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酱香牛肉饼 ...
晚膳前, 万氏递了帖子入宫请安, 阿鱼欣然应允。
万氏进了殿门,按规矩跪下行礼, 阿鱼连忙扶她起来, 笑道:“如今暑热难当,难为姨母还进宫一趟。”
万氏顺着阿鱼搀扶的手站起身, 反握住阿鱼的双手, 笑着:“臣妇实在挂念娘娘。好在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日头没有正午时候那般灼人。”
宫娥端来两碗绿豆红薯汤,一碗是冰镇了的,最适宜消暑, 是给万氏吃的。另一碗没有冰镇, 还是温热的, 是呈给阿鱼吃的。
如今即便是酷暑天,阿鱼也很少碰冰镇的点心汤粥, 但她总是犯馋,便时常让宫娥省了冰镇的那一步呈上来, 多少尝个味儿。
万氏关切问道:“娘娘近来身子如何?”
阿鱼:“一切都好。”
万氏看了眼阿鱼身后的冬枣,阿鱼会意,让冬枣和殿内的宫人都出去。
万氏见人都走干净了, 才细细问道:“那药汤还在不在吃?”
阿鱼点头:“陛下已命好几位太医给我看诊, 每隔一旬便来请一次脉,他们商量出药方子,我只管喝药, 早晚各一碗。”
万氏微微一惊,“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登基那会儿就知道了。”阿鱼捧着绿豆红薯汤抿了一口,唇角翘了又翘,“姨母放心,陛下心里有我,自不会因为这病症就疏远了我。”
万氏想起新帝昨日才追封了妻族,渐渐放下心来,“那就好。你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据太医,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万氏殷殷道:“娘娘可得抓紧了,这宫里遍地都是年轻美貌的姑娘。”
阿鱼明白万氏的意思,笑盈盈地反问:“难道我就不年轻不美貌了吗?”
她穿着淡绿色的里衣,外头是一袭翡翠薄纱裙,歪头带笑地看过来,当真如莲叶上的新荷一般鲜妍娇美。
万氏便笑道:“你也好看,和你娘当年一模一样。”
她望着阿鱼入了神,忽然叹了口气。
“姨母叹什么气?”
万氏道:“延之的亲事还没有着落,他的心思也不放在婚娶上……我瞧着,他还是忘不了你。”
在禁宫深苑,当着皇后的面这些话,委实不妥当。不过此间也没有外人,万氏提一嘴也无妨。
阿鱼微微低下头,道:“我也盼着二哥哥能觅得良配。”
“别是他,便是在我心里,你也是最好的那个。既失了你,再看旁人,便无论如何都不能称心了。”万氏牵强笑道,“你还记得孙氏吗?就是替侯爷生了大公子的那个姨娘。几年前她忌恨延之得了世子之位,就编排他是无妻无子孤苦终生的面相,如今看来,竟果真要被她中了。”
阿鱼忙道:“姨母别急,二哥哥的姻缘只是暂时没到,兴许老天爷在给他挑更好的。”
万氏笑了一笑。
两人又了些闲话,直到谢怀璟驾临,万氏才起身告辞。
谢怀璟是来陪阿鱼用晚膳的。但阿鱼刚刚才吃了一大碗绿豆红薯汤,肚子都被填满了,此刻坐在饭桌前便提不起兴致。
谢怀璟问她:“哪里不合胃口?”
阿鱼:“才吃了不少东西,还撑着呢。”
她嘴里喊着撑,目光却在桌上的碗碟间扫了一圈,最后拿起一只冰糖炒的山楂果,两三口便吃掉了。许是觉得好吃,又伸手拿了一枚。
见谢怀璟眼中流露出笑意,阿鱼便强词夺理般地解释:“山楂是用以消食的!多吃一些也无妨。”
谢怀璟附和道:“是,你什么都对。”
阿鱼美滋滋地吃掉了手里的山楂球。拿来一个干净的攒花食盒,装了几样点心,算留着当夜宵。
到了用夜宵的时辰,阿鱼又觉得干巴巴的点心吃着没趣儿,想起谢怀璟下了早朝同她的馅饼,惦记得很,便问谢怀璟,“你先前的那个翰林院编修,吃的馅饼是什么馅儿的?”
