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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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云!”看着许上云骑马离去,裴煜不解地在他身后喊道:“你去哪儿?”

    然而许上云的马已经跑远,都未曾回头看他一下。曾公元看着裴煜浑身是血,又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由蹙眉,关怀道:“王爷,你们被困二十余日,我抓紧安排人护送你们撤回凤城。”

    裴煜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陈太师和他们了一夜,也没好到哪里去,眼下人数上,援军很占优势,再加上刚来,体能也远比他们强。被困军即便留下来,确实也不动了。

    裴煜一面牵过马,一面问道:“你们哪里找来的火药?”

    曾公元回道:“是昌阴长公主,她已到凤城,火药是她亲自安排凤城城防军送来。对了……”

    曾公元似是想起什么,对裴煜道:“凤城城防军来送火药时,昌阴长公主托人给您带了话。她在凤城等您,等战罢,迎梁军入城,大庆三日。”

    “她在凤城?火药也是她送来的?”裴煜眸光一亮,一股浓浓的暖意从他心底升起。

    今日援军来之前,他本以为要死在这里,但没想到,援军携火药而至。更没想到,这火药竟是她亲自送来。

    一时间,从前在汴京时一般的感觉再次漫上心间,仿佛只要有她在,最终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她总是能,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予他最灿烂的希望。

    他忙跨马而上,对曾公元道:“我先回凤城,待战毕,你同毕副帅,还有边定一起回来。”

    话间,裴煜的手已伸入衣襟,握住了怀中那枚玉梳。了这么几场硬仗,好在玉梳完好无损,当真庆幸。

    裴煜正欲驾马离去,却忽见不远处的洛河中,几艘军船而至,正是边定去接应南境军的那些船其中的一部分。

    怎么只有几艘回来?莫不是洛河南境军那边出了什么事?船逐渐靠岸,这才看清,船上挂着的正是梁旗。裴煜心底一沉,只得调转马头,朝岸边而去。

    许上云一路骑马急行,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凤城,勒住停住。

    城防军中有轻骑营的人,罗映也身着戎装等在城楼上,他们一眼便认出了他,当即下了城楼,命人开门,疾步朝许上云迎去:“将军!”

    罗映见许上云终于回来,满心里感慰,对他道:“许将军,您可算是平安归来了。”

    许上云未曾下马,冲他们点点头,而后问道:“长公主殿下在哪儿?”

    罗映回道:“转运使腾了自己府邸给殿下,眼下殿下在转运使府中,我带你去。”

    着,罗映牵了马匹过来,骑马便带着许上云回城,往转运使府中而去。

    在府门前下了马,二人急行入内,许上云的目光,一直望着前方。罗映在一旁道:“自城防军去前线送火药,殿下便日日在城楼处等你,几日几夜未眠,今天中午收到援军入陵的消息,才劝回来休息。”

    许上云的心兀自一动,当即便觉鼻子有些酸涩,喉结随之微动。罗映接着对他道:“之前总是看不明白殿下,但这次回来,我亲眼看着殿下是如何惦念你。你们被困的消息传来时,殿下像疯了一般要去山南陵找你。上云,殿下对大梁六皇子,或许真的只是利用,我瞧得出来,她心里只有你。可别再错过啊……”

    字字句句,清晰的落进许上云耳中,他眼眶已是微微泛红。之前总以为,萧栖迟心里没有他,顶多是寻求安全和依赖,让他总是不愿再多上前一步。罗映是她最贴心的人,最明白她的心思,她既这般,便是真的……

    其实他在昨夜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便也想明白了。对那些尚未发生之事的担忧,才是影响当下幸福的绊脚石。在她身边整整十年,他终于等来了想要的一切。终于等到高贵如神女般的她,低头看到了他。

    萧栖迟在城楼处守了几日几夜,今天得知援军入陵后,方才回来休息。可她满心里只有许上云,挂念着他的安危,根本睡不踏实,只睡了个把时辰,便已惊醒。

    醒来后,她一直站在二楼窗边,看着山南陵的方向,手紧紧攥着心口衣襟,半分也不得安宁。

    而就在这时,她忽见楼下院中,那个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身影,身着银色盔甲,在罗映的指引下,疾步朝楼中走来。

    萧栖迟一时喜极,当即倒吸一口气,泪水随之掉落。她愣了片刻,连忙转身,朝楼下跑去。

    萧栖迟刚下楼梯,便见他已走到屋中,四目相对的刹那,二人都宛如过电般定住。

    罗映见此,望着他们笑笑,带着一众婢女们悄然退下,关上了房门。

    泪水模糊了他的身影,可萧栖迟还是看清了他,他晒黑了,显得比从前更刚毅成熟,胡子也长出了不少,唇边一圈淡青色的痕迹。银色的盔甲上血迹斑斑,还沾了不少火灰。

    几个月未见,这一刻,许上云当真想冲上去,紧紧将她揽进怀里。可看到她一如从前般的光洁貌美,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困二十来日,身子都没碰过水,更别提现在一身血腥,还灰头土脸。

