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章 左不过一群元婴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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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 好歹比普通人多了灵力,哪怕闻瑞只是刚入门的炼气期,也不该被一盆洗脸水浇成落汤鸡。

    但他偏偏就没躲开, 周围早早出摊的贩纷纷探头探脑望了过来,嘴里还窃窃私语地八卦起来:

    “嚯, 那是闻家六少爷吧?”

    “看着像辜负了谁家姑娘。”

    “奇了怪了,这仙人怎么连热水都躲不开?”

    清寒凉, 闻瑞又不似筑基以上的修士可以灵力外放将自己弄干, 发梢衣角湿漉漉地滴着水,他黑着脸, 在初夏的风里狠狠了个哆嗦, 好不狼狈。

    面色因羞愤涨得通红, 他梗着脖子朝楼上喊:“闻九!我知道是你!不敬兄长, 赶紧滚下来!”

    此时的闻九正被和尚拦腰抱离了窗边,按在床上穿鞋袜。

    听到底下的声音,他很想再把茶杯茶壶乱丢一遭,给闻瑞脑袋开个花, 却被谢玄按住了膝盖:“别乱动, 等他自己上来。”

    明明对方没用什么劲儿,眉眼张扬的红衣少年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老实坐了回去。

    闻九骨架细,一双赤足也比同龄男子上许多, 谢玄个子高, 手也大,轻易便能将他的脚踝整个圈住。

    大抵是觉得有些痒, 红衣少年轻轻踢了下腿, 却没挣开。

    紧接着, 两人的房门被砰地推开:“闻九!”

    半跪在少年身前的和尚倏地消失,连片衣角都没留下,发丝藏住泛红的耳尖,闻九起身,轻飘飘睨了闻瑞一眼:“啧,竟自己先滚上来,就这么想见我?”

    万万没想到幼时闷葫芦一般的闻九会变得如此牙尖嘴利,闻瑞眼睛瞪得像铜铃,半天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

    要不是玄天剑宗的人非要见这个丧门星,他何至于上赶着给自己找气受!

    跟着闻瑞出门的剑宗弟子已然筑基,虽感知到闻九周身的灵力十分微弱、几乎和普通人差不多,可本能却告诉他对方很难招惹。

    于是他礼貌颔首:“闻公子对吗?在下李奇,是玄天剑宗的弟子,可方便与我去见大师姐一面?”

    “或许……”

    没等他把话完,红衣少年便懒懒抬眼,斩钉截铁:“不方便。”

    这是明摆着算和他们交流,甚至还有些故意找茬的味道,闻瑞见对方衣着富贵,却半点没有修道习武的迹象,病恹恹的模样,活像被抽掉精气的妖物,思来想去,也只有离家出走后沦落风尘这一种可能。

    生怕闻九的不敬连累自己,他抢先厉喝:“闻九!别仗着背后有人给你撑腰就嚣张,这位可是玄天剑宗的道友,连皇室见了都要恭恭敬敬,你靠这张脸傍上的公子富商又算什么?”

    “还不快向李师兄道……诶呦!”

    毫无预兆被一股威压笼罩,闻瑞双膝一软,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一跪跪得实诚极了,连硬木的地板都被砸出了细的裂缝。

    左肩似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按住,闻瑞想起身,却做不到,只得忍痛惊疑不定地求助:“李师兄……”

    没察觉任何异样的李奇也吓了一跳。

    青筋暴起,额头冷汗密布,闻瑞此刻的疼痛与恐惧绝非演戏,但无论他怎么静心,都找不到房间里的第四道气息。

    到底是大宗门出来的弟子,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想都没想地,他抱剑冲闻九的方向深深鞠躬:“辈无知,还请前辈见谅。”

    “此一行,玄天剑宗对闻公子并无恶意,他日定将告知大师姐亲自拜访。”

    这话得漂亮。

    既服了软,又提了自己背后的门派,还隐晦示意闻名修真界的玄天剑宗大师姐杜薇也在青阳城,哪怕对面是妖修魔修,亦能争得几分商量转圜的余地。

    更何况谢玄不是。

    可这一世,他只想听闻九的。

    指尖虚虚搭在闻瑞左肩,却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谢玄想起闻九幼时吃过的苦、身上的疤,眉眼冷淡锋锐,半点没有佛门弟子的慈悲相。

    “算了,让他滚吧。”

    对面闻瑞痛到扭曲的五官着实有些辣眼睛,闻九嫌弃地移开了目光:“省得脏了我睡觉的地方。”

    扑通。

    随着闻九话音落下,牢牢笼罩住闻瑞的威压骤然撤离,后者没了支撑,当即绵软地瘫倒在地上。

    尽管李奇不是很想再管这个看不清形势的蠢货,但眼下这情况,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把人拖走。

    好好的地板被垃圾弄脏,闻九蹙了蹙眉,又走到窗户前,欣赏了下闻瑞被李奇拖走的滑稽样,才浅浅勾起了唇角。

    谢玄则笑:“解气了?”

