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梅花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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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是先帝当太子时的原配正妻, 自然知道才新婚时, 一同入府的侧妃是多么碍眼,是以并不反对谢怀璟的决定。

    至于侧妃, 等过那么一两年, 新婚的热乎劲儿冷下来了,再进府也不迟。

    太后笑眯眯道:“你这样做, 倒不至于委屈了太子妃。”

    随后蓦地想起唯有太子妃是谢怀璟主动提出来、心心念念要娶进府的。太后似是想通了前因后果:“你那个太子妃不许你纳妾?”

    这其中确实有阿鱼的缘故, 但谢怀璟才不会让阿鱼沾上“善妒”的声名,便只:“和她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谢怀璟觉得,阿鱼既然嫁与他,便是将整个人都交付给了他, 他也应当全心全意地待她, 不能把心挪给旁人。再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阿鱼抢到自己的手里,他要是辜负了阿鱼, 阿鱼肯定要和傅延之那厮跑了……

    他得把阿鱼攥紧了,不能让她逃跑。

    太后没有深究, 只觉得如今孙辈儿女的亲事都定下了,自己无所牵挂,终于可以安心抄经炼丹、寻觅长生大道了。

    ***

    七月初, 燕京下了几场雨, 天气忽地转凉,秋风乍起,霜林渐染, 北雁南飞。

    定远侯府来了几个女官,量了阿鱼的尺寸,准备替阿鱼裁剪嫁衣。另有四个中年模样的姑姑,来给阿鱼讲宫里的规矩。

    阿鱼原先在司膳房当差,本就熟悉宫规,又是这样的身份,那些姑姑便没有刁难她。

    只是有一个姓孙的姑姑,尤其严厉些。

    阿鱼若歪躺在坐榻上看书,她便要提点阿鱼“坐姿不雅”。读什么书也是要管的,只能读看不进去的《女戒》、《女则》,或是勉强能津津有味看下去的《列女传》,旁的诗书一概是不让读的。尤其是那些话本传奇,孙姑姑看到一本就要没收一本,道是“杂书移了性情”。

    冬枣悄悄安慰道:“姑娘且忍忍,等嫁进太子府了,便再不受这等管束了。”

    阿鱼也悄悄地苦笑道:“这四个姑姑……都是要一起跟去太子府的。”

    冬枣:“……姑娘别恼,我明儿上街给你买梅花包子吃。”

    梅花入馔,最为风雅。那家做梅花包子的店铺才搬到燕京便风靡一时。店主也知道讨巧,每天只卖一屉梅花包子,去晚了没有。京中不少人家为了尝鲜,五更天就去店门口排队。

    梅花应是去岁冬日摘下来拿糖封存的。包子馅儿里除了糖渍梅花,还有肥瘦适中的五花肋条切的丁。甜咸交错,梅香馥郁,肉丁鲜美。

    阿鱼:“多买几个,给几位姑姑也尝尝鲜。”

    冬枣第二天一早就给阿鱼买了来,拿油纸包着,还是热热乎乎的。统共买了十个,冬枣给四位姑姑一人送了两个,特意了,“这是现今尤其出名的梅花包子,才买回来呢,姑娘特地吩咐了,让姑姑们一块儿尝尝鲜。”

    孙姑姑便问:“这包子是街上买的?”

    冬枣点点头。

    孙姑姑摇着头:“怎么能吃街上买的东西呢?”着便走到阿鱼屋里,好言相劝道:“娘娘,不是奴婢存心拦您,外头街上卖的吃食都不干净,不知是什么人在什么尘土飞扬的地方做出来的呢,吃了是要泻肚子的……”

    长篇大论地将街头吃的坏处了一遍。

    旁的阿鱼都能忍,但牵涉到“吃”这回事,阿鱼就忍不了了,只疑惑道:“当年和太子殿下一同上街游玩,街边的烧饼、烧麦都吃过,倒不曾听过这个规矩。”

    太子都不拦着我吃,你凭什么拦着我吃啊!

    孙姑姑知道阿鱼先前的经历,便笑道:“侍女有侍女的规矩,太子妃有太子妃的规矩,娘娘若还照着以前来,旁人反倒要笑话您不够端庄矜持。”

    还把冬枣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不许再给娘娘买街上那些吃食了,娘娘若吃坏了身子,唯你是问。”

    冬枣自然不会真的听孙姑姑的话。她仍旧时不时上街给阿鱼买吃的,不过次数确实少了。阿鱼吃的时候也跟做贼一样,躲到内间的碧纱橱那儿偷偷吃。

    早知道就不给几个姑姑买梅花包子了!