“许是肉馅儿的。”谢怀璟闻音知雅意,当即吩咐宫侍去司膳房传话,做一盘牛肉馅饼送来。
两刻钟未到,热气腾腾的牛肉饼就送到了阿鱼面前。十个三角形的厚饼,整整齐齐地码在粉彩九桃的盘子里。饼皮很厚,把牛肉裹得严严实实。整个儿在油锅里煎过,两面都泛着金黄的光。
阿鱼:“这么多我也吃不下,你要不要吃?”
谢怀璟望着阿鱼月牙儿一样的笑眼,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阿鱼便端着盘子坐到谢怀璟身边。两个人挤在一把黄花梨禅椅上,分吃着牛肉馅饼。饼皮的最外层酥酥脆脆,里头却松软,浸入了牛肉的酱汁,咸香入味。内馅儿的牛肉丝香喷喷的,轻轻一咬,牛肉汁就溢出来了。
阿鱼吃得满手流油。宫娥们端来净手的水盆,阿鱼用香胰子洗了手,拿巾帕擦拭干净之后,手上还有淡淡的皂角香。
阿鱼闻了闻自己的手,又把手伸到谢怀璟眼前,“你闻闻,香不香?”
谢怀璟顺势在她手心亲了一下,笑道:“香。”
阿鱼望着周遭的宫女,耳根子一下子红透了,立马收回了手,凶巴巴地瞪了眼谢怀璟。
谢怀璟太喜欢她这副恼极了却不能宣之于口的模样了。于是牵起她另一只手,也在手心亲了一口。
阿鱼抿起了唇,泄恨般地将手心按在谢怀璟的龙袍上擦了又擦,随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洗漱就寝去了。
***
阿鱼才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了谢怀璟走动的声音,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谢怀璟掀起床帐坐了进来,见阿鱼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不觉一笑,仍旧存心逗弄她,便俯身去啄她的唇瓣。
阿鱼起先还在镇静地装睡,直到湿润的吮吻落到了耳垂,才吓得裹紧毯子一骨碌滚到床内,背过身一动不动。
谢怀璟自她身后环住纤细的腰肢,轻声笑道:“还装睡……”
那柔软的细腰挣了两下,谢怀璟蓦地想起昨夜细腰摇曳时的风情。手掌一寸寸地往上挪,声音却逐渐低了,“你装睡也没用。”
阿鱼终于吭声了,“我困了……饶了我吧。”
——她昨儿晚上被折腾怕了。
然后就听见谢怀璟在耳边隐隐笑道:“怎么这会儿就求饶了?”
阿鱼:“……”
此刻是真的羞恼了,将谢怀璟的手指一根根地扒拉下去,气呼呼地:“以后也别想碰我!”
谢怀璟扳着阿鱼的肩膀,令她面朝自己,“你昨儿夜里可不是这么的。你昨夜亲口认了还有下回……我都记着呢。”
阿鱼理直气壮道:“昨儿骗你的。”
谢怀璟“哦”了一声,道:“你欺君。”
阿鱼:“我就欺君了!”
谢怀璟拿她没法子,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也是熟读圣贤书的人,定然知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昨夜既然答应得好好的,便不能再反悔了。”
阿鱼立马道:“可先贤往圣也了,‘轻诺必寡信’,既是随意许下的诺言,自然是信不得的!”
