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许上云笑,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而后道:“照旧。”
他曲起食指,刮一下萧栖迟的脸颊,接着道:“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处理完放不下的事。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舍弃你已经给我的?不进反退,我舍不得。”
萧栖迟悬着的心落地,甜甜笑道:“那就好。”
许上云亦是冲她抿唇一笑,“地上凉,先起来。”着,许上云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绕过她膝下,轻轻一提,就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放在了贵妃榻上。
萧栖迟顺势亦拽了他在贵妃榻边坐下,俯身枕在了他的膝盖上,而后问道:“今晚你在净室里,想来都听到了,也看到了。我那么哄骗六殿下,你会不会怕?会不会觉得,我也会那样哄骗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世的那些经历,现如今的她,时而拿不住自己的情绪,时而又毫无底线和负担的玩弄情绪,连她自己都有些真假难辨。
她不知道这样的一切,看在许上云眼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虚伪的人,进而厌烦她?
许上云听着萧栖迟的问题,不由低眉失笑,手拂过她的鬓发,而后道:“殿下是不是在哄骗我,对我来,重要吗?”
萧栖迟闻言一愣,抬眼看向许上云,“为什么不重要?”
许上云眨眼,想了想,而后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正我想,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无论你骗不骗我。”
萧栖迟望着他的眼睛,心头忽地一荡,起身抱住了他。被萧栖迟身子的重量一压,许上云便半躺在了贵妃榻的扶手上,她爬在他的身上,贴着他的唇边道:“上云,你怎么这么好?”
直到现在,萧栖迟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许上云的内心真的有很强大的力量,不动如山,包容万象。
每个人都在意自己会不会被欺骗,但他却不会。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怎么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拿对她的感情来,他想要的就是在她身边。能拥有更多时,他会义无反顾的抓住。而不能拥有时,他也不会有怨言,退回她身边做侍卫便是。
所以对他来,是否哄骗不重要,甚至可以耐心的等她解决完和裴煜的事。
萧栖迟看着眼前面容俊逸的许上云,目光愈发着迷,他如今也就只有十九岁而已,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她忽地想起那夜出去看星星,许上云跟她讲起幼时的事,他险些被诓骗做了太监,可他居然能挣脱四个成年男子的控制,并且还伤两个。
这不仅得有势在必得的主见,还得有韧劲,甚至还得足够聪明。想来那么的他,不是靠蛮力伤的那两个人,一定是巧用聪明,随机应变。
念及至此,萧栖迟愈发喜欢眼前这个男人,纤细的指尖划过他清瘦的脸颊,而后甜甜道:“我怎么现在才看到你的好?哥哥,我好喜欢你。”
许上云蓦然看向她,神色有些怔愣的僵硬,但随即笑开,笑意自心底而来。他伸手,将萧栖迟揽进了怀里,气息缭绕在她耳畔,“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好久好久……”
从见到她那天起,他便向往她的高贵,想触碰她身上的光,可他又发现,高贵如她,却又那么的脆弱,会躲在角落,哭着问他是不是也想娘亲。
她在他心里,就好似一尊琉璃塑成的神女,光洁珍贵又一触即碎。作为男人,他无数次的渴慕过将她的高贵压于身下,看她因他而陷入情.欲的娇态。但作为爱她的人,他又是那么想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不叫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最好是连一点难过的情绪都不要有。
可是现在……许上云拥着她,心头有些黯然,是他没有护好她,甚至连她何时遭受了那么多令她惊惧之事他都不知道。
想着这些事,许上云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唇贴着她的鬓发,闭目轻叹。
萧栖迟未曾察觉,这一日又是成亲,又是应付裴煜,她只觉乏困的紧,在许上云怀里呆了会儿,便觉困意来袭,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许上云听到怀里的她,传来平稳的呼吸,抿唇一笑,没再挪动,示意婢女熄了灯,就这般睡了。
而裴煜,在大夫重新给他固定了伤处后,便将所有人的都赶出了屋,自己一个人呆在幽静的房间里。
但凡萧栖迟的面容闪过心间,他的心便阵阵生疼,像被刀剜了一般剧烈。
可他还无法控制自己想她,几乎每时每刻,这些时日来的一点一滴,都在他心间来回拉扯。今日之前,他有多满足多幸福,此时此刻就有多痛多疼。
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她断了牵扯,可夜愈深,他就愈发疯狂的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这才慢慢回忆起来,今日她一直在跟他解释,即便是他出那么决绝的话,她也反复的在挽回。
试问若换做是他,被人送于那么决绝的话,自尊心怎么会允许他反复挽回?若不是真的爱他,她做不到挽回那么多次。
可最后……她问他真的想好了吗?他想好了之后,她什么也没就走了,是不是真的放弃了?
