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卢嵇颤颤巍巍的上了楼, 推开门去, 江水眠这个丫头哪里有烦恼, 觉得他不生气了,爹也哄好了,睡得昏天暗地, 睡着后的脸上都挂着可谓无忧无虑的神情。
他坐了一会儿, 仔细再想来……宋良阁只是这样,都没冲上来把闺女扛走,都已经算是某种默许了。
再了,他跟老宋认识的时候, 慈禧都还在世呢,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 老宋也不至于太为难他的……吧。
卢嵇这样想来,便又躺下去, 把江水眠揽到怀里来。只是这么一折腾, 他这个伤残病人不得不自己托着腿才能把受伤的脚再放回床上, 江水眠这个要照顾他的人呼呼大睡, 他还要惦记着给她盖好被子。
只是卢嵇这躺下还没有三分钟,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大乱,少有几十个人喊叫着冲进来,猛砸洋楼大门。卢嵇一下子坐起来, 江水眠也猛然惊醒,按住他肩膀机警的睁开眼。
这还在鱼龙混杂的临城,怕不是又要出什么变故。
卢嵇要起身, 江水眠却按着他跳下床去,开了窗子,人半躲在窗子后头朝外看。卢嵇知道她这样躲着就是生怕院子里万一有人开枪,却不料江水眠看见了蓝野。
蓝野冲到洋楼大门处,一边敲门一边喊道:“五爷!出事儿了五爷——”
似乎是宋良阁醒来,在下头问话,依稀听到蓝野道:“有人想连我一并毒杀了……你去跟五爷一声,我们要尽快离开临城!”
卢嵇这才挣扎着起来,宋良阁似乎只放了蓝野一个人进来,卢嵇带来的几个警卫员也跑动起来,守在楼下。
江水眠拿了件外套给卢嵇披上,等到宋良阁推开门,那真是三个人大眼瞪眼了一圈,江水眠往后缩了缩,不敢抬头,开始装没睡醒似的迷糊。卢嵇强装出一脸办正事儿的焦急,坐在江水眠搬来的凳子上,披着军装外套道:“蓝野,你别激动,好好。”
蓝野抚了一下胸口:“我不激动。我只是……有人在酒里下毒。当然,今天晚上我就是要设宴毒死孙尧的。但你知道,我是要拿了成坛的好酒,然后舀一些到你给我的那个子母壶里,然后再壶的暗槽里放上老鼠药。但是……”
江水眠搬了个椅子给他,蓝野道了谢,这才平复着奔跑后的喘息,继续道:“我跟孙尧在饭桌上多聊了几句,一是……我确实也喜欢他性子,二是总让人临走之前吃一顿好饭是吧。结果聊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人来报,厨房死了人。而且不止一个。我连忙过去查看,才发现拿来的那坛酒比较名贵,放到子母壶里一部分之后,坛里还剩下不少,既然开了包装,那些厨房的帮工就想偷喝几杯,他们就拿碗分喝了一些。”
卢嵇立刻理解,脸色变了:“你是有人提前在酒坛里下毒了?”
蓝野点头:“正是,那几个帮工在我们刚上桌就开喝了,在我还没给孙尧倒酒的时候就毒发了。孙尧也没死成,子母壶里的酒自然被当成毒酒,下人就去给倒了。我还留了个心眼,怕是孙尧知道我们要杀他,为了自救使得计,那子母壶里的酒也拿去试,果然也是有毒的。”
卢嵇:“孙尧没死成……你难道怀疑是他?”
蓝野:“我确实这么怀疑,不过也有别的可能。但我没有明,想把这件事来报给你,就先以保护他为由,让人看住了他。”
卢嵇却摇头:“我觉得不会是他,你想的别的可能,就是还有冯继山的人在吧。孙尧就算是一路装傻,早有预感,但在餐桌上你地位比他高,他肯定要比你先喝酒。他不可能规避这个风险的。你什么时候拿来的这坛酒?”
“昨天中午你过之后。”蓝野道:“这坛酒比较贵重,临城是地方,也不容易得到。”
卢嵇沉思道:“那下毒可能就在你买酒之前了。因为火车大劫案终于解决,我们肯定要庆祝,这样的名贵酒,肯定是最后要我们这样的人喝的。那这坛酒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孙尧,而是你我二人。子母壶很有可能只是个巧合,没有人知道我会带这种东西来,也没有人想着我们要用他毒死孙尧。但有这个巧合存在的话,假设我没有伤的这么厉害,强撑着跟你们一去去喝酒了……你想想这个结果。”
蓝野露出几分胆寒的神色:“那最后,我们几个人都会被毒死在餐桌上,想要查原因,却发现餐桌上有个子母壶。很有可能就不会再查下去了,结果就是我们摆鸿门宴,却蠢死的用错了壶,把大家都毒死了——而且在这种地方,能找到无色无味的□□,也就只有那种老鼠药了。”
这样想来,确实让人后怕。若是不是因为卢嵇不想去吃宴,若不是几个帮工贪嘴,他们忙活了几天力挽狂澜,可能就死在下山庆功的桌子上了。
卢嵇点头:“你想的没错。而且如果我们的猜测属实,冯继山倒戈后,可能是联手了东北的张家父子和南派,和皖系残余,那这个结盟范围就太广了,到处都有可能是他们的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结盟到了什么程度,信息互换到了什么程度。有可能一些人只是看到田忠被杀,我活着下山就谋划着杀我。但也有可能……”
江水眠听懂了这些,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宋良阁倚着门沉思。蓝野接口道:“也有可能是有的人知道了我和你联手,这时候已经报告给冯继山了。会不会是冯继山指意,要临城中的某一个人毒杀我们。”
不过卢嵇也不能确定,他道:“不管临城中有没有他的人,冯继山怕也是已经知道你的事了。报纸上已经刊登了洋人人质被救的消息,我的名字又在其上,我们确实已经暴露了。不过为防止临城中再被害的可能性,我们就提前走吧。本来我是算天亮走的,大家都已经起来了,那就准备现在走。”
蓝野点头:“行,我这就让部队收拾东西。只是……孙尧怎么办?”
