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 第八十二个凤君他待她,应当只有长辈……
出游那日,从宫中侧门出去了几辆马车。
马车低调,只挂了引路响铃,几个护卫大半的女子骑马在一旁护驾。
云岫靠在窗边看着车马之外的风景,愈发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出远门。
原本以为她大概率在这个交通并不便捷的古代只能在宫中待着到老了,没想到还能出来放风。
马车的响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喧闹的街市上行人都自觉避让。
一般能有马车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挂上响铃就是提前给行人做个提醒以防被马车撞上。
马车一直安稳地往出京都的路上前进着。
车内没有马车外表那般低调,基本上初墨禅早就安排人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按照云岫的类比来这就是一个型的房车了。
软塌,矮几,吃食以及发时间的玩具都一应俱全。
云岫坐在车上容易犯困,懒洋洋地倚靠在初墨禅的怀中准备休息一会儿。
睡去之前,云岫问了句:“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到?”
初墨禅轻轻抚摸云岫的额头,道:“约莫落日之前能到京外的驿站,已经提前找好了官员准备。”
云岫听见初墨禅已经安排好,遂安心地闭目休息。
初墨禅看着云岫困倦的模样,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近日陛下昏睡的时间渐渐变长了些,
看着自己掌心上斑驳的旧伤,想到云岫那时强硬的态度,她不愿让他如此放血。
不过陛下还是太容易相信他了,就算是不靠喝药,他也有办法喂养她。
他只应了陛下不放入药中,亦算不得欺骗她的。
想到几乎所有医女大夫对她身体诊断出来的结论,初墨禅的心中愈发慌乱。
不会有事的,所有的太医都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好。
一定只是错觉。
少年安静地抱着女孩,如冷玉般的面庞心翼翼地靠近她的颈窝,垂下眼睫时,眼中闪过一阵哀伤。
“岫宝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长命百岁。”初墨禅自言自语道。
云岫在睡梦中感觉一直被紧紧束缚着,手被握住,腰被锁住,她努力想睁眼却看不清梦中场景。
醒过来时,就感觉马车还在行进,初墨禅安静地躺在她的身边憩。
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之后立刻就苏醒了过来。
云岫想要张口要水,尚未开口,初墨禅就直接把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喝完水后,云岫才感觉梦中那种被紧紧束缚的感觉消失了一些。她轻声问道:“我们还没到么?”
“快了。”初墨禅道,“方才父后先去了驿站安排事务,我们略微慢些。”
云岫没多想什么,简单应了一声嗯,就靠在矮几旁醒神。
刚刚喝水的时候着急了一些,云岫都没注意到自己其实呛到了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咳嗽。
初墨禅立马紧张地查看云岫的状况,云岫摇了摇头,道:“只是喝水呛到了,没事的。”
后来初墨禅就直接端上了一碗提前熬好温着的苦药。
云岫看着苦药,几乎要把眉毛给搅在了一块。
“只是喝水呛到了而已,别大惊怪啦。”云岫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道。
“这药,陛下喝下去墨禅才能安心。”初墨禅难得态度强硬。
云岫拗不过初墨禅,最终只得乖乖把药给喝下去。
喝完药后,云岫掀开车帘就瞧见前面驿站的灯火。
“我们是不是要到了?”
初墨禅探头看了一眼,漂亮的凤目微微眯起,唇角露出笑意:“是啊,要到了。”
云岫下意识地拉住初墨禅的手,道:“我们是第一次一起出这么远的远门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光之中对待这场旅行都是充满了期待的。
下了车马之后,驿站的官员已经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了。
这可是她第一次接待圣驾,可不能出错。
洛扶卿听闻了屋外的动静,也早就已经起身出来迎接。
他今日未着华服,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衫,长发用青玉冠束起,看上去比之平常随性了许多。
他迈过门槛对着云岫微微颔首致意,云岫也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便是到了用餐的时候,初墨禅唤如竹准备好了饭菜,种类虽比之宫中少了些,可依旧颇为精细。
饭毕后,那驿站长过来面圣。
原本驿站长还有些战战兢兢,可瞧见眼前这个温温柔柔的皇帝,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到了心口。
云岫也看出了这驿站长的紧张,安抚了几句,让她不要拘束。
自从当了皇帝之后,云岫感觉自己当领导的谱倒是越来越足了,平常凶人的时候大都是初墨禅帮她做了。
入夏之后,屋外的总是有着蛙声,云岫瞧着屋外昏黄的日光,起了出去散步的心思。
初墨禅和洛扶卿都不曾反对,便让驿站长推荐一下周遭可有什么好景致。
这荒山野岭的野外哪里有什么好景致,云岫看着这驿站长都快被初墨禅和洛扶卿二人给逼得以头抢地了。
于是云岫连忙开口圆场道:“有平坦路走一走消消食儿便好。”
最终驿站长才期期艾艾地了一处地方。
大概是处月牙状的湖泊,黄昏之际的落日余晖会让那里仿若蜜蜡奇石。
那里的距离也不算远,云岫一行人大概走了一刻钟便走到了。
确实正如驿站长所那般,此处在落日之时确实别有一番风情。
云岫看着周遭有一些马儿正在这湖边饮水吃草,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拨了一把新鲜草叶想要去逗弄这马驹儿,马驹儿显然很受用这样的侍候,乖巧地吃下了云岫喂的嫩草。
云岫感觉自己要被动物给治愈了。
太可爱了!
