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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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青亭了个酒嗝, 窝在王轩宣身边, 个子比她都高了还非要往她怀里攒, 光着脚,满嘴胡话:“我冷得很,姐姐抱着我啊……”

    王轩宣以为他发烧了,摸了一下脑门, 温度正常得很。这是八月初了,正是天津最热的时候, 两边窗子都要开着透风, 他也喝的一身汗, 非自己冷, 不是乱撒娇又是什么。

    王轩宣拽住酒瓶子:“别喝了。我都怕你一会儿吐了。”

    陈青亭抱着酒瓶死不撒手,脸还可劲儿往她身上埋:“我能喝!谁我不能喝的!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清白的很,从来、从来不做腌臜事儿……”

    王轩宣失笑:“行行行,你最清白。”

    她自己高跟鞋也扔在了榻下, 裹着单薄的旗袍半卧在榻上, 从包里拿了一盒的清凉膏,抹在他两侧太阳穴上,陈青亭乱晃脑袋, 胳膊越过她, 去抓住她的包。

    陈青亭:“你怎么什么都有,让我瞧瞧……这是什么?哦……口红……这个呢……”

    王轩宣瞧他一副好奇样子,也不管他,任他去翻。却忘了自己包里还放了别的东西。下一秒, 陈青亭拿出了一个本子,翻看念叨:“青子喜欢吃的东西……糖排骨、糖蟹、凤尾鱼……咦?”

    王轩宣惊了一下:“不许看!”

    陈青亭转过身去,非要翻着看,还边看边念:“讨厌吃番茄、胡萝卜和菜花……”

    王轩宣大为羞耻,拽他袖子道:“别胡闹,还给我。”

    陈青亭喝大了,完全没往别的方面想,回过头来傻傻道:“你怎么知道?”

    王轩宣轻咳道:“嗯……观察出来的。”

    陈青亭一脸佩服:“你真厉害,我怎么就观察不出来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呢。”

    王轩宣:“没事。你观察不出来,我下次告诉你。”

    陈青亭直点头:“好,回头我也买个本子,都记下来。唔……你还要走么今天?”

    王轩宣还没在外头过夜过,她觉得自己该回去的,嘴上却问道:“你不想让我走?”

    陈青亭完全没有别的心思,拉着她道:“你别走,我喝醉了,一会儿我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怎么办?”

    王轩宣气笑了:“胡八道。”

    陈青亭熊抱她,干脆压住了:“别走。不许走。走了我就明儿摆了戏台去你家门口唱曲儿去!”

    王轩宣也确实没想走。

    许班主在楼底下跟一帮戏班的孩子们嗑瓜子,瞧着大半夜了还亮着灯,也没听见陈青亭下楼,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旁边一个刚学戏的子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出息一点儿,别跟青子似的……”

    就因为王轩宣留了一夜,所以当京津出现那条爆炸性新闻的时候,她是早上坐车看报纸的时候才知道的。

    而卢嵇就要比她知道的早好几个时了。

    电话进来之前,卢嵇正在跟江水眠腻歪,江水眠想着要考大学了,便买了不少世面上的应考书准备复习。因为各校都是自主招生,考题范围甚至科目都不一样,所以她还要一个一个去准备。因朝雨也在南开任教,这个学校又是在天津,还能住家里,江水眠就想着以考南开为主,买了一大堆试题和专著。

    她坐在床上,书铺的把卢嵇的床位都给占了。他也不在乎,就跟江水眠挤一挤,最后干脆整个人趴在她身上,脑袋放在她肚子上——

    当然,几分钟之前,他还是妄图埋胸的,可江水眠一脸嫌恶的把他往下推了几分:“你你现在这模样,多恶心人啊,你就不能装点矜持么?别黏黏糊糊的没完没了行么?”

    卢嵇不管天热,就是要趴着不走:“我之前那么累了,好几天都睡得比你晚,起的比你早,今天好不容易闲下来,你让我抱一会儿怎么了?”

    江水眠:“我发现自从我爹不怎么管我之后,你整个人愈发有恃无恐了。哎呀,你别影响我复习,考试那么难呢!”

