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桃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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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面对万氏时, 可以假意应承, 令她放心,面对谢怀璟, 却不能随随便便搪塞过去了。

    阿鱼:“……这事儿不着急。”

    谢怀璟恍惚一瞬, 好像有什么灰败的场面在眼前一闪而过。

    谢怀璟凭直觉抓住阿鱼的手,有些慌乱地把她带到自己怀里, 深吸一口气, 道:“好,你不着急就不着急,都听你的。”

    ***

    临睡前,阿鱼坐在妆台前吃桃酥, 冬枣站在后头替她梳头, 听见阿鱼絮絮地念叨:“这桃酥未免太甜了, 配茶一起吃才好。”

    冬枣笑道:“这么晚了还想着吃茶,姑娘也不怕睡不着觉。”

    阿鱼想了想, :“那就煮一碗山楂汤,山楂酸而桃酥甜, 也很相宜。”

    阿鱼这几日胃口均不佳,今日难得这么有兴致,冬枣连忙挑了些山楂片, 滚水里煮了, 端来呈给阿鱼。

    谢怀璟走来,便瞧见阿鱼捧着青花瓷碗,一边就着碗暖手, 一边慢悠悠地喝山楂汤。

    冬枣依旧在给阿鱼梳头,谢怀璟走过去接过梳子,冬枣先是一愣,随后识相地退了出去。

    阿鱼还毫无察觉,正拈着桃酥吃得开心。谢怀璟望着镜中的阿鱼,她的眉眼柔静温和,像汩汩流淌的温泉,曼妙美好。谢怀璟不禁想起最初见到阿鱼时,她那副稚气未脱的形容。时间过得真快呀,他已经喜欢阿鱼这么久了。

    再瞧见阿鱼满手满嘴的桃酥饼屑,谢怀璟撑不住笑了出来。阿鱼听见声音才茫茫然地回过头,谢怀璟顺手擦了擦她的嘴角,含笑道:“吃点心倒还跟以前一样,只顾着吃,再顾不上旁的了。”

    阿鱼这才明白谢怀璟在笑什么,立马理直气壮地辩解道:“这个桃酥……可酥了!一咬就是一口碎渣子。”

    是桃酥的错,不是我的错!

    谢怀璟亦一本正经地附和她:“嗯,都怪桃酥不怪你。”

    阿鱼又拿了一块桃酥,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抬起头,:“以前在家中,出了角门拐个弯儿,就有个卖桃酥的老婆婆,她卖的桃酥都是自己做的,用的是猪油,可酥脆了。两面都刷了蛋液,撒了黑芝麻,香得很。因着我喜欢吃,娘常带我去买,每次都要买一两斤,带回家和哥哥姐姐一起吃。我吃的时候,底下就垫张帕子,落下来的饼屑都带去后院喂鱼。哥哥们瞧见了,便指着池子里的鱼笑话我,阿鱼阿鱼,你怎么这么能吃呢宝?”

    谢怀璟不觉一笑,“然后呢?”

    “我自然觉得羞恼,就追着两个哥哥满院子地跑,但我年纪,手脚也短,根本追不上他们。正好二哥哥来我家做客,见我跑得气喘吁吁,就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便把其中缘故告诉了他。二哥哥向着我,给我找了两块木板,分别写上‘阿骐’和‘阿骥’——便是笑话我的那两个哥哥的乳名,又找来挂绳,去马厩随便挑了两匹马,将木板往马脖子上一挂,我给马喂干草,,阿骐阿骥,你们都好能吃呀——两个哥哥比我还要来火。”

    阿鱼到这儿,又有些难过。当时年少,哥哥们虽然爱捉弄她、笑话她、欺负她,抢她的压岁钱,却也常把好吃的好喝的留给她,但是他们都死在了六年前那场无妄之灾中。如今还好端端地活着的人,除了早嫁的堂姐,也只剩她和傅延之了。

    谢怀璟听见阿鱼提起傅延之,心里委实不快,但此刻见阿鱼目光怅惘,他的心又一下子柔软了。

    阿鱼又咬了两口桃酥,道:“后来……我再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桃酥。”

    她也试着做过,却怎么也做不出记忆中的味道。想来那个卖桃酥的老婆婆一定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吧。

    谢怀璟又替阿鱼擦了擦嘴角。对上她水汪汪的眼睛,心念蓦然一动,指腹便情不自禁地从唇角移到了唇瓣,沿着唇线不轻不重地摩挲。

    阿鱼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谢怀璟眸色一沉,按住阿鱼,似笑非笑地问她:“你躲什么?”

