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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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煜在地牢里靠墙养神,忽然听到脚步声至,不解的睁开了眼睛。而一旁牢房里的萧晚迟,当即便如见了鬼一般,缩去了牢房的角落,身子瑟瑟发抖,嘴里一直含糊不清的哭求着什么。

    来人是几名太监,前来开了裴煜的房门。裴煜凝眸看着他们,本欲站起身,但腿上的箭伤,让他力不从心。

    那几名太监进来后,为首的装模作样给裴煜行了个礼,而后笑着道:“王爷,臣等奉长公主之命,来给您松松筋骨,您请吧。”

    话音落,他一摆手,随行几名太监上前,便将裴煜架了起来,拖出了牢房。

    一路到了刑房,将裴煜扔在了地上。裴煜手肘摔得生疼,愣是没吭一声,他抬眼望去,但见刑房中间,摆着一架夹腿的刑具。

    裴煜冷声一笑,道:“她何不直接杀了我?”他那么真心的爱着她,甚至想着要给她自己能给的一切,事到如今,她目的达成,他一败涂地,为何连个痛快的死法儿都不给他,竟是要用这么琐碎的手段折磨他。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吗?

    那太监闻言,呵呵笑了几声,回道:“殿下可舍不得你死。殿下了,您后半生,都得在这地牢里,留在这府中,好生陪着她。但是您这一生,也别想再见到她。”

    裴煜委实觉得奇怪,她不爱他,却还不杀他,又要折磨他。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而且,再也见不到她?凭什么?被她欺骗,被她折磨至此,她还连个交代都没给他,凭什么再也不来见他?

    他本想多问几句,想法子激将萧栖迟来见他,可未及他多言,太监门便已拉过他有箭伤的那条腿,卡进了刑具里。

    为首的太监一声令下,剧烈的疼痛当即钻入了裴煜骨髓,痛得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根根暴起,豆大的汗珠亦顺着脸颊落下。

    一时间,深切的恨与爱交织,化作一腔浓烈的不甘,死死缠在了裴煜心中。满脑子只剩下三个字——萧栖迟。

    裴煜痛得浑浑噩噩,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萧栖迟,满脸泪水,眼里满是悲哀的对他:“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娶太子妃,至少给我选择的机会,给我一个接受的过程。我还在傻傻的期待着和你白首偕老,你却突然给我一击重锤,裴煜,你知道这一切骤然破灭是有多痛吗?”

    他知道,他自然知道,当初她忽然成亲,所有许诺全部成了空谈,这种突然砸下的击,远比提前明要痛百倍,他清楚的体会过。

    他想告诉萧栖迟,可脑海中的画面,却不听他的使唤,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对萧栖迟道:“我有什么办法?父皇一直在逼我,你又和那个许上云不清不楚,我当时什么心情?我答应下来有什么错?你有别人,我也可以有别人。”

    脑海中的萧栖迟哑口无言,而裴煜到底是痛得晕厥了过去。意识跟着一起陷落,与画面中那个裴煜彻底融为一体。

    他看着眼前抽噎的几乎上不来气的萧栖迟,挑眉叹息。当初见到萧栖迟的时候,她不染于尘的气质,曾经高贵的身份,都带给他极强的新鲜感和征服欲。

    他疯狂的想得到她,拼尽一切的对她好,将所有好听的话都给他听。他只想看到她对他敞开心扉,对他也付出同样的爱,他想看到那双眼,眼里只有他。

    后来,他终于得到了她的爱,而且她单纯的心,给予他的爱,甚至远超他的预期。面对这样一份全心全意的爱,他也很愿意,在回到大梁后,给她一个名分,和她好好在一起一辈子。

    他本以为,回到雁京后,他顶多有个郡王的身份,便已是很好了。摆脱从前的生活,身边再有一个萧栖迟,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也算不错。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回到大梁后,贤妃动用一切关系帮他,让他的人生忽然出现重大转折,他从狗都不如质子,一跃成为太子。

    他心里无比清楚的知道,只要拿到皇位,就会拥有至少无上的权力。他就再也不用去讨好谁,也再也不用去揣摩所有人的心思,去精准的投其所好,不用再戴上笑容璀璨的面具,始终笑得像个不畏黑暗的人。

    但是初成太子,地位不稳,还有其他皇子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而他除了贤妃,别无依靠。他多年不在雁京,没有什么根基,能获得稳固依靠的方式,便是联姻。

    但要联姻,必然就不能再娶萧栖迟。一面是自己的前途,一面是给不了他任何助力的亡国公主。他很快就做了选择,但是……他也不想失去萧栖迟。

    他了解萧栖迟的心性,若是知道他成亲,一定会离他而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迫她接受。绝不能提前让她知晓,而且她那么善解人意,只要自己做出一副无比为难的样子,想来她会心软。