见她玩得开心,原本开口想要回去处理事务的初墨禅最终还是咽回了这句话,他开口道:“阿岫,我要回去处理一些紧要事务,让父后先在此处陪你可好?”
云岫听见事务,心中也有些着急:“是什么事情?需要我一起去处理么?”
这句话一出,初墨禅反倒是笑了。
“是墨禅不曾处理好的私事,阿岫莫要担忧。”初墨禅道,“父后难得出来,你同他一起在此处游玩一番也好。”
云岫无奈,只好应下。
其实她觉得许多时候初墨禅真的好像把她当成了孩子,不过能被这样对待,云岫的心中却总是会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
就好像在,没事的,你快快乐乐的像个孩子就好,没必要去承担那么多的。
洛扶卿自然注意到云岫的目光一直在初墨禅的身上,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一股失落在洛扶卿的心头蔓延。
不知何时,云岫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手中握了一把草叶想要递给他。
二人站在河边喂马。
晚风习习,二人的衣衫和发丝都随风而起。
云岫看着眼前的马儿,瞳眸之中的渴望都要溢满。
她其实挺想试试骑马的,之前只因为阿诺的缘故在马上被溜了一大圈,难得有机会……
她超想试试的。
当然也只是局限于想试试。
云岫怕自己摔下来到时候又给众人带来麻烦。
“二想要试试么?”在云岫纠结之际,洛扶卿突然开口这样问道。
云岫听见这话,表情显得有些意外,猫眼瞪得圆溜溜的,就像听见了一个很意外的事情。
毕竟洛扶卿在她的印象里面一直是可以等同于大家闺秀的存在。
所有的仪态那都是一等一的,食不言,寝不语,脊背笔直,长发梳得一丝不苟,和所有女人都保持距离。
让自家爹去骑马的诡异程度不亚于让娇弱的闺秀前进上山虎。
当然以上只是一个比喻。
云岫在上回那次的事情之后,知道自家爹会武,所以会骑马应该也算是一件不是非常意外的事情。
可是在刻板印象的作用下,她还是好难想象自家爹骑马时的模样。
不过很快她就见到了。
身量颀长的青年踩上马镫,长衫翩跹,如同一只轻盈的青羽蝴蝶一般轻松地落在马背之上。
马儿了个响鼻,洛扶卿控制了缰绳,一只马儿就被他轻易驯服了。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在马儿的鬃毛中,在确保一切无虞之后,才想云岫伸出手。
云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拒绝了。
洛扶卿眉眼低垂,长睫掩下眸中失落。
“是扶卿逾矩了。”他轻声道。
“无碍无碍,父后你带几个贴身仆从跟在你身边护着你,若是有什么危险,可一定要往我这儿赶。”云岫絮絮叨叨地在洛扶卿面前嘱咐着。
洛扶卿看着云岫如此絮叨的模样,心中却莫名蔓延出一阵苦涩。
她只待他如长辈。
他拉起缰绳,马儿随他的动作开始疾驰。
在云岫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就被半抱上了那匹马。云岫上马之后,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原本想要追上来如竹如墨也慢了下来。
云岫示意她们不要再追。
她坐在洛扶卿身前低着头,没敢抬眸看他。
洛扶卿见她低垂着眉眼,也大概知道她想要同他保持着距离。
“陛下,抱歉……”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道歉。
云岫摇了摇头,道:“是我该道歉才是,你一定很苦闷吧,被困在皇宫一隅。”
此时云岫的眼中总是不断浮现洛扶卿方才御马之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想来少年时代的他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没有,陛下常来看我,我很开心。”洛扶卿轻声道。
云岫听见这话,总觉得只是口是心非的安慰。
“你不该拘束于此的。”
