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九章 撞傻了没?

A+A-

    意外发生的太快, 以至于谢玄完全没来得及伸手把人接住。

    他从没见过闻九喝醉。

    约莫是撞得痛了,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奶猫般哼哼唧唧,听不清在什么, 等谢玄把人扶起时,闻九的额头已经红了一大块。

    如同找到了个大号抱枕, 他张开双臂,圈住和尚劲瘦的腰, 脸颊贴在上面, 轻轻蹭了蹭:“好疼。”

    谢玄微妙地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遗憾。

    毕竟按照某人正常情况下的作风, 对方这会儿嘟囔的合该是好细好软。

    “我看看。”低头在少年红彤彤的脑门上揉了揉, 谢玄没忍住碰了碰那缓缓扑扇的卷翘睫毛, 笑问:“撞傻了没?”

    意识混沌的醉猫老实晃了晃脑袋。

    幻境中第一次接触酒精, 他整个人又晕又热,脚下的地板仿佛变成了棉花,叫人使不上劲儿,甚至连运转灵力清明神智都忘了。

    被和尚扶着往床上走, 没能瞧见熟悉景象的闻九挣动了两下:“这是哪儿?”

    谢玄好脾气:“青阳城。”

    他一开口, 怀里胡乱折腾的醉猫立刻就不动了,谢玄甚至怀疑, 对方根本没听清自己在什么,只是单纯地信任他。

    事实也确是如此, 没两分钟, 自发在他膝头找了个舒服位置的少年又睁开眼,喃喃:“山里怎么没月亮?”

    房内烛火昏黄, 谢玄一拂袖, 好端端关着的窗户便无风自开, 数秒钟后,一串晕头转向的萤火虫鱼贯而入,被佛子罩进透气的网兜。

    指尖一点将网兜挂于床顶,谢玄柔声:“这儿呢。”

    唇角上扬笑开,得到月亮的醉猫终于满意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泛着柔光的网兜,用力蹬掉靴子,蜷进谢玄的怀中。

    他常年在深山里住,却半点没有晒黑,像是一块完整的冷玉,透着股凉丝丝的白,稍有一点异色,便显眼的厉害。

    比如此刻,谢玄就没忍住捏了捏那粉透的耳尖。

    专心看月亮的少年被吓了一跳,用力摇了摇脑袋,见是谢玄,又愣了下,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些姑娘。”

    “那些姑娘怎么总盯着你瞧?”

    他的声音很,连近在咫尺的谢玄都差点没听清,未曾想对方心底还藏着这种醋,他有些想笑,却又怕把人惹恼,连忙绷紧了唇角。

    但这点细微的变化还是被闻九给发现了,他明明晕得连月亮和萤火虫都分不清,却仍能看出谢玄表情的异样。

    “不许笑。”艰难地睁圆眼睛,红衣少年一字一顿:“和尚不能婚娶。”

    “想都别想。”

    他也不知怎么,单是想想谢玄和其他人一起生活的模样,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狠狠咬上一口发泄才好。

    下一秒,谢玄就像读懂他的心思似的,乖乖把手递了过来:“嗯,九九得对。”

    “都听九九的。”

    呆呆眨了眨眼,红衣少年张开嘴,身体却没什么劲儿,唇瓣轻飘飘的触碰,比起咬,更像是软软亲了一下。

    护着他不摔下床去的男人低低笑了声。

    一时间,闻九觉得,自己咬的不该是手指,而该是其他什么地方。

    空着的手有一搭没一搭顺着少年散落身后的青丝,谢玄诱哄一般,放慢语速:“玄天剑宗,九九听过吗?”

    醉酒本该让人记忆混乱,偏闻九脑中像有东西松动了似的,随着谢玄的话,闪过一幕幕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睫毛蝶翼般合拢,他轻轻:“好像是关过我的地方。”

    ——这话的着实奇怪,自离开闻家,他一直和谢玄在山里修行,哪里有被抓被关的可能。

    然而,此时此刻,闻九却没发现自己的辞有何古怪,仿佛亲眼见过般,他介绍景点似的对谢玄道:“后山有个瀑布,特别丑,周围插着好多把剑,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

    “瀑布下是座水牢,又湿又冷,我就住在那儿,泡得快变成鱼了。”

    到这,他好像真体会到了那刺骨的寒意,本能地瑟缩了下。

    谢玄默默扯过被子替对方盖上:“为什么关你?”