    许上云硬是按住重逢的喜悦,没有上前,冲她一笑,轻声唤道:“公主……”

    怎知话音落,萧栖迟忽地哭出了声,几步上前,踮起脚尖,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畔细弱蚊声的喃喃道:“你回来了……”

    听着她这般担忧又委屈的声音,许上云深笑,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熟悉的苏合香气息落入鼻息,许上云始觉安定了下来,轻轻合上了眼眸,体力耗尽的疲惫,方才洗劫而来。

    萧栖迟似是想起什么,忙松开他,伸手抹上他的脸,紧张的检查道:“你有没有受伤?”

    着,萧栖迟忙又去检查其他地方,身上穿着盔甲还好,可他无盔甲护着的双臂、还有两腿外侧,全是细碎的擦伤,以左臂的刀伤最为严重。

    萧栖迟捧着他的左手,看着刀伤落泪,复又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心疼,问道:“疼吗?”

    她每每眼中盈满泪,又这般抬头盯着他的样子,当真格外撩他心房。他凝眸望着她的眼,轻抿唇,笑笑,深眨眼,“嗯”了一声。

    萧栖迟的神色果然更心疼了,忙走到门口,将门拉开,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快把大夫请来。”

    婢女领命而去,萧栖迟则扶了他上楼。这栋楼是转运使专门为京城来人而置办,这次为了迎接萧栖迟,又格外认真的收拾了一番,二楼的闺房,摆设虽不如玉色楼珍贵,却也是处处精致,规制一点不缺。

    回了自己闺房,萧栖迟帮着他脱下身上盔甲,挂在外间的衣架上。扶了他在贵妃榻上坐下,给他倒了水,这才坐在他身边,悄悄抹泪。

    了一夜的仗,今日又骑马半日,他确实渴坏了,连喝了两盏茶,才去看萧栖迟。却见她还在掉眼泪,失笑的同时,不免心疼。伸手捏捏她的手,而后握在手里,道:“战场上我都使枪,大部分人挨不着我,都是些伤。”

    萧栖迟看看他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裤,依旧心疼:“可是好多。”

    许上云冲她一笑,而后道:“等下大夫来看过,上了药之后睡一觉,八成明早起来就差不多愈合了。不出半个月,疤都看不到。”

    萧栖迟还欲什么,却听楼梯处传来脚步声,转头便见罗映带着大夫进来。送来大夫后,罗映再次行礼退下。

    大夫不知许上云和萧栖迟的关系,试探着问道:“将军的伤,须得脱衣检查。”

    不等许上云回话,萧栖迟忙道:“那快脱啊!”然后坐着没动,许上云低眉笑。

    大夫了然,没再什么,上前用剪刀,剪开了许上云的上衣,检查伤势。

    片刻后,大夫道:“除了左臂的伤深一点,其余都无大碍,但念及伤处过多,将军这两日还是不要沾水的好,再喝几碗预防破伤风的药。”

    罢,大夫去了一瓶药出来,还拿出纱布,清理包扎了左臂的伤口,而后边处理其他的伤处,边道:“这些伤不碍事,过两日就结疤了。”

    见大夫药上得随意,萧栖迟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真的不要紧。她伸手从大夫手里接过药品,而后对大夫道:“你去抓药熬药吧,这我来。”

    大夫不知道萧栖迟的身份,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只当萧栖迟是这位将军的夫人,便将药给了萧栖迟,而后行礼退下。

    萧栖迟又往前坐了坐,微有些冰凉的手指,扶上他的手臂,将其搭在桌上,而后用棉布蘸了药,心的往他伤口上擦去。

    她神色专注而又心疼,一点点的给他上药,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双目不转睛,落在她头顶的目光,有多么炙热滚烫。

    许上云眼中似有火焰,眼前的人像蛊一般死死缠着他,胸膛起伏不定,清凉的药触碰到伤口的刺痛感,此时更加清晰,惊起一浪浪的灼烧直往身下而去。

    昨夜在战场上,他便已想好,若这次能活着回来,便让她做他真正的妻子。虽然当时那么想,但从那种生死攸关的境遇里出来,若没有罗映今日的那番话,他兴许还会顾忌。眼下……倒是半分顾忌也无了。

    而就在这时,萧栖迟边给他上药,边开口问道:“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呢?”问这话时,她完全没有抬眼,倒是脸颊上一片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