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油炸小黄鱼 ...
两人和衣而卧。
谢怀璟的眼光仍旧停在阿鱼的颈侧, 那目光深沉地悲痛着, 阿鱼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谢怀璟忽然倾身过来, 两人靠得极近, 呼吸相闻。阿鱼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谢怀璟丰神隽秀的面庞上嵌了一双极清黑深静的眸子, 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对视久了便不觉沉溺进去。
谢怀璟看了阿鱼一会儿,又去解她腰侧的系带。
阿鱼连忙按住他的手,“你……”
哪有招呼都不就解人衣裳的啊!
谢怀璟顿住,沉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阿鱼, 阿鱼迟疑半晌, 终于按捺住心底的怯意, 慢慢移开了手。
衣衫半褪,谢怀璟又望着阿鱼的心口出神。那把匕首就是在这个位置深深地推了进去。
阿鱼:“……”
还有完没完了!为什么要盯着她的身子看这么久啊!
阿鱼都不清自己是惧怕还是羞赧了。见谢怀璟还穿戴得十分齐整, 又觉得颇不公平,便以牙还牙般地伸手去解谢怀璟的衣裳。
谢怀璟微微一怔, 随后沉静的眼中便沾染了分明的笑意,眸子亮如星辰。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看梦里阿鱼受伤的地方,确认她如今还是鲜活的, 完好无损的。既然阿鱼会错了意……那他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
这回阿鱼格外清醒。虽然还是不太适应, 但也没有她想象中那样难受,甚至还有几分恍然登仙的感觉,像昨夜吃醉了酒一样, 分辨不清物我,只觉得飘飘然的。
不过时辰一久阿鱼就受不住了,固然飘然欲仙的滋味是很美妙的,但她终究只是寻常的凡人,连着登仙好几趟实在吃不消。
阿鱼便软绵绵地讨饶,谢怀璟哄着她再撑一会儿。阿鱼的眼神都快散了,颠来倒去只剩一句话:“你欺负人!再没有下次了……”
谢怀璟哑声笑道:“既然没有下次,那这次更不能放过你了。”
阿鱼:“……”
“还有没有下次?”
阿鱼没骨气地呜咽出声:“有……”
***
翌日阿鱼醒来时,谢怀璟已去早朝了,阿鱼揉着眼睛半坐起身,腰背都酸疼,跟被人了一顿似的。冬枣来服侍她穿衣洗漱,阿鱼的眼神放空,任凭冬枣服侍。
冬枣道:“早起丽太妃又来了,要见您,听您还没醒,就在配殿等着了。”
阿鱼本算去配殿用早膳,闻言便道:“我不见她,你找个由头回了她。”又唤来两个宫女,道,“你们把早膳端过来。”
冬枣便去了配殿,给燕仪行了礼,一脸歉意地:“娘娘还歇着呢,要不太妃改日再来吧?毕竟一会儿陛下就回来了,您在这儿候着也不妥当。”
燕仪自然明白冬枣所言不过托词,阿鱼就是不想见她。这时旁边走过两个宫女,一人手上端着笼包和薄荷凉糕,另一人手上端着赤豆粥和油炸黄鱼。
燕仪勉强笑了笑,道:“你还你们娘娘没醒,这不都传膳了吗?”
罢便跟着那两个宫女往里走,冬枣连忙追上去,燕仪步履飞快,抢先进了寝殿。
阿鱼正坐在楠木圆桌旁边等早膳,没想到等来了燕仪。
冬枣跑进来,连声请罪:“婢子没拦住太妃……娘娘罚我吧。”
阿鱼揉了揉额头,道:“不关你的事。你先退下吧。”
两个宫女呈上点心粥品,同样行礼退下。
殿内只剩阿鱼和燕仪两个人。
燕仪忽然朝阿鱼跪了下来。
她名义上还是阿鱼的长辈,阿鱼不想受她的礼,便站起身走到一旁。
燕仪也跟着转了方向,轻声道:“先帝那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在这儿给你赔礼了。”
语毕,用力地磕了个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鱼一言不发。这几日燕仪来找过她好多次,她都推脱不见。她并不恨燕仪,她知道燕仪当初也有自己的苦衷,她只是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心平气和地对待燕仪了。
殿内沉静无声。
许久,燕仪又道:“幸而先帝没有得手,你如今也贵为皇后了。”她顿了顿,艰难地哀求道,“还请皇后娘娘高抬贵手,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放过长宜公主吧。”
长宜公主就是燕仪那个女儿,按虚岁算,也才两岁半。
阿鱼道:“太妃这话我倒听不懂了。你们母子的事我从来不管不问,什么时候针对你的心肝公主了?”