思绪至此,裴煜恍然意识到,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羁绊就要彻底结束于此?心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他忽地起身,忍着肋骨处的伤,跌跌撞撞走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开,朝玉色楼的方向看去。
但见玉色楼烛火已灭,她约莫已经歇下,裴煜的心一下便陷入某种空洞。
他今夜辗转反侧,片刻都不得安宁,她却已经歇下,是不是在她心里,根本就不在乎他?
还是,她虽然睡了,但是躺在榻上,还是同他一样难受?
可念及此,裴煜忽地垂下了目光,他去探究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已经成亲,他现在及时跟她分开,忍过一段时间的痛苦便是,再想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裴煜伸手,复又关上门窗。可看不到玉色楼,仿佛又少了一件与她相关的东西,让他心中的空洞愈发巨大。
裴煜扶着窗扉,在窗边呆立了很久。拼命用理智压制情感,不断地告诫自己,长痛不如短痛,狠心和她切断联系,对他们二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裴煜挣扎徘徊了许久,终是松开了窗扉,就这样吧,就到此为止吧。
他重新回到榻上躺下,可忽然又瞥见矮柜上,那个花瓣已经干枯的蔷薇人,萧栖迟那日的一颦一笑,复又在眼前清晰的浮现,又是一阵如撕裂般的痛。
心中像是堵了一大团棉花,他低头,十指插.进发间,用力捏住。发根被拽的生疼,可还是无法压制内心深处的痛。
他索性扔掉枕头,躺平在榻上。睡觉吧,睡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就不会这么难熬。
可他明显错了,这一夜,他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全是萧栖迟。
一会儿是曾经的画面,一会儿是她告诉他解除了婚约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她和驸马亲密出行的画面……现实和幻梦,担忧与期待,全部交织在一起,在骤喜骤悲中,让他这一夜过得极为痛苦。
第二日天未亮,裴煜便醒了过来。
他翻身坐起,在塌边呆坐了许久,忽地起身,也不顾伤势,拿起桌上的酒壶,揭开盖子,便仰头灌了下去。
这一日,他不知喝了多少酒,滴米未进。他本以为,昨晚没有睡好,再多喝一些酒,总能不省人事,总能度过这难熬的时光。
但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喝了那么那么多酒,已经走不动道,头也晕的起不来,但是他的脑子,居然还是那么清醒。
清楚的记得萧栖迟的样子,也清楚的记得萧栖迟已经成亲的事实。醉酒中,裴煜拿起那把未完成的玉梳,想将它毁掉。
他握着玉梳,正欲朝地上砸去,可他忽然又下不去手。若是砸了,那么便再也送不出去了。
可他转念一想,还送出去做什么?眼下干脆利落的斩断关系便是。念及此,他狠下心,将玉梳摔了出去。
“啪”一声脆响,玉梳短成两截。
裴煜醉眼看着地上的玉梳,看了片刻,复又起身,抓起矮柜上那个干枯了的蔷薇人,扔进净室的铜盆中,全部用脚踩碎。
这是当时萧栖迟送他的那一船蔷薇,这个人,曾给他指路。他收着这个人好久,即便都干枯了,他都舍不得扔。
眼下,玉梳已碎,蔷薇也已败,能断的念想他都已经断了,该忘了吧?
