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冰西瓜 ...
幸而阿鱼很快意识到, 这碗面已经被她吃了一半, 再让太子吃便十分不妥。又不是核桃、月饼那类能一人一半分着吃的东西。
于是愧疚地:“但这碗面我已吃过了……要不等回了燕京,我给殿下煮一锅鳝鱼汤?”
谢怀璟:“……”他竟不知道该不该“好”。
***
早膳用了半个多时辰, 阿鱼便十分吃饱喝足了。谢怀璟道:“你回屋收拾收拾, 我们待会儿就启程去江宁。”
阿鱼应了声,步出了房门。
阿鱼出去之后, 谢怀璟眼中就没有什么笑意了。想了想, 还是让宋平进来了。
宋恕进一早便候在了外头,听见谢怀璟传召宋平,也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他毕竟曾在燕京为官,才调任扬州两年, 和谢怀璟也算认识, 此番跟进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开脱、求情。
宋恕进道:“殿下, 犬子昨日言行无状,都是微臣的过错。”
谢怀璟扬声“哦”了一句:“你让他去调戏美人了?”
宋恕进:“……”殿下您这话我没法儿接啊。不论承认还是否认, 都不像那回事啊!
他顿了顿,才:“微臣贪杯, 昨夜犬子出于孝道,才陪微臣喝了几杯,哪知道这孩子不胜酒力, 喝醉了净干糊涂事。臣昨晚已经教训过他了, 还望殿下宽恕一二。”
宋平跟着:“殿下恕罪。”
谢怀璟淡然道:“宋大人,为官之要,人品、德行为先, 令公子好色而不好德,还须再历练几年。”
宋平点头称是。他自然能听出谢怀璟的言下之意——你儿子贪美色而轻德行,不配为官,这几年都别想往官场走了!
宋平已经二十岁了。若想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这个年纪也该着手政务了。太子却让他“再历练几年”,宋平便比旁人慢了一大截,以后前途如何也难。
谢怀璟本来还想斥宋恕进教养无方,顾念着他的脸面,改道:“宋大人是一代良臣,平日定然忙于公务,疏忽了对儿子的管教。”
宋恕进满脸羞愧之色。还真被谢怀璟中了,他考取进士之后,便忙着处理政务、应酬点,几个孩子都丢给了夫人照管。他夫人不过一个内宅女子,照顾儿女穿衣吃饭便足够,那些修身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一个妇人哪里懂啊?他确实没有好好管教自己儿女,没有尽到为父的责任。
如今宋平长成这副不成器的模样,连春闱都考取不了,到底还是怪他这个爹!宋恕进又是惭愧又是自悔,朝谢怀璟拱了拱手,道:“殿下的是,都是臣的过错。臣往后一定好好管束宋平。”
谢怀璟目露满意之色。
***
扬州与江宁离得不远,若马车走得快些,半日工夫也就到了。
统共有四辆马车驶去江宁,一辆马车载着谢怀璟和阿鱼,还有一辆马车装着天子赏给徐贵妃父亲徐康的两箱金银,另外两辆马车载着一些侍卫和宫人。
阿鱼昨夜没睡好,上了马车就开始犯困。初夏温暖的日光穿过车帘,时不时往脸上碎碎地拂着,就像一支羽毛在哄自己入眠。
没过多久,阿鱼就头一歪,靠着车壁睡着了。
谢怀璟正在看书,担心翻书的响声吵醒阿鱼,便把书搁到一旁,偏头去看阿鱼。碎金般的日光沾在她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鲜明的亮色。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浅灰色的阴影。她的睫毛好密啊,谢怀璟不由自主地坐近了一些,想数数阿鱼一共有多少根睫毛。
就在这时,马车轮子似乎碾过了一颗石子,整个车身都摇晃了一下。阿鱼的身形也跟着一晃,最后缓缓地倒在了谢怀璟的肩膀上。
明明知道阿鱼已经睡着了,诸事不知,但谢怀璟还是有一种被投怀送抱的、雀跃而暗喜的感觉。他伸出一条手臂,轻轻环住阿鱼的腰肢。见阿鱼睡得熟,又忍不住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两条手臂一同环住了她。
谢怀璟满足地叹了口气。阿鱼就应当这样时时刻刻顺从地待在他怀里。她眼里不能有别人,只能有他。
行至城外凹凸不平的窄路,马车颠簸得厉害,阿鱼被颠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谢怀璟扣在了怀里。
阿鱼一脸迷茫,一边着“殿下抱着我做什么”,一边往旁边挪。
谢怀璟起先按住了她,抱紧了没让她动弹,但很快又觉得这样强横的举止兴许会惹来阿鱼的厌恶,想了又想,还是松开了手。
谢怀璟从容而正经地解释:“适才马车颠簸,你又睡着了,我怕你摔下去才抱住你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也十分可信。阿鱼道:“有劳殿下了。”