燕仪便:“陛下晋柔则公主为长公主,还赐了汤沐邑,赏了不少财帛,可长宜什么都没有……我知道那件事令皇后娘娘恼我了,只求娘娘怪罪到我一个人身上,千万别牵连了长宜……”
阿鱼算是听明白了,神色间颇有些不敢置信,“你莫不是以为,是我不让陛下封赏长宜公主?”
燕仪没吭声,分明是默认了。
同样是公主,没道理只对柔则公主恩赏有加,却将长宜略过了。燕仪思来想去,也只有阿鱼会恼恨她,劝新帝薄待她的长宜。这宫里谁不知道新帝独宠皇后?只要阿鱼开了口,新帝定然恩准。
阿鱼禁不住冷笑出声,“我还以为,我们好歹同食同寝了那么久,彼此还算相熟,如今才知道,我从没有看清你,你也没有看清我。”
她的确恼燕仪帮先帝骗她进宫,但她觉得燕仪亦是情非得已,被迫而为。她只想和燕仪就此断了往来,不复相见,从没有想过让燕仪付出什么代价。
没想到在燕仪心里,她就是一个锱铢必较、寻隙报复的人。这感觉就像她给燕仪炒了盘菜,燕仪却拿银针出来试毒——不信任她便罢了,还质疑她的人品。
阿鱼气得不想话,好半天才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见燕仪仍旧一动不动地跪着,阿鱼又道:“长宜公主的事与我无关,你若不满陛下的处置,只管去乾正殿求见,不必再来找我。”
阿鱼声色俱厉,起先面上还有些着恼,后来便只剩下淡漠了。
燕仪心底也是信的。她还想替长宜公主两句好话,毕竟长宜公主日后过得舒不舒心,全看阿鱼这位皇嫂的意思。
阿鱼却是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高声道:“来人——送太妃回宫。”
***
送走燕仪之后,阿鱼才坐下用早膳。
早膳都放凉了,但如今暑气重,半温的赤豆粥也能将就着吃,阿鱼便没有让宫娥另盛一碗来。油炸黄鱼冷了之后,反而更酥脆了,鱼身两面泛着金光,鱼骨头也是脆脆的,嚼一嚼就能咽下去。鱼肉仍然软嫩,虽撒了椒盐,却不减其鲜美的本味,只令口感更丰富了。
薄荷凉糕也好吃,青团大,并没有薄荷的辛辣味,吃着却清凉入喉,就像饮了一杯薄荷茶。阿鱼给凉糕两面蘸满了白糖,一口包进去,凉丝丝的甜味在唇齿间散溢,顿时心满意足。
只是想起燕仪时,仍旧有些不痛快。
谢怀璟恰在此时走了进来,见阿鱼脸色不太对劲,就问她:“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阿鱼不觉想起昨夜谢怀璟是如何换着花样逼自己讨饶的了。她把嘴里的凉糕咽下去,字正腔圆道:“你!就是你招惹我了!”
谢怀璟大概猜到了阿鱼在恼什么,偏要逗她出来,“我哪里招惹你了?”
阿鱼瞟了他一眼,安静地喝粥。冬枣便道:“陛下别怪娘娘失礼,适才丽太妃来过了,娘娘正在气头上呢。”
谢怀璟一怔,追问道:“怎么回事?”
