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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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津内外, 或者整个华北, 民众之中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舆论指责。

    或许已经不能叫指责, 可以是谩骂了。

    一时间贿选两个字,成了大家口中最常愤愤起的字眼,对于徐金昆的所作所为,仿佛民国十一年来的一切不幸都归结于他——甚至有人还把徐早年间跟袁的关系也搬了出来。

    “呸!曾经跟袁混的狗腿子, 能是什么好东西!”

    徐金昆起势之后,他的好多个儿子们, 一帮认识不认得亲戚们, 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虽然他也管, 但这帮清末老人都注重亲缘关系,大义灭亲是在他们眼里最受到鄙夷的——法理绝对比不上人情;因此徐金昆除了自己儿子敢敢弄死,那帮辈分高人品低的亲戚们,却一直不能根治。

    这事儿一出, 他那些极品亲戚借着他给的官位做出的烂事儿, 也都被扒出来晒了。

    徐金昆实在的,确实算不上干净。他在京津揽权,自然在各种方面给自己的势力开道。为了让直系拥有最强的军备, 卢嵇的军工产业在华北、武汉等地畅通无阻, 这显然不符合公平竞争的基准——但这个年头,谁会在意公平竞争呢。

    而且这次因为临城劫案一出,卢嵇奔赴山东,不能及时为他挤出一百多万的竞选资金来, 差的几十万都是徐金昆自己解决的。他解决的办法,就是问下头的每个县里要。这年头县官都是买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自己勒紧裤腰带往上送钱,大家都是趁着在位使劲捞,最后是县官自己的钱,送上去呈给徐金昆的,不还是民脂民膏么。

    徐金昆急着用钱,他就是知道,也没空管。更何况中原大地早就没规矩,就算徐金昆奢望成为这块烂了几十年的地上建立秩序规矩的人——那他也要先当上总统再嘛。

    卢嵇趴在沙发上狂睡,几次来了电话,徐金昆过来,是江水眠接的。

    江水眠只在老秘书的葬礼上跟徐金昆过照面,这会儿道:“徐老,我知道您急着用他,可他已经几日未睡,今儿早上回来便高烧不起,您手底下也不是没有亲近的人了,再这样折腾下去,他非要出事儿不可。我这里有蓝野的电话,您应该也知道他,如果需要,您要不给蓝野联系?”

    其实江水眠也理解,冯继山已经背叛这件事,使得徐金昆的多疑已经到了顶峰,甚至可以除了卢嵇与周梓玉,他都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等卢嵇醒来的时候,他倒是很心平气和,光着脚走到饭厅里,坐在江水眠旁边狼吞虎咽,等吃饱了才一伸腿,懒洋洋的窝在凳子里看报纸。

    江水眠简直就是着急的太监,指着报纸上:“他们骂你呢。”

    卢嵇满不在乎:“骂呗。这年头人品低劣装神弄鬼的都可以被称赞为学者、君子,我这等本来也不多么伟大正义的被骂,也不算太颠倒是非。”

    江水眠:“你这样被千夫所指,徐金昆是不是当不成总统了。”

    卢嵇:“我觉得他当总统是不会被影响到的。至今,那些受了贿款的议员,只有因为背了骂名要让徐金昆涨价的,还没有一个去要离开议会或者揭发他的。那几个站出来揭露贿选的议员,也不过是因为收了南方更多的钱罢了。”

    江水眠跟他比起来,也算是有点没见过世面:“那、那下一步怎么办?”

    卢嵇:“民意很难影响上头事情的真正进行。只是徐金昆必须要厚脸皮顶着屎盆子当总统了。其实南派已经没有资金了,很难再影响大局了,就是临失败之前要恶心徐金昆一下。”

    卢嵇其实更担心的是周梓玉。毕竟卢嵇的名字出现的频率远不如周梓玉。周梓玉这个人,可以无欲无求,唯一看中的,大概就是名声。就因为注重忠义的名声,所以他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求自己决不能背叛徐金昆;就是因为注重军队的名声,所以他的部队不论到哪里都不会进城去抢粮;也是因为重视名声,他曾经极力的阻止徐金昆贿选一事。

    但最终,徐金昆的野心的畅想服了他,他默许这件事,却从来不和贿选扯上关系。在贿选一案暴露之前,他的名声和徐金昆相比,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派系里的人。

    而这事儿一出,周梓玉在那些曾经赞扬过他的报纸杂志上,成为了最能伪装最恶劣,比徐金昆还过分——因为他不仅想要地位想要钱还想要立牌坊!

