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土豆炖牛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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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待天子了“平身, 赐座”,才接二连三地坐下。

    天子的视线在阿鱼身上停了一会儿, 意味深长道:“朕还以为, 太子妃今天不会进宫。”

    太子恨不能把她藏起来,今日肯带她入宫, 倒也十分难得。

    兴许太子妃是想通了, 终于决意用自己来换沈家的清名了。

    不论如何,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阿鱼心里抵触,一句话也不想。谢怀璟便替她答道:“父皇何出此言?今日团圆佳节, 身为子媳, 自然应当进宫一趟。”

    天子笑了一笑, 低声同身后的王公公了几句话。王公公不迭地点头,末了了句“奴才这就去办”, 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正仪殿的大门。

    阿鱼垂下眼睫,心无旁骛地吃点心。

    在场的嫔妃都似有若无地量着阿鱼。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头一次见到阿鱼, 早就对这个宫女出身的太子妃好奇不已了。她们先前也曾邀阿鱼入宫做客,但阿鱼都借故推了,时至如今, 这些嫔妃仍旧觉得阿鱼性情孤僻, 不好相与。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天子跟她话,她竟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底气和胆子。这么傲的性子,太子怎么就喜欢上了?

    再看着阿鱼灯火下莹润如玉的脸,细眉亮眸,乌发朱唇,众妃嫔恍然大悟——太子就是看上了这副姣好的容貌吧!

    虽以色侍人,未见得能有几时好,但诸位孤守宫门、寂寂老去的妃嫔还是免不了羡慕一番。

    明明出身寒微,却能认定远侯为义父,嫁与储君为妻,真不知是哪一世积来的福气。

    过了一会儿,宫娥们端着楠木托盘进了殿门,盘子上都是个头的汤盅,宫娥依次给每一桌上菜。

    阿鱼得了两个汤盅,分别绘着粉彩九桃和缠枝莲,掀开盖子一瞧,一份是咸口的莲藕猪脚汤,另一份是甜口的核桃红糖燕窝。片刻之后,又上了一碟虾仁炒玉米,一盘土豆炖牛肉。

    这份土豆炖牛肉应是杨红珍做的,阿鱼记得杨司膳一贯喜欢放些六月柿提味。阿鱼夹了一筷子牛肉,果然炖得酥酥烂烂,一口咬下去,便能尝到牛肉块里的咸鲜而微酸的汤汁。土豆都是一寸见方的块,浸着汤汁附着牛肉味儿,又香又软糯。土豆和六月柿本就是绝妙的搭配呀!

    谢怀璟见阿鱼一筷子牛肉一筷子土豆吃得开心,便笑问道:“你够不够吃?要不我这份也给你?”

    宫宴上的吃食虽然品类繁多,但是分量少啊!

    殿内都是舞姬挪步和丝竹吹奏的声音,阿鱼没听清谢怀璟了什么,就凑过去问他:“你什么?”

    谢怀璟将自己那份土豆炖牛肉推过来,“还要不要?”

    阿鱼来者不拒地夹了块牛腩,一入口就觉出了不对劲,“你这份炖牛肉的味道和我那份不太一样,似乎要更清淡些。”

    谢怀璟一怔,当即吩咐宫婢取银针试毒。

    倒不曾试出什么来。

    阿鱼笑着:“也不必这般当心。你不爱吃葱姜,每逢宫宴,司膳房都是单独给你做一份的,你看,你这份炖牛肉里头就没有洋葱。”

    谢怀璟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于谨慎了,那些试菜的宫女又不是摆设。

    两人正着,又一轮菜式就呈上来了。这回是一盅干贝蒸蛋,一盘拔丝红薯,还有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软嫩多汁的金丝炸虾。

    阿鱼每样都尝了一些。若不是天子在场,宫宴还是很美好的。

    宫宴进行到一半,谢怀璟走到大殿中央,道:“父皇,儿臣有一事要禀报。”

    天子皱了皱眉:“年节不谈朝政。”

    “倒不是政事,而是几年前父皇错判的冤案。”

    谢怀璟这话一出来,殿内都跟着一静。几位东宫属臣不约而同地咳了一声——太子殿下啊,您可别犯糊涂,除夕这样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您跟陛下谈什么冤案啊!

    阿鱼已经意识到谢怀璟要什么了。此刻朝臣、命妇、宗亲都在场,他是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真相,让在场所有人同为见证,还她家一个清白。

    果然,谢怀璟紧接着道:“当年徐妃伙同父兄,买通周华,诬陷江宁织造沈大人,父皇宠信徐妃,下旨抄斩沈家……”

    “住嘴!”天子怒不可遏。经太子这么一,他岂不成了一个听信谗言,妄杀忠良的昏君?

    天子知道沈家应是被冤枉的,但他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以为沈家只是一不留神被误判了而已。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天子沉声道:“一派胡言!你有什么证据?”

