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后宫中中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杨渐把侍寝的大头留给砚儿和萧毓凝，而对诸位新晋的妃嫔仍然保持着近乎一人一次的雨露均沾，哪怕是较为得宠如柔嫔几人，也不过一月能见上杨渐两次。

    但砚儿隐隐能感觉到，杨渐只是在享受着每个妃嫔追逐自己的快感，他压抑着自己对于任何一人专宠的心思，只是为了持续不断地感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杨渐真心实意喜欢自己吗？也是当然，但哪怕是每个月能固定侍寝五六次，所谓的床笫之欢也仍然是一两次。

    更多的时候两人都是躺在床上聊天，一起用膳，聊聊孩子，偶尔谈论谈论前朝后宫的新鲜事。

    听朱翰远埋在乾清宫的线人透露，其实萧毓凝也是差不多的光景。虽她为人慵懒不喜政务，但杨渐与她的相处也大多只是聊天罢了。

    走着形式地宠幸着两位管事的妃嫔，却实际上心中一直惦记着新进宫的人，也不知道这个不上心政务的人为何偏偏在后宫有这么多制衡的心术。

    但即便是砚儿如此看不上杨渐的时刻，她还是被迫操心着后宫中的一切，只因为如今自己和杨渐，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而夏日的雷雨来的着急，刚一出了慈宁宫的门，瓢泼的大雨就降了下来，砚儿一看轿子，木制的车轮已经浸湿了，十分容易滑。

    而低位妃嫔所坐的轿子又多是由几个内侍一同抬轿，难免谁会脚滑一下。

    请安刚完，砚儿也不想多生事端，让金兰给同在屋檐下躲着雨的妃嫔叮嘱了一声，便带着一行人冒着雨迅速往未央宫走去。身后能看到也有一些妃嫔不顾大雨，冒险坐上了轿撵往回去。

    下雨脚滑，回到未央宫时就听闻有坐着轿撵回住处的一位新人贵人被摔下了轿子，当场便动弹不得。

    朱翰远，那正是和颜梦舟同住的大理寺少卿之妹陆贵人，听闻颜梦舟本和她并轿而行，突然看见陆贵人摔下轿去，受了好大的惊吓。

    本是冒雨回来，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只能草草用毯子擦干了身上的水，顾不得发髻还湿漉漉的，换了一身稍微暖和些的衣服，砚儿便带着金兰和墨儿着伞去了景阳宫。

    身为协理六宫的妃嫔，这种大事若是不在，怕会遭人诟病。更重要的是，砚儿也想亲自去探探景阳宫的虚实。

    进了内殿就听见颜梦舟凄惨的哭声，远远便看见陆贵人躺在榻上，脸上毫无血色，砚儿赶紧使唤道：“太医呢？你们有空喊本宫来没空去请太医吗？”

    颜梦舟回眸，眼睛似乎能淌出来一条溪流似的，清澈又带着欲还休的意味，对砚儿行了一礼，道：“娘娘，天降暴雨，便只有您这般心系六宫才能立刻赶来。早就命人叫了太医了，可却是现在都没有……娘娘可否让身边的墨儿姑娘先看一看呢？”

    砚儿环顾景阳宫内，见奴婢奴才倒是不少，但一人湿身的都无，墨儿虽是蠢蠢欲动，却迟迟没有听到砚儿的同意。

    她抬头看过去，只见砚儿一言不发，先是在床榻旁的几边坐下，又盯着颜梦舟仔细看了起来。

    颜梦舟一边哭一边哀求道：“娘娘不能见死不救，还请快些让墨儿姑娘看过。”

    砚儿摇了摇头：“本宫出门前便叫朱翰远去请太医了，只怕很快太医就要来了。墨儿虽是会些医术，但终究没有太医那般能负责。

    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一个奴婢，是承担不起了。柔嫔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颜梦舟隐隐有些不甘心，但听到砚儿严词拒绝，便只能再等下去。

    砚儿见她看着榻上的陆贵人一脸担忧，心中却有些嘲讽。

    墨儿对自己来，如同左膀右臂，一旦失去，砚儿宫内宫外都会备受压力。

    颜梦舟无论是真心要让墨儿帮忙看着陆贵人，还是有意想要借机挫一挫自己的势力，她都不愿意让墨儿置身于风险之中。

    过了没多久，就见浑身湿透的朱翰远着一把油纸伞送进来了太医，太医忙上前为陆贵人查探伤情。

    过了半响，才摇了摇头，道：“陆贵人这一摔摔伤了脊柱，只怕是从此之后都很难站起来了。”

    砚儿心中一阵叹惋，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传来，竟然是杨渐，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蓑衣的女子，只见两人进殿后，那女子收起一直给杨渐撑着的伞，卸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露出了艳丽的容颜，竟然是景更衣。

    颜梦舟一看到杨渐，就痛哭起来，嘴上着：“都怪臣妾没有看好陆贵人，才让她受这样的苦。”

    杨渐上前去拍了拍她，又看着榻上还在昏迷的陆贵人，叹道：“她性情温和，为人乖巧，朕以为还能多与她相处些时日。罢了，且在宫中好好养着，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有奇迹了。”

    景更衣也在一旁安慰着。一时间，杨渐着真情，颜梦舟哭得委屈，景更衣虽是一身蓑衣，却娇艳地像荆棘里的月季，还时不时好言安慰着。

    砚儿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甚至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她看着殿中这一团混乱，找了个借口便离去。大雨还在下着，主仆一行人徒步往未央宫去。

    雨声嘈杂，哪怕离的很近都难以听到对方的声音，墨儿疑惑地问道：“娘娘为何不让奴婢前去看看？”

    砚儿摇了摇头：“陆贵人是没有救了，但能扯上一个本宫身边的人医治不周的罪名，恐怕颜梦舟也能算得上是一箭双雕了。

    陆贵人坠轿，本宫愿意相信这是意外，但若是点名要你 医治，只怕意外之后又是无穷尽的算计。”

    墨儿点了点头，一行人衣衫都尽湿透，在风雨中往回走去。

    砚儿心中想着，本是颜梦舟获得怜惜的好时辰，却被景更衣这样插了一脚，两人想要分出个高下，或者甚至暂时地平分秋色，都是完全可能的。后宫中的平衡终究要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