她的脑海之中时常浮现幼时坐在他的膝上,他摇着拨浪鼓逗弄着她,听他讲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故事。
她隐约记得那个文雅的少年有着一副侠客般的心肠,他想要仗剑走江湖,手中逗弄孩童的拨浪鼓也能被他描述成一柄斩破一切恶人邪佞的神剑。
【“二,日后我若是能够出宫也带着你一起行侠仗义。”】
【“好~阿蝶(爹)……”】
【“二,我才十五,叫哥哥,莫要叫爹爹……”】
【“好~鸽鸽蝶蝶。”】
云岫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之中总是浮现出洛扶卿十五岁时的样子。
她想起来了,他总是在她面前随性地散长发,只穿随意的素衫,脸上带着浅笑,浅浅的瞳眸中泛着光芒。
只是往事不可追,一切都成过往,云岫此时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在她面前有些心翼翼的洛扶卿。
洛扶卿当然看出了云岫眼中的懊恼,他的眼眶之中浮上了一层晶莹的泪水,像极了此刻落日余晖下散着粼粼波光的湖泊水。
她自就是个乖孩子啊……
她懊恼于这深宫囚困他,那便让她误会下去罢。
洛扶卿终归舍不得她陷入一段不伦关系的苦痛之中。
而自由,确实是洛扶卿除云岫之外的最大向往。
记得初入宫闱之时,时常被那些月帝身边的宠儿气到,他也是在无意间闯入空无一人的栖兰殿的。
那孩子安静乖巧地坐在栖兰殿门口。
他只以为是个宫奴,见她瘦瘦弱弱,便伸手递了一块随身带着的马蹄糕。
云岫那时一脸懵懂茫然,似乎并不知道手中的吃食能拿来吃。
“吃。”洛扶卿无奈弯腰帮她掰了一块点心放到她的唇边。
孩子的唇干得起皮,马蹄糕湿湿润润还带着甜味,阿岫第一次尝到这般好吃的东西,吃完一瓣就眼巴巴地瞧着洛扶卿手中剩下的点心。
洛扶卿无奈,只能将手中的点心继续慢慢掰碎投喂。
只一块点心,就换回了一个粘人的可怜。
洛扶卿觉着这孩还挺可爱的,便对她道:“我先回去了,乖一些。”
阿岫睁着漂亮的蓝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乖乖地点了头。
后面洛扶卿忙着处理其他事务,也很快就把这孩子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等到再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是在御花园中,她正在池中捞着浮萍放入口中。
看着比先前更憨傻了些。
而她的身后站着几个仆从模样的孩子,在看到她的举动之后,都在咯咯笑着。
甚至有一个更恶劣的,直接伸手要将之推入水中。
这样的举动直接令洛扶卿火冒三丈。
“住手!”他上前抱住了手中还捧着一把浮萍的阿岫。
几个孩子见到洛扶卿立刻跪了下来。
“君后恕罪。”
“全都送下去杖责三十。”洛扶卿冷漠地道。
几个孩子都哭喊着求饶,而洛扶卿怀中的阿岫则是睁着眼睛静静看着那几个孩子被拖下去。
她的唇角还沾着浮萍,抬眸看向洛扶卿时眼中皆是茫然陌生。
她已经不记得眼前人是谁了。
洛扶卿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孩子是这宫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二皇女,生父不祥,有些痴傻,连个正经名字都不曾有。
之后他便去求了恩典想将这孩子和阿岚养在一块。
就连洛扶卿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或许自己在宫中最为自得的日子都是在阿岫身边度过的。
只是后来好景不长,他终归未能护住二。
……
静默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
此刻的云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起这些记忆。
或许是因为自己真的已经彻底和这名为云岫的女孩融合在一块了么?
又或者是,她其实从头至尾就是云岫,曾经现代的一切都只是恍惚一梦?