    他心想,徐贵妃和周华都死了,太子还能搬出什么证据?不过都是些胡编乱造罢了。

    谢怀璟朝殿门了声,“把人带上来。”

    便有侍卫押着一个头戴枷锁的人走了进来。

    一些年岁稍长的朝臣看清那人的长相,都讶然道:“是周华!他没死!”

    阿鱼咬着唇,紧紧地盯着周华。

    天子万没有想到周华还活着,而且被太子找到了。

    周华跪下见礼,将他当年如何收了徐家的钱财,如何栽赃沈府,又如何侥幸活命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天子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案子断断不能翻,不然朝臣如何看他?后世人如何看他?

    “朕看你们早就互相套了辞,朕一个字也不信。”天子腾地站了起来,衣袖一甩,径直走去了后殿。

    众人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待在正仪殿了。瞧见太子神色如常地走回座位,大家两两相望,都坐着没有动。

    直到太子吩咐乐姬继续奏乐,场面才继续喧闹起来。

    阿鱼看得明白,天子就是不想翻案,他当日也过,只要他不松口,太子不可能逆着他来。

    谢怀璟在阿鱼身边坐下,听见她闷闷地:“其实这样的局面,我早先也想过……”她像是认命又像是释然,“不过今天这么多人都听周华了始末,想来大家心中各有评判,清者自清……这样也挺好的。”

    谢怀璟轻声道:“不急。”

    他料到天子不会轻易答应翻案,无妨,他今日的目的本不在于翻案。

    过了一会儿,王公公走了过来,弓着腰笑道:“娘娘,陛下知道您心里不好受,特意赏了几样绸缎首饰,您瞧瞧,单子都在这儿。您赶紧过去谢恩吧。”

    谢怀璟按住阿鱼的手,往上首瞧了一眼——天子还没回来。谢怀璟冷笑着问道:“去哪儿谢恩?”

    也难怪天子不肯翻案。这案子要是翻过来了,他拿什么威胁阿鱼?

    王公公支吾半晌,不敢回答太子,只敢同阿鱼:“还请娘娘移步。”见阿鱼不为所动,又道,“陛下还让奴才捎带一句话,沈老大人的事……”

    谢怀璟拿起酒杯看了两眼,忽然往地上一掷,冷声斥道:“混账东西,话都不清楚。来人,把他拖下去处置了。”

    酒杯触地,发出清晰的碎裂声,殿内的丝竹声俱是一停。嫔妃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瞧见一向在天子跟前得脸的王公公被俩侍卫拖走了,起先嘴里还呼喊着“殿下饶命,陛下……陛下救救老奴”,后来就渐渐听不见声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阿鱼都有些愣神。就在这时候,殿外忽然涌进来一群手持刀剑、长矛,却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人。为首的人大声问道:“你们皇帝在哪儿?”

    也不知是谁答了句“在后殿”,这一众人便兴冲冲地提着刀往后殿走了。一路倒不曾滥杀,只斩了几个拦路的护卫。

    女眷们都吓坏了,都是京中见惯了富贵的命妇,何曾见过这样落魄却凶狠的流民?纷纷哭叫着离席,舞姬乐姬也吓得四处奔逃。

    到处都是桌椅拖动的声音和杯盘倾倒的破碎声。

    阿鱼倒是难得地镇定,仍旧沉稳地坐在椅子上。

    谢怀璟站起来护着阿鱼,低笑道:“你倒一点都不害怕。”

    “我怕……”阿鱼都快哭出来了,“我腿都吓软了,站不起来。”

    那些刀子尖,都真真地闪着寒光呢!

    谢怀璟:“……”

    殿内的侍卫渐渐拥过来,团团护着阿鱼和谢怀璟。谢怀璟拉着阿鱼站起来,“我们回家。”

    阿鱼站不稳,通身都是软绵绵的,手脚都使不出力气,谢怀璟便半扶半抱地带她走出殿门。

    马车就停在殿门外。按理,马车是进不了宫门的,阿鱼只当是事急从权,虽觉得凑巧,却不以为意。

    坐上马车驶离皇城之后,阿鱼就安心了许多,定了定神,问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谢怀璟道:“都是城外的难民。今年降雪成灾,百姓大多饥馁而死,朝臣却瞒而不报,他们便想着,左右都是死,与其受冻挨饿地死去,不如抄上家伙闯进皇城,向天子讨个法再死。”

    阿鱼便问:“你怎么知道?”

    谢怀璟心想,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就是经了他的煽动,才愤而闯宫;得了他暗里的授意,才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禁庭。也是听见了他摔杯为令,才闯进了正仪殿。

    他确实卑鄙到,不惜亲手折腾一场暴|乱,也要给他父皇添堵的地步。

    不过这些都不必让阿鱼知道。

    待两人回到太子府,时辰也不早了。谢怀璟见阿鱼一脸倦色,便不忍心拉着她守岁,只问道:“还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