阿鱼自然不会以人之心去揣度太子。在她心中,太子磊落、坦荡、矜贵,连喜欢她都会直白地出来,肯定不屑于欺骗她。
入夏之后,江宁热得像个火炉。时值正午,炽烈的日光烘烤般地照下来,官道上除了他们这一列马车,几乎没有人走动。
谢怀璟笑道:“江宁的夏天倒比燕京还要炎热。”
阿鱼:“以前在家,夏夜里常常热得睡不着,娘就让护院们往我屋里一缸一缸地搬冰块,把冰搁在床底下,凉气都扑在席子上,一晚上都能安安心心地入眠。”
阿鱼是家中最的孩子,沈家又没有重男轻女的旧例,所以虽然她是个女郎,家中长辈却都爱宠她,她自过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
那种富足安然,谢怀璟也能透过她的言语窥知一二。沈家获罪后,她被押到燕京充入掖庭奴,那种从云端到尘埃的落差,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阿鱼又道:“记得以前时常有北边的船只到江宁来,一船都是花皮西瓜,家里的仆役便会拉上板车去码头,装好几个麻袋的西瓜回来。然后每天都有西瓜吃,用冰湃了,切成两半,我和二哥哥一人一半,拿勺子挖着吃,或是切成块堆在瓷碗里,上面叠一层刨冰,再淋一勺茉莉花蜜,清甜不腻口。一天一个瓜,一直可以吃到夏天结束。”
谢怀璟本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听见“二哥哥”三个字,脸色便有些不好。
回京之后,他要给傅延之多派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这时,有个侍卫骑马过来,隔着车帘拱手请示道:“殿下,是直接去织造府吗?”
“织造府?”谢怀璟沉吟,“你和赵长侍走一趟,把那两箱赏钱送去,我就不亲自过去了。”
侍卫迟疑道:“可是……”陛下特意吩咐了,让您亲自把赏银送到织造府,以彰恩宠啊!殿下!
谢怀璟似笑非笑:“可是什么?”
侍卫:“……没什么。”太子明摆着不想给徐家这个恩宠,他又何必多嘴多舌地提醒。
谢怀璟让护卫听了万府的位置,带阿鱼径直去了万家。
近乡情怯。马车进了万家的巷子,远远地瞧见府门顶上悬着的两个大红灯笼,阿鱼忽然有些不敢靠近。明明她之前那么渴望回到江宁,那么渴望回来见一面外祖父,现在满胸腔都被胆怯充斥了。
马车在万府门前停下,充当车夫的护卫下去跟门房听:“你们家老爷在不在府上?”
万家做绸缎生意,门房也识物颇清,一眼就看出护卫身上穿的是漂白绸——已是寻常人家穿不起的衣料了。想来车厢里坐的是很显贵的人物,连忙道:“在府上。公子回来了,祖孙俩正在话呢。”
护卫回身禀报:“主子,人在府上。”
谢怀璟道:“走吧。”
阿鱼掀起车帘一角,往四周望了望,终于鼓足勇气下了马车。
她慢吞吞地往万府门口走,发现谢怀璟也跟上来了,便问:“殿下要随我一起吗?”
谢怀璟云淡风轻地点头:“我陪着你。”
他心里并非波澜不惊——阿鱼至亲的长辈只剩下万老爷子一个人了,他若和阿鱼一起去见,那他与阿鱼的关系就似乎亲密了不少。
这么一想,他倒生出了几分难言的期待。
门房远远地瞧见了阿鱼,却不敢认,待她走近了,才迟疑地开口:“三……三姑娘?”
从前在家中,阿鱼的排行就是第三。阿鱼听见这熟悉的称呼,眼泪顿时涌了上来,胡乱点了点头,“我来见外祖父。”
那门房又惊又喜,“真的是您啊!您不是已经……”他到这儿便收了声,转而道,“您快请进。老爷正在堂屋和公子话。”
话音未落,又急匆匆地往里面跑,“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门房一路跑到了正房,扑通一声跪下,大喊道:“老爷!公子!三姑娘回来了!三姑娘还活着!”
“公子”喊的是傅延之。他自养在万府,虽是万老爷子的外孙,却和亲孙子没区别,府中的下人便唤他公子,十几年了都没有改口。
万老爷子才和傅延之问起了万氏的近况,乍然听见门房这一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傅延之心头一紧:“你是阿鱼妹妹?”
门房连忙点头:“就是阿鱼姑娘。已经朝这儿走了,马上就到。”
万老爷子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其实他知道阿鱼还好端端地活着——两年前,万氏在宫宴见到阿鱼之后,立马给万老爷子送了信。只是心里仍旧不敢置信,颤着声问道:“真……真的是她?”
门房道:“千真万确。三姑娘和咱们二姑奶奶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断断错不了。”
傅延之忽然想起了什么:“谁送她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 谢怀璟:本以为是见家长,没想到见了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