阿鱼依旧静默,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谢怀璟便望向冬枣,冬枣连忙摇了摇头:“娘娘把我们都赶出去了,婢子也不知道太妃和娘娘了什么。”
谢怀璟脸色发沉,没再问下去,只耐心温柔地同阿鱼起朝堂上的趣事,“早朝时,有个翰林院编修躲在群臣后面吃馅饼,自以为我看不见,吃得可香了,其实我坐在上首看得一清二楚。”
阿鱼的心神果然被引了过来,笑问道:“然后呢?”
谢怀璟:“我等他吃完了,唤了他近前,问他馅饼好不好吃。他便跪下解释,家宅离皇城太远了,每日早起,都要饿着肚子上朝。今日来上朝的路上经过一个卖馅饼的铺子,闻到了馅饼香,忍不住买了一个,一直放在袖子里,原算带回家吃的。但那馅饼实在太香了,他闻着犯馋,就直接在朝堂上吃掉了。没想到被我慧眼明察瞧见了。”
“那你罚了他没有?”
“没有。原本想罚,但想到你也是这样贪吃,便只觉得有趣,不觉得无礼了。”
阿鱼:“……”我才没那么贪吃呢!
谢怀璟接着:“而后有臣子建议我仿照太|祖皇帝,每日于奉天门、武英殿恩赐廊餐,我没答应,国库空虚,经不起这般耗用。”
见阿鱼听得认真,谢怀璟就笑道:“其实近半年来,国朝休养生息,国库已丰盈了不少。等到了下半年,盐、铁、茶、酒几样都能有入账。你想要什么尽管提,不缺银子。”
阿鱼抿唇笑了起来,“有你便足够了。”
谢怀璟心底一柔。见阿鱼心情好转,终于问道:“丽太妃来找你干什么?”
阿鱼低下头,:“她来问我……为何柔则公主得了那么多恩赏,而长宜公主什么都没有。”
谢怀璟笑道:“长宜才多大?等她出嫁了再行封赏也不迟。”
阿鱼轻轻地“嗯”了一声。
燕仪真的错怪她,也错看她了。
***
用过午膳,阿鱼散下头发,爬上床榻歇午。谢怀璟怕惊扰了她,把奏疏等物搬去了前殿。才坐下没多久,便有宫女沏了茶送来。
谢怀璟接了茶,同宫女道:“你退下吧。”
宫女却没有走,而是犹犹豫豫地:“陛下,奴婢有事要禀报。”
宫女瞧着眼熟,应是阿鱼跟前服侍的人。谢怀璟便道:“有事找皇后去。”
宫女道:“奴婢要的,正是皇后娘娘的事。”
谢怀璟神色一紧,“她怎么了?”
“早起丽太妃来找皇后娘娘,奴婢那时在殿后摘月季,正好听见娘娘和太妃……起了争执。”
谢怀璟示意宫女下去。
“奴婢旁的也没听清,只听见太妃怪罪娘娘成心苛待长宜公主,娘娘便恼了,太妃从没有看清她。”
谢怀璟大概听明白了。阿鱼向来真心实意地待人,肯定不乐意被人以恶意揣度、误解。
宫女停了一停,心翼翼道:“太妃还提了句先帝,自己对不住皇后娘娘,还幸亏先帝没有得手。”
谢怀璟微微眯起了眼。难怪这几日丽太妃来拜访,阿鱼总是避而不见。原来当初那件事,丽太妃也参与了。
阿鱼这个傻瓜,不想见的人回避有什么用?直接让他们消失不就好了。
还有这个宫女……瞧着聪明机灵得很,也不知道她猜到了多少始末。先帝那事儿,毕竟有损于阿鱼的名誉……
“你叫什么?”
“奴婢琇莹。”宫女悄悄抬头瞥了眼谢怀璟,见他眸色隐隐有些发沉,连忙道:“皇后娘娘一早上都不太痛快,奴婢实在担心,还望陛下多多劝慰娘娘。”
谢怀璟见她一心念着阿鱼,便止住灭口的念头,嘱咐道:“你刚刚的话,过就忘了吧。你若敢与旁人听,朕要你的命。”
琇莹立马道:“奴婢不敢。”
“退下吧。”
琇莹低头告退。
谢怀璟继续翻阅奏疏,心想——丽太妃得找个法子处置了,阿鱼心软,就暂且瞒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