    事实最终也如他所愿,萧栖迟果真信了他,还是留在了他的别苑里。他也松了口气,也从这次争吵中,清晰的看到萧栖迟有多爱他,这份爱,足可以纵容他为所欲为。他本想着,嫡子晚些时候再,但……左右萧栖迟离不开他,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那便也不必再拖延什么。

    裴煜恍然惊醒,看着周遭的黑暗,陷入一瞬的迷茫。随即,腿上剧烈的痛,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被送回大牢中。左腿已被简单处理过,包了纱布,但是渗出的血,还是染红了它。他每次受刑后,都会有人给他处理伤处,看来萧栖迟真的不想让他。

    裴煜口干舌燥,撑地做起来,靠在了墙上。

    心中还想着刚才的那个梦,自从萧栖迟成亲之后起,每次心痛到极点的时候,他便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他不由回忆起所有梦境中,一点点串联。来也是奇怪,每一次这类梦,萧栖迟的身份,都不是公主,每次都是大周覆灭。就好似一个有关联的话本吧,一点点的,居然都能串到一起。

    他救下被押送的萧栖迟,到别苑里幸福的时光,到争吵,甚至还有他权衡利弊的抉择,好生奇怪。

    倘若她和萧栖迟,真的如梦中那般相遇,他绝不会承诺她之后,再去娶别人。可……梦里的他,似乎和萧栖迟全然换了过来,在那个他的眼里,萧栖迟更像是想要征服的猎物。

    裴煜眼里满是困惑,不由抛去现在的自己,去站在梦中那个他的角度去想。若是梦中的那个他,不曾被萧栖迟这般付出过,没道理会想现在的自己一样,视她为生命的一部分。

    那么后来做出的选择,也更符合当时那个处境的他。在乎萧栖迟的同时,更在乎自己的前程。不像他,蠢到出兵,蠢到被算计还在为她出生入死。赔上了那么多人的命,甚至整个大梁。这就是爱一个人的代价吗?

    许是他心中,现在真的悔极了,才会这样的梦吧?才会梦到,萧栖迟成了那个失去国家的人,真切的爱他,为他心痛,为他落泪。她那么深的爱,他有多可望而不可及,唯有他自己知道。裴煜一声苦笑,合上了眼睛。

    玉色楼中,萧栖迟坐在榻中,将许上云送她的五只猫,全部抱来身边。她一面听着帘外太监,回禀裴煜受刑的情况嬉笑,一面又因联系不到许上云,而深切的惧怕着。

    时喜时惧,两种情绪在萧栖迟心间,接连不断的更替交迭,就是见不到那个清醒冷静的她。叫一旁的罗映,愈发的担忧心急。

    这两日,她用了许多法子给许上云送信,可真如萧栖迟猜测的那般,所有送出去的信,都会被梁靖城截住。信鸽飞出去公主府就被射杀,人更是一到汴京外便杳无音信。

    公主又陷入情绪的反复里,不是折磨裴煜,就是哭着胡话,什么大周亡了,什么让她跑,什么再也不送走许上云等等。根本给不出她什么法子,眼下她也只能靠自己撑起来,想法子护住公主。

    就这般过了将近十多日,罗映每日给萧栖迟熬安神的药,但见不到许上云,根本没什么起色。

    这一夜,罗映好不容易将萧栖迟哄睡下,下楼玉色楼,往厨房而去。

    这些日子萧栖迟睡眠很差,夜里总醒,她便想着给萧栖迟,熬一些酸甜可口的羹汤备下,等她夜里惊醒时给她用些。酸甜的口味,想来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怎知,罗映刚走出玉色楼的院落,却见本该候在院外的太监,陈尸一旁的在草坪里。

    罗映眉心一跳,便知不好。正欲高呼求救,忽从假山、墙壁后、房顶上,跳下来无数蒙面人,提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低声威胁道:“闭嘴!”

    罗映稳住气息,问道:“你们是谁?知道这是哪里吗?”

    但听那人道:“!梁朝昌平王在哪儿?”

    罗映扫过这些人的脸,见他们各个蒙着面,又见府中不少太监侍卫,已经死于刀下。便知这伙人,八成是认识她,知道她是公主身边的亲近人,若是不识,她恐怕也已经死了。

    念及此,罗映对他们道:“别杀我,我。昌平王在天牢里。”只要哄了他们去天牢,自有人收拾他们。

    然而,却听为首的那人道:“少玩这套,王爷在公主府,交出来。”

    罗映蹙眉,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不急罗映再话,但听那人身后的人道:“将军,别跟这婢女废话。轻骑营已撤,直接去劫昌阴,劫了之后搜府,多半有暗道或是地牢。”

    那为首的闻言,思量片刻,扫了一眼公主府,见有栋楼贵气又豪华,便推转罗映身子,刀架在她脖子上,往玉色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