    在攻讦徐金昆的篇幅下,就是数不尽数的细扒周梓玉的文章。

    虽然卢嵇知道周梓玉不可能因此对徐金昆生恨,但他自我规范多年,做到了爱兵、忠诚、不扰民等等,甚至他最大的开销不过是哄他老婆开心,自己脚上还穿着军用布鞋……

    这样自尊心也极高的人,看到漫天遍地冲他而来的污名,心里不知道要是什么滋味呢。

    卢嵇并没有出门,外头关于贿选的讨伐愈发声势浩大了。与这种声势对立的,总统府、卢家、石园都安静的出奇,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决定硬着头皮不再回头了。卢嵇收集证据派人发了好几篇公关稿,其中最能引起反击效果的不过是《揭露临城劫案□□》这一篇,但由于真正的证据已经随着老秘书的死被烧成了灰,迅速就被民众攻击为虚假文章,沉没在了口舌之中。

    后来卢嵇又贴出了一些南派拉拢议员的证据,这也只是使得各家报纸不论南北都乱喷,甚至开始抨击政府的存在。

    少有一部分人揭露了民国政府这些年来的混乱,就是想证明“贿选”,永远不是政治□□里黑暗的部分,甚至可以徐金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尊重议会的存在,尊重选票的存在。但能听进去的,也只是一部分人。

    卢嵇觉得这件事能蔓延的如此之快,南方政府渗透进了华北各报社是一个原因,而各报社多由年轻的未参与政治的学者学生青年组建,更向往正义也更情绪化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他们广泛的传播,并不是被收买,而是为了笼络更多像他们一样激进的年轻人,更希望用报纸来当做他们正义的阵地。

    然而他们又永远是在最外围呐喊。

    卢嵇写写稿子,几通电话,其他时间都窝在家里。江水眠习惯看他天天西装革履油头的,这会儿他简直就像是个死宅,天天穿着睡衣,不是到厨房里琢磨着新菜式,就是抱着绿豆糕在家里一边看一边吃的到处掉渣。

    江水眠无比嫌弃:“就你还自称精英呢!你的形象呢!”

    卢嵇简直就像是结婚之后袜子乱扔的臭男人:“哎哟,咱俩这老夫老妻的,在乎什么形象。我最近反正是不出门了,你上次不是跟徐金昆我大病么?那就让我多病一段时间好了。”

    江水眠把他从凳子上拎起来,拽到三楼浴室里去,扒了他衣服就开始往浴缸里放热水,拿着鞋刷子仿佛要给在家懒得洗头的卢焕初褪一层皮。

    卢嵇拿浴帘挡着下半身,连连求饶:“我洗!我肯定洗——你把东西拿开!我就是等徐金昆当上总统,我再出来。这段时间再有什么事儿,我也不想管了。”

    江水眠这才放下鞋刷子,给他试了试水温,没好气道:“过段时间万国博览会,我要去北京呢。你去不去。”

    卢嵇一条胳膊横在胸前,把他自己胸前两点也给捂好:“去去去我肯定去。万国博览会就在他上任之后没多久吧。他上任之后北京一堆事儿呢,我肯定要去的。”

    江水眠斜眼:“到时候我可能就去跟我爹住了,你自己住吧。”

    卢嵇:“……没事儿,你白天忙完了,我每天晚上开车去接你。真不想,你陪我在车上过夜也行。我现在得了病,你不在旁边,我睡不好——睡不好我就会生病,生了病我就会早死——”

    江水眠真是发现,他被爱的有恃无恐,呸道:“你最近这张嘴骚的都要不行了!快点洗你的澡吧!到时候——要是你乖,我再来找你。”

    卢嵇看她走到浴室门口,可算是拉上浴帘,坐进浴缸里,道:“我给你付学费书本费呢,好歹是你半个爹,看在我从来没让你在床上叫我爸爸的份上,你就过来跟我住嘛……”

    江水眠发现自己最近真是在嘴皮子上要斗不过他了,气道:“还他妈叫你爸爸呢!你下次再敢脱我衣服,我非让你鸡飞蛋!”

    然而很快的,卢嵇在家里颓废慵懒了没多久,北京就正式开始了选举。

    听那一天,南派堂而皇之的在议会对面的大酒店里摆台,是只要临时退出议会,当场发一万块钱。

    这数目可真是已经让南派呕血了,但徐金昆早早料到,先是在议会周围加派人手,二则是把部分部队调回北京,没有几个人敢去对面领这份没命花的钱。

    在投票后,获得五百七十五票的徐金昆,终于当选了民国第五任大总统。

    他当场宣布,三日后正式开始就任典礼。

    十一年五任总统,也算是折腾出过不知道多少闹剧了。这个早早让徐金昆住进去的总统府,似乎也不觉得三日后就就任有多么荒唐了。

    看来徐金昆是顶着屎盆子也要当总统了。

    卢嵇肯定要去北京参加就任典礼,江水眠也在收拾行囊,把她一大堆刀枪斧剑戟都包带上,放在了卢嵇后车厢上。本来江水眠是算让宋良阁也过来坐车,但栾老那边似乎也开车去北京,他就与栾老同行去了。

    卢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其实这次去北京,真的要待一段时间的啊。我反正要忙很久。”

    江水眠点头:“是啊,我这边估计也要一段时间。不过如果万国博览会的比武一事先结束了,我就等着你,我们一起回家就是了。”

    卢嵇道:“你上次你太师公也会去?就那个李存异?”

    江水眠点了点头:“这次去,我和爹就要去暂住太师公那里。”

    卢嵇长长应了一声,忽然道:“那我忘了点东西,你先上车,等我一会儿。”

    江水眠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就看着卢嵇从楼上快走下来,手里什么也没拿,就是一只手隔着西装,不住的摸自己右胸,坐在了车里。江水眠:“你拿什么去了?没带自己的右边胸肌?”

    卢嵇竟没怼回去,笑了笑:“秘密。”

    作者有话要:距离完结不太远了,看文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