    努力回想了一会儿,闻九才接话:“……镇压怨念,那群老秃驴拿我没辙。”

    许是记起身旁的男人也是和尚,出秃驴两个字的少年总算清醒了些,裹紧被子,嘟囔一声:“又做梦了。”

    谢玄却明白这不是梦。

    兵器压邪,玄天剑宗还出过一个以杀证道的老祖宗,倘若万佛寺无意插手,其他佛修又没辙,把一个背着满城怨念的烫手山芋丢给对方看管确实是个好选择。

    可一想到尚未及冠的闻九以一介凡身,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逃又逃不掉,死又死不了,谢玄便想把这个世界的天道再撕一遭。

    于闻家落脚的剑宗大师姐猛地了个寒颤,从入定中惊醒。

    筑基、元婴、化神、渡劫,分别是修炼途中最重要也最难突破的四个门槛,到了她这般境界,已经可以感知到冥冥中的凶吉,趋利避害。

    但这一次,她却对危险的来源毫无头绪,借着师门法器,整个青阳城被她用神识扫过几遍,纵然是比她更高一级的出窍期,也没道理半点马脚都不露。

    难道还有出窍以上的大能?

    一桩俗世间的机缘,值得吗?

    “罢了,听师傅的,顺应天命总没错。”握紧剑柄定了定神,她起身,冲门外扬声道:“帮我把青云门的闻友请来。”

    “要快。”

    无论怎么看,青阳城都不像蕴藏秘境的福地,如此一来,这桩机缘八成要落在人或天材地宝身上。

    先前她曾听闻瑞提起,闻家还有个年幼走失、排行第九的庶子,既然青阳城、闻家都没有古怪,如果这机缘是指后者,或许能得通。

    除了剑宗大师姐,其余赶往青阳城方向的修士也不少,他们隐隐感知到大概,却无法精准定位,只能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转。

    尚未筑基的闻瑞半点也没察觉,玄天剑宗在侧,他自然不可能再带着外门师兄来青阳城、借着测根骨的名义敛财。白白丢了一大单“生意”,闻父恼得厉害,又不敢真对闻瑞发火,唯有来伺候的厮婢女被骂得狗血淋头。

    闻瑞心里也不痛快。

    少了一大笔银子入账,他如何能像以前那样在外门过得舒坦,尤其是玄天剑宗一直追问闻九的行为,更让他难受得紧,像喉咙里扎了根刺:

    一个趁乱逃出闻家的白眼狼,没能耐又没银子,不定早就死了、被野兽吃了,或者被人贩子拐卖,和对方那个短命娘一样沦落风尘。

    偏剑宗大师姐,——年轻一辈赫赫有名的杜仙子一直问个没完,仿佛在对方眼里,那个丧门星比自己还重要似的。

    不过,无论内心怎样愤愤,闻瑞面上都客客气气地回答完了所有问题,毕竟,玄天剑宗开出的报酬里,有一颗他梦寐以求的筑基丹,只要吃下这个,他便有机会进内门,更能延长至少三十年的寿命。

    青阳城的异动,谢玄都看在眼里。

    闻九光凭肉眼便能预测福祸,配以卜算法器,完全可以详细到年月、地点、时辰、每一处细节,更何况,对方还能逆流而上,追溯一个人的过去,这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心底藏了见不得光的事,生怕被抖落出来。

    有多少人想靠闻九寻觅突破的机缘,就有多少人想让闻九永远地闭上嘴。

    深深地,他注视着闻九安稳的睡颜,某一瞬间,心中竟闪过了“如此也不错”的念头。

    宿醉的闻九却没空想太多。

    第一次沾酒,他头痛得厉害,记起昨夜以头敲桌、质问谢玄的蠢事,更是蒙着被子不愿意出来。

    偏生谢玄叫二送了饭,闻着有红糖的香气,像是甜豆花,未等他再多纠结,对方又开口:“闻瑞回来了。”

    “就在楼下。”

    床上的被子卷蹭地掀开。

    此次回青阳城,闻九并未算主动和闻家产生任何牵连,可这人都撞在自己眼前了,他再装没看见,那便妥妥对不起自己曾经受过的罪。

    绑着头发的系带昨夜被谢玄摘下,红衣少年青丝披散,鞋都忘了穿,顺着窗户往下望,果然瞧见了一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

    没来在逃香猪由地,看清闻瑞成年的长相后,闻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厌恶之情,搭在窗沿边缘的右手紧扣,指节用力到泛白。

    修真者五感敏锐,哪怕仅是炼气期,警惕性也远超常人,脊背一凉,闻瑞下意识朝头顶望去,随即瞳孔猛地放大,仿若白日里撞了鬼。

    五官秾丽,肤色却苍白,鸦黑的发丝凌乱,一点朱唇似染了血,红得乍眼,简直和他幼时见过的柳氏一模一样。

    与闻瑞同行的剑宗弟子也往上瞧了瞧,饶是修真界灵气滋养,俊男美女如过江之鲫,他也不由得愣了下,满目惊艳。

    谁料,未等他弄清这其中的异样,那艳如鬼魅的少年就缩了回去,紧接着,一盆热水哗地倒下,准而又准避开自己,劈头盖脸浇了闻瑞一身。

    作者有话要:

    大九九:啧,可惜不是硫酸。

    明天周日会补双更。

    日常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