    “一点点吧。”竖起拇指尖比划了下,闻九转头:“玄天剑宗的人要见我?为什么?”

    无意提前扰了闻九的兴致,谢玄随口道:“左不过一群元婴辈。”

    “你玩你的便好。”

    *

    闻家走丢的九少爷回来了。

    这可是青阳城今天的大八卦。

    闻瑞早被水浇的时候嚷得太响,气势汹汹上楼,出来时却是叫人拖着走,一传十十传百,不仅巷子里玩耍的幼童都听了此事,连闻瑞一直高高在上、引人艳羡的仙长滤镜也跟着碎了满地。

    “炉鼎!瞧他那副病歪歪的样,一定是和他那不知羞的娘一样下贱,给人当了炉鼎!”

    回家后才发现自己膝盖伤得有多重,闻瑞仰躺在床上,腿包得像粽子,肩膀也抬不起来,唯余五官咬牙切齿的灵活。

    还有玄天剑宗,翻脸比翻书更快,前一晚还客客气气,此刻竟连瓶药都没给他送。

    “行了行了,点声,不是那些仙长都很有本事,你再乱叫被人家听见了怎么办?”难掩心疼地用帕子擦了擦闻瑞的脸,一个比同龄女子年轻许多的貌美妇人劝道。

    她仪态端庄,嗓音柔和,吐出的话却十分恶毒:“那个丧门星,本以为会直接死在外面,未成想又阴魂不散地找回来了。”

    “可既然他攀上了高枝,你且先忍忍,没主动来家里闹,他八成对老爷还存着些渴望,等娘吹吹枕边风,定叫你爹给你讨足够的好处补偿。”

    闻瑞狐疑:“真的?”

    貌美妇人,——也就是闻父的正房大太太笑:“当然了,什么仙啊魔啊的事我不懂,但这庶子野种我可见得多。”

    听母亲这么一,闻瑞心底顿时舒坦了许多:攀上了高枝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没娘疼没爹教的可怜虫。

    担心环境中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变故,谢玄的神识一直分散在青阳城各处,闻瑞母子的对话,自然没逃过他的耳朵。

    拿亲情算计,私下里还百般嘲笑,倘若这一世的闻九再因此心伤,饶是没有天谴,他也不会放过闻家。

    “怎么了?”

    敏锐分辨出身旁和尚情绪的变化,闻九挑挑拣拣,从纸包里选中一块软糕:“那个剑宗大师姐来了?”

    配合张口,谢玄摇头:“没有。”

    这糕点是糯米做的,里头藏着甜甜的红豆,是闻九整个纸包里最喜欢的一种。

    得了自家九九的投喂,谢玄眉头渐渐舒展,引得红衣少年满意点头:“笑了就好,这样才好看嘛。”

    自觉表情没变化的谢佛子:……?

    “眼睛在笑,我能看到。”几枚铜板换了个糖画,闻九丝毫不在意各式各样藏于暗处的量,自顾自道:“放心吧,我又不是白瓷娃娃,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从自己提出要回青阳城起,谢玄的表现就有些奇怪,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是保护过度?好像总担心他会出事似的。

    可闻九却觉得已经没什么能伤害自己了。

    至少闻家不能。

    出客栈后谢玄一直没有现形,落在旁人眼里,闻九的举动简直古怪极了:不仅一路自言自语,还举着糕点像要喂给谁一般。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被少年心捻在指尖的糕点,居然真的消失了!

    闻九喜欢找乐子,讨厌无聊,像是个恶作剧的顽童,明知有人害怕,他却故意抬头,极其灿烂地对着虚空笑了一下。

    由于那双过于黑沉的瞳仁、以及苍白的肤色,纵然他笑得再好看,也有股阴恻恻的味道。

    杜薇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人的。

    以她的修为和眼界,自然能瞧出闻九是个“活生生”的鬼修,气息圆融,引而不发,隐隐与天地相合,已然是金丹之境。

    细观对方骨龄,却连二十都未满。

    天才,放在玄天剑宗都要被各峰长老争抢的天才,师傅口中关乎宗门的机缘,难道就是指……

    “嗡。”眼眶忽然刺痛,杜薇不受控制地涌出生理性的泪水,佩剑亦阵阵低鸣,冥冥中似乎有谁在警告。

    这让杜薇瞬间放弃了想强硬掳走对方的念头。

    下山之前,她从没想过一剑能引动风云变色的自己,会遇到如此被动的境况。

    偏生不远处的少年全然未察觉自己的窘迫,握着兔子样的糖画,双眸黑白分明,好奇地走近了她:“你的剑在叫。”

    “是要替闻瑞找场子吗?”

    作者有话要:

    大师姐杜薇:没有,不是,别乱啊。

    人不够被抓壮丁,下午临时加了个班跑活动,二更只写了一半,会和明天的更新一起放出来。

    这两年话话身体不好又忙,真的非常感谢天使们的体谅。

    日常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