    卢嵇:“南开也有预科,给你塞进预科不是很容易的事儿么,我动动手都能办到。等进了预科,之后考学几率就有一半了。”

    江水眠翻了他一个白眼:“行了,你这就已经开始想着帮我走后门了是吧。”

    卢嵇趴在她肚子上,抱着她,懒懒道:“不走后门我怕你考不上,南开录取率不到一成,英语考试极难。史学中文还招人多一些,况且你又要考工系。你英文是好,可京津地区想考南开的考生,多少都是出过国的,哪有那么容易。要不你外语选德文也行,我还能教你。”

    江水眠一阵头疼:“别外语了,中外历史和中外地理也要考,听南开的外国地理和历史出英文考卷,上次有个题,要写出土耳其西突厥之后历经的四大王朝以及他们统治的年份……我真是……”

    卢嵇抬头:“要不你再去读两年中学得了。给你找个学校去插班,天津有不少好中学呢。你读个中三中四都行。再了……你年级也不大,中三中四的孩子都跟你差不多岁数。”

    江水眠斜眼:“你也知道我还是个孩子,还算是个中学生啊,那你就从我身上滚下来。”

    卢嵇死皮赖脸:“我也是个学生啊,我也在向社会学习啊。大家都是学生嘛——眠眠!别,你别一言不合就掐我——不要掐我的太阳啊!”

    有他在,她就别想好好学习。

    江水眠想着自己成绩退步,就跟卢嵇非要辅导她,有直接的关系。

    卢嵇一扯被子,把书全弄到床下去了,江水眠撑住他,还在考虑这件事儿:“你我要是不上中学真的考不上么?是不是学校的老师会知道怎么应试啊?”

    卢嵇把被子蒙在头上,把自己蒙在她身上,敷衍道:“回头找个国际中学。到时候你也多认识一些人,开车去接送你也就不奇怪了,学校设施也好一点,英语教的也好。哦对,校服也好看,都是穿膝盖上下的裙子的……”

    江水眠:“……你丫其实在乎的是校服啊?”

    卢嵇低下头来拿鼻子蹭她:“天天穿着蓝色破布袍子的校服,多埋没你的……呃,好身材啊。”

    江水眠翻白眼:“真想找家报纸做个专访,把你人后这不要脸没骨头的模样给你曝光了。”

    被她的是他单方面粘着她,卢嵇心里还不满了,他接了上衣扣子,极其拙劣的妄图□□她:“你确定你不摸一摸?我最近忙的都瘦了,你不信摸摸这儿,都要能数我的肋骨了。”

    江水眠被他抓着手强行摁在了肋下,哪里能摸到肋骨,就是他好些日子没锻炼,肌肉都要匿形了。她摸人嘴短,自然不好再,哼哼道:“你也是真欠啊,摸你你我惦记你的肉体,不摸你,你我连你的肉体都不惦记了。这会儿满意了吧。”

    卢嵇:“你要那几个字才行……”

    江水眠摸着摸着手就换了位置,顺着他后腰往下探,满嘴敷衍:“爱你爱你爱死你了,行了吧,你这不是每天卡么?我今天任务完成了吧。”

    卢嵇简直被她这种乱摸的动作搞得心花怒放,就差脱了衣服在床上艳舞一段了,刚要再开口,忽然听见楼下书房那里,响起了一阵催命似的电话铃声。

    卢嵇满脸抗拒,一下子拽住被子把自己头都蒙住:“有病啊!天天这个点儿电话!都不睡觉是么?再这样下去,天津要多多少个秃头啊!”

    江水眠淡定的坐起来一点,慢悠悠的扣着自己刚刚被他弄开没一会儿的扣子,道:“装死也没用,到书房里的电话,肯定是大事儿。起来吧你。”

    听着似乎是鲁妈去接电话了,卢嵇拿被子把她也给蒙住:“等她推门的时候,就装着咱俩忙活着呢,你叫唤几声,她肯定不好意思叫我起来接电话了。”

    江水眠推他:“去你妈的,我才不跟你演!接个电话能死么?我等你行了吧!”

    卢嵇刚要不愿,忽然听见鲁妈的脚步声到了楼下阳台上。她大概知道八月份的天,卢嵇不可能把卧室阳台的门窗都关上,在楼下用催命的音量喊道:“老爷!接电话了!徐老的电话!紧急大事儿!——别让我上去叫您了!快点下来!”

    卢嵇这才慢吞吞的掀开被子,满心抗拒,驼背弓腰拖着步子往楼下走,江水眠拎着拖鞋跟上他,恨不得上去摸摸头:“真烦人,一听是他的电话,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儿,不会又要让你半夜去干什么事儿了吧。哎,别光脚,你把拖鞋穿上。”

    卢嵇穿上拖鞋,十分头疼,江水眠帮他随便系了一下睡衣扣子,跟他一起走到书房里来。

    这一次电话,卢嵇真是越听脸色越差,他坐在桌子上,拿着话筒,道:“您别紧张。紧张也没什么用了,这个点儿,按理各个报社都已经把报纸发到的分销处了。一是我们没法去缴,而是缴报纸也来不及了?到底是哪个议员不要命了?”