谢怀璟不禁笑了,即便阿鱼强词夺理他也喜欢。她争辩时眼中流转的黠慧的光,也一如既往地令他心动。
谢怀璟揉了揉阿鱼的脑袋,温声道:“不逼你了。不是困了吗?睡吧。”
他忽然温柔地妥协,阿鱼反倒不适应了。谢怀璟只是支起胳膊撑着头,安然蕴笑地望着她,丰神如玉的一张脸很是俊秀耐看,往下是修长的脖颈线条,肌肤白皙,喉结分明。
阿鱼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摸了摸那个凸起来的喉结。谢怀璟立时捉住她的手,低沉笑道:“别作怪了,免得我反悔。”
阿鱼乖乖地收回了手,心底却起了促狭的玩兴,趁谢怀璟不注意,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喉结,然后立马躺回来闭上眼睛,嘴里还振振有词:“我已经睡着了……你可不许反悔啊。”
谢怀璟知道她存心使坏,也不生气,反而一颗心都柔软甜蜜了。半晌,他捏住了阿鱼脸颊上的肉,虚张声势般地威胁:“你给我等着。”
阿鱼拍掉他的手,背过身睡了。
谢怀璟哑然失笑。终究由着阿鱼安寝了。
很快阿鱼的呼吸声就变得绵长了。
谢怀璟睡不太着,想到今日的奏本还没有看完,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配殿看本子了。
配殿侍奉的宫女正是琇莹。她朝寝殿的方向望了好几眼,又瞅了瞅谢怀璟,拿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宫娥,悄声问道:“娘娘传水沐浴了没有?”
宫娥道:“不曾。”
那便是不曾侍寝了。
琇莹眼珠子转了转。宫娥端来茶点,正算呈给谢怀璟,琇莹拦了下来,道:“我替你送吧。”
宫娥胆子,一向不敢面圣,见琇莹肯帮她,连忙甜甜地道谢。
琇莹理了理发髻,从从容容地端着茶点走到谢怀璟面前,将盛点心的碟子一个个地端出来,茶水也替他斟好了。
随后柔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只是一时糊涂,忘不了旧人,这才不肯侍寝,还望陛下不要苛责娘娘。”
谢怀璟闻声抬首,认出琇莹是先前那个宫女,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琇莹慌忙捂着嘴跪下,就像了什么不该的一样。许久才怯懦道:“奴婢不敢。”
不等谢怀璟追问,琇莹又抹着眼泪,:“皇后娘娘待奴婢可好了,刚进宫那日就夸奴婢名儿好听,还问奴婢是谁给取的名字。”她眼里的泪光闪了闪,接着,“奴婢是祖父取的名字,祖父原是个秀才,在乡里当教书先生,后来不知得罪了哪家权贵,欠了一大笔债,带累一家人东躲西逃,家里养不活我,只好让我进宫当宫女。”
美人梨花带雨地诉着凄惨的身世,本是十分惹人怜惜的,谢怀璟却没有耐心听下去了。
“有话直,别扯远了。”
琇莹低眉敛目,磕磕巴巴地:“皇后娘娘一直心有所属,是……是定远侯府的世子。”
谢怀璟一字一顿道:“一派胡言。”
这种情形只在梦里出现过。
琇莹往前膝行了好几步,连声道:“奴婢万不敢胡乱编排皇后娘娘。不然陛下以为,娘娘为何不愿侍寝?娘娘就是忘不了那个侯府世子。”
***
睡梦中的阿鱼了个喷嚏,下意识地抱紧了绒毯。夏日还没彻底过去,即便殿内用了冰,暑热仍然不退,紧裹绒毯的阿鱼没一会儿就热醒了。
睁开眼才发现谢怀璟不在。
阿鱼觉着时辰还早,便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守夜的宫女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点烛伺候。
阿鱼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三更了。”
阿鱼又问:“陛下去哪儿了?”
宫女答道:“去配殿看奏本了。”
阿鱼便端着茶盏走去了配殿,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阿鱼觉得奇怪,慢慢推开门,便瞧见琇莹跪在谢怀璟面前,满脸是泪地哭求道:“娘娘再如何好性儿,知道了今晚的事,也不会轻易放过奴婢,还望陛下护奴婢周全。”
这话里的意味太多了,阿鱼登时脑中一懵,手里的茶盏也拿不稳,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谢怀璟和琇莹一齐望了过来。
琇莹神色一滞,慌慌张张地行了礼。
阿鱼深吸一口气,走到琇莹跟前,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阿鱼……”谢怀璟连忙走上前,握住阿鱼掌掴琇莹的手,阿鱼不敢置信道:“你还拦着我她?”
她都想连谢怀璟一块儿了。
谢怀璟揉了揉阿鱼的手心,笑道:“不拦着,就是怕你疼了手。”他拿起黑檀木镇纸塞到阿鱼手里,“想就拿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