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云岫已经分不清了。
她摇了摇头,竭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马儿响鼻的声音响起,云岫一回神,发现洛扶卿在她的手中放下了一枚玉佩。
这是一块圆形的青玉,上面有着镂空的花纹,花纹交织在似乎变成了两个字。
“乘风……”云岫并不认识这两个字,可是莫名地竟然念出了这两个字。
洛扶卿听见云岫喊出了他的字,终于露出了一个浅笑。
“原来二都还记得。”他道,“这是二在我二十岁生辰之际为我选的字。”
身为当事人的云岫却总是想不起来这段记忆。
时候,她好像总是做梦,梦到自己穿着奇怪的衣服坐在门口等着一个人。
后来一直等啊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捡起了一条丝绦,上面写着两个很好看的字,然后递给了梦中的那个人。
他似乎笑得很开心。
你为我取名,我以字相还。
云岫自那之后,总是梦见一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想要叫妈妈带她去看看,却被喂了不知道多少把香灰。
原来都不是梦么?云岫恍然。
“乘风。”她抬眸唤他字。
洛扶卿望着云岫,眼中皆是女孩的倒影。
他在掷下那些丝绦的时候,真的不曾想到这其中的丝绦会被她拾到。
洛扶卿那时是无比开心的,至少为他选字的是这孩子。
即便她不认字,并不知晓其中意思,甚至不会以字唤他。
因缘际会之下,他们的命运便开始有了纠葛。
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云岫认出这是初墨禅的声音,便纵身下马。
洛扶卿伸手扶住了她以防摔倒。
他坐在马上静静看着她和初墨禅相拥。
他真的也很想上前抱住她,就像那少年凤君那样能够如此恣意地将她拥入怀中。
曾经洛扶卿真的是认为初墨禅的想法是疯魔的,二的爱注定不会独属于他。
他是如此疯狂,此时那双凤目正毫无避讳地阴狠地望着他,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他在告诉着他,陛下只能独属于他。
真是个不知饥饱的贪婪恶鬼。
拥有了月亮还不够,甚至还要贪昧下月亮的光芒。
可是不得不承认啊,他洛扶卿此时羡慕着这个披着精致皮囊的贪婪恶鬼。
是啊,这世间便是如此,足够心狠,才能得到想要的月亮。
可他却终归舍不得。
他待她,应当只有长辈之怜爱。
可是事情却总是超出他的控制之外。
此时的云岫并不知晓洛扶卿的心绪,她更多的是心疼洛扶卿被困于宫中。
脑子里想着该如何合理地放他自由。
当初他救过她,甚至在她无数次陷入困境之时,都伸出了援手。
既然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云岫也想着努力为他争取。
初墨禅见到云岫沉默,随口问了句:“陛下今日玩得可还开心?同父后一起御马。”
云岫没听出这句话的话外之意,她摇了摇头,道:“只是坐在马上吹了一会儿风,后来父后递给我一块,玉佩,上面写了他的字。”
“哦?”初墨禅闻言,压抑着眸中的阴郁之色,问道,“陛下想什么呢?”
心疼了?怜惜了?
初墨禅几乎难以压抑心中止不住的臆测。
他从阿箬的口中得知二人一起御马时,几乎快要失去了理智。
他跌跌撞撞跑来此处,失了仪态,脑海之中总是止不住想到洛扶卿要入主西宫时的场景。
若是云岫知道初墨禅脑子里想的是这些,她肯定会撬开她凤君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放了些什么。
平常看折子精明的要命,连句读都会斟酌许久。
所幸云岫不知道无形之间醋坛子已经翻了好几遍,某人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个柠檬了。
现在云岫脑子里总是不由得浮现洛扶卿垂眸落泪时的样子。
怎么呢,并不显柔弱,反而有一种格外落寞的感觉。
就像一株长在竹林外的孤竹,只一竹闻风声。
云岫觉得这世上落寞之事当真格外多,为什么偏偏为他选的字是乘风呢。
“阿善,你,为什么偏偏会为他选了这乘风二字。”云岫难过地道。
“乘风么?”
初墨禅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恶意了。
“难道不好么?阿岫。”初墨禅轻抚着她的面庞像是蛊惑般地道,“阿岫便应当放他自由才是,他最想要的,不就是自由么?”
这缥缈的自由便给他罢,别在有人来抢夺他的阿岫了。
他恨不得将那些想要夺走阿岫的人给剥皮拆骨。
他告诉自己不要这样,他不能再造杀孽了。
那和尚得对。
他要好好的,和阿岫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