住想见他的心了吗?

    裴煜目光里满是忧心,复又问道:“若伺候我的那两个人不去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来?”

    裴煜极是渴望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萧栖迟偏不正面回答,只笑着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萧栖迟冲他抿唇一笑,转头对跟来的婢女们吩咐道:“收拾屋子,再去吩咐厨房,给六殿下备膳。”

    婢女们依言去办,裴煜紧紧握住萧栖迟的手,生怕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再次问道:“你回答我!若我此番忍耐了过去,你会不会来找我?”

    萧栖迟凝视了他的片刻,而后轻叹一声,回道:“事已至此,我怕是这一生,都得和温行玖维持着这名义上的夫妻。我也不想离开你,但若你不能接受,我总不能自私的霸着你,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个很好姑娘,成亲生子,而不是和我呆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这对你不公平,所以我只能尊重你的选择。”

    萧栖迟句句为他好,裴煜细寻摸了半晌,方才喉结微动,问道:“你不会来找我是吗?”

    萧栖迟神色黯然,“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裴煜的心一沉,也就是,面对他分开,昨晚她离开之后,再未想过来找他挽回,如此反反复复,在徘徊里挣扎,忍受折磨的只有自己。

    这个念头在裴煜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立马将其否定,甚至多一分都不愿深想。

    萧栖迟为他做了那么多,对他那么好,他不该怀疑她对他的感情。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跟她和好,回到以前那样,不要因为他昨日的那些话,而伤害到他们的关系。

    念及此,裴煜复又紧盯着萧栖迟的眼睛,问道:“你当真不会和驸马发生任何关系?”

    萧栖迟郑重点头:“当真!”

    得了这个承诺,裴煜的心暂且踏实了下来。但其实,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再告诉他,毕竟已经成婚,若想毫无交集,怕是很难。

    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东西,他根本无法去验证真假。他看不到萧栖迟和温行玖如何相处,也只能她什么便是什么。

    比起如今她成亲的事实,显然失去她,带给他的痛苦要大得多。他真的无法承受这种痛。她既然不会和驸马有任何亲密之举,那他便信吧。

    离不开她,也只能装聋作哑,尝试着不去想她已经成亲的事实,刻意的去忽视掉这些事实。

    至于从今往后,他呆在她身边,是个什么古怪的身份,他也只能忍住不想。即便浑身不适,即便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但与失去她的痛苦相比,他也只能自己想法子去消化和接受。

    萧栖迟看着神色轻松下来,却又无奈叹气的裴煜,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想走但是深爱,想留下但是膈应。她当真好想问问他,碎所有痛和不情愿,再和着浓郁的爱往肚里咽的感觉,恶心吗?

    念及此,萧栖迟微微低眉,忽地似又想起什么,朝裴煜摊开手,头微微一侧,俏皮道:“我的玉梳呢?”

    裴煜闻言,尴尬的笑笑,看向地面,目光落在摔成两截的玉梳上。

    萧栖迟顺势看了过去,见已摔断,轻叹一声,走上前,亲自俯身捡起来,复又走回裴煜塌边坐下。将那两截翡翠递给他,神色间隐有落寞,道:“嫁的人心里没有我,爱的人也想放弃我。原是我不配……”

    “不是……”裴煜看着萧栖迟失落的神色,心骤然一疼。这一刻他当真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摔这柄玉梳?

    他长这么大,做事从未后悔过。即便有什么事,事后才发觉不对,但他也会觉得这么安排亦有这么安排的好处,没什么可后悔的。但是现在,他真的体会到了后悔的感觉。

    半个多月的功夫,除了睡觉便是磨,才将这把玉梳做到这个程度。

    他这半生,想送玉梳的唯有萧栖迟。姑且不,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一个人像她这般待他。而且他也有感觉,再过几年,等他再成熟些,即便再遇到一个像萧栖迟一样的人,他也不会再有如今少年时般如此炙热的感情。大抵他这一辈子,想送玉梳,只想与她纠缠一生的人,也就唯有一个萧栖迟了。

    这把玉梳,当真不该摔。

    裴煜一声长叹,从萧栖迟手里接过玉梳,对她道:“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着,他看向她的眼睛,认真道:“你没有不配!你是我唯一想送玉梳的人,唯你,仅你。”

    萧栖迟伸手,指尖拨开的他额前凌乱的碎发,对他道:“昨夜没休息好吧?等下用过膳,你补个觉,我就在你屋里陪你,守着你,好不好?”