    阿鱼还嘴硬:“我……我没躲啊。”

    谢怀璟忽然上前勾揽住她的肩,将她横抱了起来。

    阿鱼悚然一惊,吃了一半的桃酥都吓掉了。

    谢怀璟走到床榻前,放下阿鱼,伸手去解她袄裙上的暗扣。

    阿鱼别扭地推着谢怀璟,又委屈又可怜兮兮地:“好了……不着急的……”

    谢怀璟顺势捉住她一双手,单掌扣住,另一只手腾出来,去解阿鱼中衣的系带。

    阿鱼脑中一懵,毫无章法地挣扎了起来。谢怀璟便俯压上去,阿鱼的手脚都挣不脱,急得都快哭了。

    她倒不是不愿意,她就是心底里畏惧这回事儿。

    北风席卷而来,吹得镶明瓦的窗子哐哐作响,飞雪簌簌飘落的声音亦清晰可闻。

    谢怀璟望见阿鱼润湿的眼睛,忽地动作一顿。

    他们新婚圆房后,阿鱼便一直不许他近身。后来他去宣府讨逆,一别两月有余,回京之后,阿鱼便浸在举家冤死的哀恸中,“别胜新婚”的情愫,谢怀璟半点都没有体味到。

    算起来,他与阿鱼除了新婚那夜,便再没有夫妻敦伦了。

    谢怀璟一直心甘情愿地照顾着阿鱼的情绪,阿鱼若不肯,他定然不会冒犯。且他觉得,只要看见阿鱼,抱一抱她,便足够令他满足了。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谢怀璟暗叹了一口气。

    大抵是因为近来他总梦见自己强迫阿鱼……梦中的阿鱼似乎不喜欢他,只喜欢傅延之,适才阿鱼又提起了她和傅延之的往事,让谢怀璟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阿鱼胆战心惊地蜷起身子,抬眼望着谢怀璟,那眼里蓄着泪,显得忽闪忽闪的。

    谢怀璟揉了揉阿鱼的脸颊,“好了,别哭,我……我就是帮你脱件衣裳,不做别的。”

    他在梦里强迫了阿鱼那么多次,每次阿鱼都哭成了泪人儿。

    他不能再让阿鱼伤心了。

    他舍不得。

    谢怀璟把衣裳半褪的阿鱼塞进被窝,轻声道:“睡吧。”

    阿鱼悄悄转着眼睛瞧他,半晌,她问道:“先前殿下,二哥哥把从前给我家定罪的吏部尚书带回京了?”

    可别再提傅延之这个人了吧!谢怀璟抿抿唇,“嗯”了一声。

    “那位尚书大人现在何处?”

    “已关押起来了。”谢怀璟耐心道,“他亦是证人,还有用处,暂时不能赐死。等你家恢复清白,我再治他的死罪——你家蒙冤一案,我已有了翻案的法子,你尽管放心。”

    阿鱼问道:“什么法子?”

    谢怀璟本想同她细,忖了一会儿,还是轻描淡写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为了这件事,不知要赔上多少人的性命。这样阴暗狠辣的手段他用来得心应手,却不想让阿鱼知道。

    他只想把自己温和慈悲的一面展现给阿鱼看。

    阿鱼也没有追问,脑袋一歪,渐渐入了梦乡。

    谢怀璟见她睡熟了,才低头啄了啄她的唇。

    阿鱼很好哄。但他也知道,阿鱼之所以这么好哄,全然是因为她真心实意地信赖着他。

    这样便足够了。

    他也绝不会辜负了这份信赖。

    ***

    两日后便是除夕。

    雪犹未停,一片片跟鹅毛似的,晃晃荡荡地飞落。阿鱼裹着披风走到廊下,摊开手心去接雪花。有一片雪花擦着她的手掌飞走了,她连忙扶着廊柱探身去追,就这样玩了好一会儿。冬枣给她端来一碗暖汤,道:“风雪都大,姑娘赶紧喝口汤暖暖身子。”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阿鱼捧着汤碗抿了两口,“江宁几乎不下雪,只有冷极了才下一两日雪,那雪也是湿哒哒软绵绵的,太阳一出来雪就化了。”

    冬枣笑道:“别姑娘了,我自生在燕京长在燕京,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阿鱼又坐在廊下赏了会儿雪景,觉着冷了才回屋。因是除夕,府上的下人都到正院门前磕了头,挨个儿领了赏赐。

    厨房的人送来年夜饭的单子,请阿鱼过目。阿鱼顺手递给一旁的谢怀璟,道:“你先瞧瞧,可有什么要添减的。”

    谢怀璟将单子反扣在桌上,道:“不必看了,晚上我们进宫吃席。”

    阿鱼一愣,旋即露出抗拒的神色,“我不想进宫。”

    阿鱼在司膳房当宫女的时候,做梦都想去正仪殿吃年夜饭。想想那新鲜出炉的茶点,热气腾腾的汤粥,咸淡适宜的炒菜,一道接着一道呈上来,侍膳的宫娥还会备下温鼎,温着清甜的梅子酒,还有歌舞可赏,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现如今成了太子妃,倒是能名正言顺地坐在正仪殿用膳了,阿鱼却提不起兴致。一想到宫里头的天子……和燕仪,她就觉得难堪,再不想面对这两人了。

    谢怀璟多少能猜到阿鱼心里的想法,便轻握着阿鱼的手安抚道:“你别担心,诸事有我。”

    ***

    向晚时分,谢怀璟扶着阿鱼下了马车,两人步行走入宫门。雪已经停了,但积雪未化,许多地方还没来得及清扫,积雪和着泛黄干枯的落叶,萧瑟得很。

    谢怀璟唤来几个低头洒扫的宫侍,吩咐道:“别处暂且不论,先将从宫门到正仪殿这段路的积雪清扫干净。”

    宫侍自然领命。

    到了正仪殿,阿鱼和谢怀璟同桌而坐。陆续有官员领着家眷来拜见太子夫妇,谢怀璟懒洋洋地应付着他们。

    这时,殿外的内监高声唱报道:“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