    再想想往后嫁进太子府,成天都要受这样那样的约束,阿鱼不由消极懈怠起来。

    不过她纵使懈怠,也有人推着她往前。转眼婚期将至,女官送来大婚的礼服给阿鱼试穿。衣裳厚重,一层层穿下来,阿鱼已累得出了一身汗。

    其中一个女官悄声道:“试几件衣裳就累成这样……倒果真体虚,往后怕是承不住恩幸。”

    另一个女官声嗔道:“那也轮不到你去侍奉太子。”

    她们背着阿鱼笑,面对阿鱼的时候,依旧恭谨规矩地举着妆镜给阿鱼看。

    阿鱼望着镜中雍容华服的自己,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时光倏然而过,她仿佛昨天还在父母跟前绕膝玩耍,今日便要盛装出嫁了。

    女官上前替她理了理衣衫,问她可有哪里不合心意的。

    阿鱼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软乎乎的脸颊,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渐渐消散了。

    她道:“没有,都很好。”

    ***

    终于到了大婚前夜。

    晚间,周姑姑进了内室,给阿鱼行了个礼。

    周姑姑是几个姑姑里面最温和好相处的,阿鱼见她来也挺开心的,便道:“姑姑坐吧,又没有旁人在。”

    周姑姑道:“不敢。”罢,双手递给阿鱼一枚香囊。

    阿鱼下意识地闻了闻,“好香啊,都是茉莉花味儿。”

    周姑姑:“娘娘且看看香囊上的花样。”

    阿鱼低头看了眼,便瞧见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上元那夜的记忆席卷而来,阿鱼吓白了脸,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香囊扔到旁边的矮几子上。

    她反应虽然大了些,但周姑姑也没觉得奇怪。未出阁的姑娘遇上这个,本就是怕羞又畏惧的。周姑姑耐心道:“这便是夫妻敦伦,新婚之夜都是如此行事的,娘娘别害怕。”

    阿鱼怕得都快哭了,只是不想在周姑姑面前露怯,暗自强忍着罢了。

    她一直在刻意淡忘上元那晚的事,现在倒全部回忆起来了,那铺天盖地的惊慌、畏惧、委屈又漫上她的心头。

    为什么嫁给太子还、还要做这些啊!

    周姑姑不知阿鱼心里所想,只是仔细提点道:“到时候兴许不大好受,娘娘千万忍住了,别哭喊出来,免得惹殿下不高兴。”见阿鱼的脸色越来越白,周姑姑又安慰道:“也就头一次要挨些苦头,以后就好了。”

    怎么还有以后啊!阿鱼更害怕了。

    周姑姑接着:“经了这遭事,才能怀上子嗣。娘娘是正妃,抓紧给殿下生下嫡子为好,若让旁人将庶子生在前头,娘娘的处境就艰难了。”

    阿鱼意识飘忽地点点头。

    周姑姑以为她听进去了,含笑了句:“时候不早了,娘娘早些歇息。”便退下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阿鱼呆愣地坐了一会儿,冬枣掀帘子进来,服侍她洗漱安睡。

    阿鱼脑子里乱成一团。周姑姑的话和那些有意遗忘的记忆乱糟糟地交杂在了一起。想到明天就要大婚了,阿鱼心里又是忧惧,又是别扭,许久都不曾睡着,便趿着鞋下床,给自己倒了盏冷掉的茶水。

    瞧见茶壶旁边还放了一碟瓜子,顺手抓了一把来吃。瓜子个头很大,焦香酥脆,轻轻一咬就能开口。阿鱼嗑了一把瓜子,心内的不安似乎消减了许多。便漱了口,爬上床继续睡了。

    翌日,天还没亮,阿鱼就被叫起来穿衣梳头。她还在睡梦中,就半闭着眼睛任人折腾,直到梳头嬷嬷把凤冠安在她脑袋上,才陡然惊醒。

    这凤冠也太重了吧!

    阿鱼朝镜中望了一眼,冠上用金丝堆累着龙凤,龙凤口中都衔着一串珠子,此外还缀了数不胜数的宝石,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沉。

    阿鱼简单用了些早膳,随后便在几个姑姑的提点下,跪下,又听了一遍赐婚的懿旨,然后由冬枣搀扶着站起身,将事先备下的金锞子赏给宣旨官。再跪下,听了一遍册封太子妃的恩旨。这道旨意有点长,阿鱼跪得腿都麻了,才得以站起来,行赏。

    这一套礼仪走下来,阿鱼已经口干舌燥了,正想让冬枣给她倒杯水,仪仗和彩舆就过来了,还有一支奏乐敲鼓的队伍。阿鱼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人盖上了盖头,簇拥着上了花轿。

    太子娶妻,不用亲迎。所以直到落了轿,由人搀扶着走了好长一段路,阿鱼才听见谢怀璟的声音:“阿鱼,是我。”

    阿鱼点了一下头。凤冠太重了,她的脖子僵直到现在,点头的动作便十分迟缓。

    谢怀璟:“吉时还没到,来,先坐下歇一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坦的?”

    阿鱼可怜兮兮地:“……我想喝水。”

    谢怀璟便拉着她往前走。旁边似乎有人劝道:“殿下,这不合礼数……”

    谢怀璟似笑非笑:“哦?”

    那人便不再话了。

    谢怀璟把阿鱼带到一间屋子,倒了盏茶,递到大红团凤纹的盖头底下。

    阿鱼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便伸手接过来,也不敢多喝,就慢慢地抿了两口。

    谢怀璟又把红糖发糕撕成片递给阿鱼,“先吃点垫垫肚子,不然要等到晚上才有东西吃。”

    阿鱼乖乖地吃完,犹豫了一下,问道:“还有没有?我早膳没用多少,现在好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