    只要他伤着,不来对她动手动脚,她就愿意把戏做足,当初裴煜对她有多无微不至,她也会依葫芦画瓢。

    裴煜听着心里一热,冲她抿唇一笑,点头应下。

    而就在这时,正好厨房已经备了膳端进来,萧栖迟命人往榻上摆了桌,亲自拿起碗筷,含着笑,一口口的喂他吃。

    裴煜虽伤着,但不至于自己拿不了碗筷,这般被她喂着吃,委实觉得脸上烧得慌。可他偏生又格外喜欢,只得别别扭扭的低头去就。

    待吃完饭,几名太监将裴煜扶进了净室,伺候他沐浴梳洗。半个时辰后,裴煜再出来,已恢复了往日的贵气,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等大夫来,重新给他换过药后,萧栖迟方才屏退众人去外间,扶了裴煜躺下,自己斜靠在他榻外侧,轻着扇,陪着他安然睡下。

    许是萧栖迟在身边的缘故,也许是累极了,裴煜很快就沉沉睡去。

    萧栖迟看着裴煜睡着的侧颜,眸色渐渐冷淡了下去。曾几何时,她是那么喜欢凝视他的脸。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的看着他,便已感觉到万分幸福。

    人世间的情感当真奇怪,曾经她爱他时,他不知将她当做什么。如今他终于如此深刻的爱上了她,但是她的心已冷到只剩下恨。

    还有前世的许上云,在她忽视他的那些年岁里,默默给了她一腔如汪洋般的爱,而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彼此相爱,这四个字来简单,但当真格外难得。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意难平,那么多怨与恨的纠葛。

    但好在,这一辈子,她不会再忽视上云,她有了一次拥有这份难得的机会。

    如此想着,萧栖迟唇边漫过一丝笑意。

    裴煜渐入深眠,睡梦中还残留着临睡前的画面。梦境和现实交织在一起,只是不知为何,在他的梦中,睡在他身边的萧栖迟,换了身扮。

    装扮上看不出是公主,虽然依旧穿着不俗,但眉眼间的气质,远比现在要温婉的多。

    她本是睡在他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可过了半晌,她鸦羽般的长睫微颤,落下泪来,声音里满是悲伤和失望,“裴煜……你骗我。一次又一次,我受够了……”

    裴煜闻言一惊,正欲开口解释,可要解释的那部分,在脑海中分明是一片白,完全想不起要从何开口,他好像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睡梦中的他格外着急,拼命想记起更多的东西,却依然无法抓住,眼睁睁看着萧栖迟失望出门,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一片天光中。

    裴煜大口喘息着睁眼,入眼的却只有一片黑暗,身边萧栖迟也已经不在。

    他这才发觉,早已入夜。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眼睛,从榻上坐起身,萧栖迟怕是已经回去休息。

    他自己摸索着心下榻,点上灯,屋中陈设映入眼帘。但见整个屋子俨然焕然一新,萧栖迟重新给他拾掇了一番,房中帐幔换了新的颜色,杯盏等物也都已换过,桌上还摆着一盆新开的绿菊。

    这样的用心,他看在眼里,心中无法不暖。可与以往不同,刚有些许笑意在裴煜唇边绽开,他便会忽地想起萧栖迟已成亲的事实,心便紧跟着一疼,又是一声轻叹。

    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种绵密而又无法消解的痛,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紧紧伴随着他,若想结束,唯有和她分开。

    这一刻,裴煜看着摇曳的火苗,似乎看到了他和萧栖迟,那个必定会分开的结局。

    终是如他最初所想,所有的快乐,所有在一起时的幸福,都只是从她人生里偷来的片刻时光。终有一天,他们会回到各自的轨迹中,然后忘了所有爱与欢愉。

    珍惜当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