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蜜三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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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风波频起, 太医还不曾歇下, 知道太子传唤,立马赶过来替他处理了伤势, 恭恭敬敬地俯首道:“殿下不用担心, 刀伤未及筋骨,按时敷药, 稍稍休养一两月便是了。”

    谢怀璟颔首。

    太医又道:“只是船上药材不齐全, 殿下千金之躯,还是就近靠岸,找最好的药材来医治为好。”

    谢怀璟“嗯”了一声,问道:“现在到哪儿了?”

    “快到徐州了。”

    ——已走了一半路程。谢怀璟道:“不必停了, 先回燕京, 以后再慢慢养伤。”

    众人应了一声。

    太医也没反对。太子的伤势看着严重, 但其实都是皮肉伤,不怎么紧, 船上没有上好的金疮药,寻常治跌损伤的药还是有的, 太子又值身强体壮的年纪,很快就能养好了。

    谢怀璟抬眼望了一圈,没瞧见阿鱼, 便挥了挥手, “都退下吧。把阿鱼叫进来。”

    ***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刚刚太医为了给太子处理伤口,拿剪子把太子的上衣剪碎了,阿鱼瞟了一眼, 没敢多看,便走出了船舱。

    她拣了个板凳坐下,双手撑着脸,眼神飘忽地望着黑夜下宁静的河水。

    那把长刀原是朝她飞过来的,是太子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下了。幸亏只是伤在肩上,若再往下移三四寸……阿鱼了个寒颤,都不敢细想。

    这时有个宫人走过来,笑眯眯地唤她:“阿鱼姑娘,殿下让你进去呢。”

    宫人的态度倒比往常热络了许多。适才千钧一发的时刻,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呢,太子殿下倒肯以身替阿鱼挡刀,怎么看都不是寻常的情分。

    还是趁阿鱼现在身份不显,多亲近些为好。

    阿鱼问道:“殿下如何了?”

    宫人笑着:“好着呢。咱们殿下是什么人?那是天命太子,真龙之身,能出什么事?太医了,只是伤了皮肉,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殿下现在还是神采奕奕的,就跟没受过伤一样。”

    阿鱼放心了不少,起身走进船舱。谢怀璟正坐在床头翻一本棋谱,听见阿鱼进门的动静,立马把棋谱往枕头底下一塞,在床榻上躺好。

    阿鱼走近几步,唤了声:“殿下。”

    谢怀璟气息微弱:“阿鱼,太医我伤得可重了。”

    阿鱼有些懵,“刚刚……刚刚王公公跟我,殿下只是受了皮肉伤。”

    谢怀璟:“……”这多嘴多舌的奴才!

    阿鱼走到谢怀璟面前,见他面色苍白,紧紧皱着眉头,似乎疼痛难忍,心底自然更信他一些。于是愧疚地低下头:“要不是为了救我,殿下也不至于这样。”

    谢怀璟抬眼看她。阿鱼眼中都是歉意,菱唇轻抿,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谢怀璟伸长胳膊一捞,把阿鱼拉进了一些,抬起手轻轻地摩挲她的眉眼和脸颊。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奋不顾身地救下阿鱼。在他内心深处,阿鱼或许比他自己都要重要。

    阿鱼顾及谢怀璟肩上的伤势,怕他一直抬着手吃力,便微微低下头俯就着他的手。

    谢怀璟心情大好,揉了把阿鱼的脸颊,缓声笑道:“阿鱼,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救了你一命,你拿什么还我?”

    阿鱼认真思考起来。先前太子喜欢她,她自觉没有办法“以德报德”,如今太子又“投桃报李”,她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偿报这份恩情。

    她觉得自己欠了好多债啊!

    这时,有个宫人在外头敲门,“殿下,药煎好了。”

    阿鱼端了药过来,把脑中纷乱的思绪扔到一边,捧着药碗道:“殿下,是养伤的汤药。”

    谢怀璟虚弱道:“肩上痛得厉害,怕是不能坐起来进汤药。”

    阿鱼把药碗搁在一旁,想把谢怀璟扶起来,谢怀璟却摇了摇头,道:“阿鱼,要不你喂我喝吧?”