卢嵇叹气:“他倒也是命大。”
蓝野也不知道在饭桌上跟孙尧都聊了些什么,劝道:“其实,咱们当中也未必有几个人比他干净,我只是觉得若是我遇到那么多颠沛,未必还能弄个寨子养活几千人。他也算有点本事……”
卢嵇抬眼笑道:“这些都不是理由。不过真的有种老天不让他死的感觉。你去问他一声,会不会开车,跟了我好多年的司机在几个月前去世了。巧了,竟也姓孙。”
卢嵇又道:“厨房帮工被毒死的事情你还没有宣扬出去吧?你去问他,死和给我当司机当护卫,他选哪个?若是选后者,让那些厨房的帮工的尸体换上他和他属下的衣服,就已经毒死了。我一会儿去找几套警卫员的衣服给他们。”
蓝野松了口气:“我真没想到我这样,您会肯松口。五爷……您真是多年不变啊。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
卢嵇点头,到蓝野要出门了,他才想起来:“哦对,孙尧反正也不要脸,你跟他一声,欠我一命,回了天津,要认我家一个老先生为爹。”
蓝野似乎这才想起来:“孙叔?你的莫不是……武去世了?”
卢嵇笑:“难得你还记得他。我以前在保定的时候,武还咋咋呼呼的毛头子呢。不过孙叔还在卢家呢。”
蓝野半晌点头:“武……我记得。忠心的很,旁人骂你一句,他都要上去拼命似的。这也算造化了。”
蓝野下楼,宋良阁倒没有去送他,表情凉凉的站在屋里,抱着臂道:“眠眠,回去了。收拾东西一会儿要走了。”
江水眠挠挠头,慢吞吞挪步朝他走去,宋良阁却朝卢嵇走过来,抬手就伸向卢嵇脖子。可怜卢嵇刚刚还一副深谋远虑的老大模样,这会儿看见宋良阁伸手,一缩脖子喊道:“老宋!我们可是二十年情谊啊!”
宋良阁一抬手,将他身上军装外套拽下来,转身给江水眠披上:“你膀大腰圆的还记得披衣服,就让她穿着睡衣站在旁边。要脸么。”
卢嵇:“这……这可是夏天啊!我披件军装那是为了保持威严,总不能穿着条纹睡衣跟下属讨论大事吧!我怎么可能照顾不好她呢!”
宋良阁才不管,道:“眠眠身子弱。”
江水眠:……我除了受伤就没怎么生过病,学了武更是可以虎……爹你我身子弱你良心不痛么?
卢嵇吃瘪,看着宋良阁揽着江水眠下楼,喊道:“一会儿让眠眠跟我坐一辆车啊!我、我要有人照顾的!我才是病人啊!”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拄着拐杖的卢嵇走到车边。洋楼里都是丫鬟,卢嵇不敢让丫鬟扶,只能一个人又慢又疼的往前走。但在别人眼里,却变成了这次临城大劫案的“英雄”,受了伤也不肯让人搀扶,一定要自己走路——这样的伟岸英姿引得一群要同行离开的中外记者在拍照。
卢嵇自然也没想到两天后,自己穿着军装拄拐的照片,会出现在各大报纸头版上。他只是走到车边,穿着警卫员衣服的孙尧弯下腰去,开了车门后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对他挤眉弄眼。他一开车门,江水眠坐在车里。
倒是没再扮的像个姨太太,而是穿的素净的拿着个抱枕坐着。
卢嵇惊:“你爹居然让你过来?”
江水眠翻了个白眼:“你还不懂么?他就是别扭啊。走吧,带个枕头就是为了让你躺着在后头睡一会儿。”
卢嵇回天津的一路上倒是睡得舒坦,却没想到这几乎是他几个月内睡得最后一个安生觉了。
作者有话要:唉,最后还是心软了。孙可爱没死。
回了天津之后,眠眠和芦花鸡两边都要有最后的大情节了。
提前预告,别期待芦花鸡能力挽狂澜败一切,然后登上人生巅峰。在这个故事里,还是会以历史为倒向啦。不会虐,俩人也不会分离,但在事业线上,卢嵇可不会成为什么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