屋里的酒基本已经被他喝完,浑浑噩噩的躺在了榻上。不知过了多久,人慢慢清醒过来。
时至此时,他才悲哀的发现,他做了那么多,折腾了那么久,时间却是连晌午都没有过。
什么是度日如年,裴煜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放下狠话与她分开,这才仅仅一夜,便已是这般光景,这往后的日子,他要怎么活啊?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找口井一跳了之。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会为了爱去殉情的人,但心间巨大的痛苦,睡着会来折磨他,醒着也会折磨他,喝醉没用,断掉所有念想也没用……好像只有去死,才能让他不再这么痛。
起后便喝得酒,晌午过后,基本已经醒了大半,他却还是找不到半点排解痛苦的方式。
心里的痛反而越来越浓郁,他疯狂的想知道萧栖迟的消息,疯狂的想见到她,疯狂的想问问她,他分开之后,她有没有惦记他?
这百感交集的痛苦,越来越清晰,裴煜的心也愈发压抑。他忽然起身,嘶吼着,一把将桌上的所有酒壶杯盏全部扫到了地上。
这还不够,他不顾伤势,又一把掀翻了桌子。紧接着,屋里每一样东西都没能幸免,全部被他疯狂的砸烂推到。
伺候他的那两名太监不明所以,只知道主子还伤着,不能这么大幅的活动,他们忙去找萧栖迟。
裴煜余光见他们推开门,往玉色楼而去,心忽地平静了一些,仿佛他发这一阵疯,就是为了把萧栖迟引来。
想着她或许会来,他竟然就不那么痛了。
他这才自嘲失笑,原来她才是缓解他剧痛的良药。更悲哀可笑的是,从跟她分开到现在,居然连一日都没有,可他却仿佛度过了一甲子那般漫长……
原来他,一刻都不能没有她啊。可她为什么要和一个不爱的人成亲?为什么啊?
裴煜一面嘲笑着自己,竟这般不济,面对如此的失约和伤害,他竟然还是一丝一毫都放不下她。一面却又担忧着,恐惧着,不知道萧栖迟会不会来。
但同时,心里却也有个声音告诉他,你们是真的相爱,若她真的如她所那么爱你,一定会来找你,你难受,她也难受。他莫名的觉得,她一定回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便见萧栖迟带着一群人,急急出现在灌木丛深的羊肠道上。裴煜的心,彻底安定下来,那种足以让他以死逃避的痛,终于渐渐消散。
萧栖迟急急赶来,走到门口,正欲进去,却忽地止住脚步,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有些震惊。
可当她看到裴煜的时候,震惊更甚。一屋子的酒气,显然今早胡子也没有刮,更没有理束发,仅仅只是隔了一夜,他整个人竟已颓败到仿佛失去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
萧栖迟微微提气,跨进了门,同时开口道:“裴煜……”
裴煜扶着桌案转身,原本布满血丝,如死灰般的眼,在看清萧栖迟面容的那一刻,灌上浓郁的痛心和更加浓烈的爱意,整个人也如大病初愈般轻松了下来。
萧栖迟何曾见过裴煜这幅模样。前世的他,无论何时,都那么张杨灿烂,仿佛有他在的地方,就能让她看到光明和希望。再困难的事,他也总有解决的法子,感觉他有用不尽的精力和智慧。
而现在,此时此刻,他竟然会因为爱她,把自己折磨成这幅模样。
酸涩与感慰同时出现在萧栖迟心间。酸涩的事前世的自己,那么爱他的却没能得到同样的爱,感慰的是现在的裴煜,终于体会到了她当初的痛苦。而那个被人抛弃,永远气短一截的人,终将不再是自己。
萧栖迟眼里满是心疼,缓缓走上前,颤着手,抚上他的脸颊,哽咽道:“你怎么能这么折磨自己?”
她的声音宛如九天之上飘来的梵音,抚平了他心里所有近乎致死的剧痛。
他呼吸一落,伸手,将萧栖迟紧紧抱在了怀里。头埋进她的发间,错落的气息,和温热的泪水,同时沾上她的发,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