    阿鱼觉得谢怀璟的提议合情合理——她时候生了病,也是丫头们伺候着喝药的。再了,谢怀璟因为她才受了伤,且伤得这样重,她辛苦一些也是应当。

    于是十分顺从地端起药碗和汤勺,一勺一勺地喂给谢怀璟。谢怀璟也不嫌汤药苦,喝得十分缓慢,一碗喝完仍旧意犹未尽。

    明天要找太医再开两剂药!

    阿鱼还拿了桃脯罐子来,问他:“殿下要用些蜜饯吗?良药苦口,吃些蜜饯把苦味盖过去就好了。”

    喝完药吃蜜饯是那些后妃公主的做派,谢怀璟向来是不屑的。但望着阿鱼明星点点的眼睛,谢怀璟话音一转,道:“好……喂我。”

    ***

    翌日一早,护卫统领呈上几柄长刀,道:“请殿下过目。”

    “这不是昨晚那些刺客的兵器吗?”谢怀璟道,“有何不妥?”

    护卫统领:“殿下请看刀柄的背面,都有一个徽记……好像是清远伯府的族徽。”

    清远伯府是贤妃的娘家。贤妃因为生了十皇子,一跃坐上了妃位。她家境原先不显,太后有意给她恩典,便让天子赏了她父亲一个伯爵,可世袭三代。十皇子的母家也算是清贵了不少。

    谢怀璟翻来覆去地看着刀柄,沉默不语。昨夜那场刺杀显然是冲着他这个太子来的,幕后主使之人多半也是为了储君之位,贤妃膝下育有十皇子,天子又正值盛年,也难保她不生出这种心思。

    但谢怀璟又隐隐觉得贤妃不是这种人。当年徐贵妃横行后宫,把他赶去了崇恩殿,那时贤妃还是秦昭仪,偷偷让侍女给谢怀璟送过好几次点心。当年那样良善悯弱的人,如今却派人刺杀他……谢怀璟不愿意相信。

    但也不准,后宫是个染缸,越是纯白的人越容易沾一身颜色。兴许贤妃现在身处高位,心就大了呢?再了,便是她不肯走这一步,她身后的家族也会推着她往前走——倘若将来皇位上坐的是十皇子,清远伯府可就不止世袭三代了。

    但刺杀这种事最忌讳留下把柄,那些刺客大可以用毫无纹路雕饰的凶器,为何偏偏要用刻着贤妃娘家徽记的长刀?

    倒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所为,嫁祸清远伯府与贤妃。倘若事成,便除掉了他这个太子;若功败垂成,也能让他疑心贤妃、警惕十皇子。

    谢怀璟思来想去,却猜不到还有谁想置他于死地,再取而代之。

    许是他想多了,就是贤妃指派人刺杀了他。

    谢怀璟沉吟片刻,吩咐道:“传令下去,靠岸停船。”

    “是。”

    谢怀璟缓慢地勾起微笑,“派人快马赶回燕京,就我遭逢刺杀,重伤不治,危在旦夕。”

    ***

    一行人还是在徐州靠岸了。

    太医也不知道谢怀璟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决定靠岸休养,但还是去当地医馆抓了几副名贵的补药,外敷的内服的都有。

    过了半个月,谢怀璟的手臂肩膀就能活动自如了。

    正是“轻罗扇扑流萤”的时节。晴空万里,秋风沁凉。谢怀璟和阿鱼坐着马车,闲适自在地沿着街巷逛了一圈。

    街上常卖一种名唤“蜜三刀”的点心。方方正正的一个,裹着金黄色的糖浆,星星点点地撒了几粒白芝麻。酥皮表面浅浅地划了三刀,所以得了这个名儿。看着像是油里炸过的,阿鱼便以为是脆脆的口感,没想到吃到嘴里却十分绵软香甜,像在吃一朵沾着蜜的云。还尤其填肚子,看上去只是的一枚,但阿鱼吃两三个就觉得饱了。

    谢怀璟算了算日子,京中也该得知他遇刺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  据,“蜜三刀”这种糕点是苏轼起的名字。

    苏轼,一个贬到杭州就发明东坡肉、贬到惠州就变成荔枝狂魔、贬到儋州就高高兴兴吃牡蛎的,文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