    徐金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嗡嗡作响,听不清楚。

    卢嵇头疼:“我知道了。怕是已经人去楼空了,我这就让人去查。此事是其他派系的主使,这一点肯定没跑了。我怀疑各家报社也被收买,亦或是‘为了主持正义’所以才这么做的。我这边找人写公关文稿,争取在下一期报纸之前服几家报社刊登——”

    徐金昆一会儿愤怒激昂,一会儿却又压下声音来。

    卢嵇心里其实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了:“这事儿在我看来,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这么多年,官场自有一套规矩,藏满了腌臜,民间议论但却从来没有这么快的传播方式,更没有这样明显站队的立场。这事儿,您问我——几十家主要报纸都要刊登这件事儿——这样的经历哪有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只能尽量做了——”

    卢嵇叹气:“我知道……谁都没想到。我明白了,现在我就先出门去那几位议员家里去一趟,没事儿,我这儿记了所有的议员家里的地址,您不用担心。”

    江水眠坐在书房外间的沙发上,这会儿的书房里,已经有了相对的一对儿沙发,卢嵇走出来,摸了摸她脑袋,也没坐,就道:“我先出门了,幸而周梓玉把蓝野的兵留给我了,我这带着一点兵,带几十个警察就去了。鲁妈!叫孙尧起来,把车开出来!”

    江水眠道:“又是大事儿?跟我。”

    卢嵇:“大不大,不。你去睡觉,明儿早上看报纸,你就知道了。”

    他好久没睡好觉了,这又要出门去,江水眠真恨不得蹬死徐金昆。她又哪里能睡的好,等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坐在楼下等报纸了,鲁妈热了点绿豆粥给她,江水眠喝粥时,报纸才送进来。

    她连忙翻开,第一页头版就是徐金昆的名字。

    《徐金昆贿选□□:百万大洋收买两百余名议员》下头的天津本报也是差不多的标题《议员拿出徐金昆开具的五千元支票,原是贿选费用》。

    报纸上,明文写出了提交贿选证据的三名议员的姓名,以及他们手里收到的汇款票据,后头翻了几页,全都是各类社评:《难道民国要出一位贿选总统了么?》《百万贿款,从何而来!》其中,卢嵇的名字赫然在列,甚至有人分析卢嵇就是为徐金昆搜刮民脂民膏的人,徐金昆为了怕沾腥,所以才不许这个曾离家的儿子认祖归宗。

    她看的目瞪口呆,贿赂与民国议会从来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十一年来,从来没有人把这件事儿放到台面上去——或者,某些不用花钱就能当上总统的人,不是傀儡,就可能使了更可怕的手段。

    这件事儿忽然被摆到台面上被民众群起攻之了,甚至连周梓玉与卢嵇的名声都收到了波及。

    江水眠正心有恐慌时,看见卢嵇疲惫的走进大门,脱了外套,倒在了沙发上。

    江水眠连忙跑过去:“我看了报纸。然后呢!”

    卢嵇把脸埋进抱枕里:“是对手的把戏没错了。那几位议员已经在前天坐上了去往英国的大船。”

    江水眠:“之前南方出几倍的费用要议员南下,能不能放出那些证据来做公关?还有关于临城劫案这件脏事儿,不也是他们做的么?徐金昆贿选是没有错,他或许是该被骂——但……这事儿不是这样简单就能解释的。而且你也背了骂名啊!”

    卢嵇对这些事儿平常心了,反而是江水眠有几分着急,他歪头道:“眠眠,这些事儿不是这么简单的。报纸上一次被当成操纵民情的工具,甚至改变了整个朝局的时候——是在二十五年前。这一次,声势更浩大,‘善恶’更明晰,甚至都不用站在某一方,只需要有一个声音就够了。这件事儿,没那么好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关于“‘曹X贿选’乃是对家的一次政治舆论攻击”这种看法,来自于四川大学历史学博导杨天宏的论文《曹X“贿选”控告的法律证据研究》,并非个人捏造。

    25年前指的那件大事就是“百日X新”,我个人觉得这是清末民初一次非常成功的利用报纸操控舆论的案例。如果持有不同意见,也请轻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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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圣诞快乐!本来想着重写贿选这件事儿的,但考虑圣诞,还是让这俩人腻歪了一下~祝大家吃好喝好睡好,有男朋友的请趁此佳节狠狠干他,没男朋友的可以吃顿好的犒劳自己!!

    不过圣诞更的是第111章,我也真的是注定单身到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