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栾老身子不好, 病恹恹的窝在凳子里, 李存异坐在他旁边, 似乎偶尔与他了几句话。到了开始之前的致辞阶段,栾老不便发声,便由李存异代为发言。国内的武人,没几个人不知道李存异,更多辈站在座位上雀跃着,就是从他们师父辈就只听过李存异其名, 未见其人。
李存异也就是照着念稿子, 武人有才学的也真不多, 这个稿子是栾老托人写的, 为了能让李存异念好, 还标了老式拼音或同音字, 几天前就递给他了。李存异瞧着文绉绉的,他自己连好多不常用的字的意思都甚至不知道, 却不愧是一代宗师,人前不慌,硬生生把自己都看不懂的内容念得抑扬顿挫, 振聋发聩。
江水眠吃着山药豆满心佩服, 下一个时间段就是作为中华武士会副会长的夏恒,开始介绍这次参加赛武会的各国队伍和民间团体。
听俄罗斯来了不少人, 当夏恒先介绍外国的队伍时,谈及俄罗斯的自由摔跤与擒拿术,乌压压站起来一片人, 一个个壮的堪称丛林巨熊,颇为自得的响起一阵叫好声。其他还有泰国的拳队,有印度的刀技团,有菲律宾来的棍术大师,以色列的自卫搏击,还有日本的一些剑道组织。像一些世界上偏竞技类的武术都没有参加,大多数都是一些有实战渊源,也可以和不同种类的兵器流派对战的武术。
江水眠环看四周一些中国门派的年轻徒弟,对这些外国武艺的不屑一顾,心里就觉得他们恐要吃亏。不论哪里的武术都是实战经验的总结,都是人和人架殴斗的时候了解到的技巧,各自在自己的国家诞生,便就不会有什么高低之分。更何况,武行最习惯瞧不起俄罗斯擒拿队伍那样的壮汉身材,却不知体量上的优势,是极难用技术突破的,个子的累死未必能给对方进行什么有效攻击。
江水眠侧头去跟宋良阁搭话,宋良阁也从她臂弯里拿了两颗山药豆。
江水眠:“我们报的是兵器械斗吧。”
宋良阁点头:“你拳法本来也就一般。再了,拳法是不少武行人的尊严,你可以在械斗上败好多大师,但一句自己不太会拳法,好歹给那些六七十岁徒弟一大堆的人留点面子。”
江水眠哼哼两声:“你可真会给他们留最后一点颜面。拿着吧,你吃吧。你这哪是给我买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拉不下脸来去买。我压根不爱吃这么甜的。”
宋良阁从善如流的拿过去,窝在凳子里,道:“那你一个姑娘,我也不好给你买一包油爆花生米让你在这儿吃吧。”
江水眠也窝在旁边,师徒二人如同周末晚上看球赛,把脚搭在前头无人坐的椅背上,她还道:“明儿我把伞来,再弄两个坐垫,这椅子太硬了。你想喝莲藕排骨汤么?我让卢嵇弄点,明天拿保温饭盒装过来。”
宋良阁看着已经在介绍起中国的门派,一些当年以为是南方门派的人,这次也带了不少徒弟来。宋良阁道:“他是不是最近老给你做大鱼大肉的吃,你天天就是吃吃吃,却不见着早起练武,更没有琢磨刀法——再过不两年,你就要胖了!”
江水眠连忙点头:“练练练,我现在天天都早起,你看我一大早就先去找你,跟你练了一个多钟头才过来的——”
俩人正闲聊着,拿着扬声器话筒的夏恒在主席台上顿了顿,道:“下面是来自天津的‘科学斗殴派’。”
全场一片寂静,只留下扬声器滋啦啦的电流声,江水眠抱着汽水瓶子和身上的报纸起身,宋良阁更是慢吞吞的抓着山药豆的袋子,把汽水一饮而尽,站起了身。这个只有俩人的门派让坐在运动场对面坐席的人压根看不清楚,一片寂静后,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议论,更多的人问的是:“刚刚那个什么科学派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靠近宋良阁他们这边儿的人倒是看见了。一大一,夹着报纸装着零食喝着汽水活像是来度假的师徒二人,就是这个门派的全部阵容。毕竟每个门派后头都要有些几句介绍,夏恒往江水眠的方向看来,这才噎了噎又道:“科学斗殴派,创立于1923年4月……呃,创立人为宋良阁,此次参加赛武会的还有此门唯一真传弟子江水眠……”
四个月前创立的门派?唯一真传弟子——是个丫头?!
江水眠和宋良阁抱拳且做行礼。天津的武人最近听过江水眠的名字,毕竟薛碌被残废了这件事儿,可是人尽皆知。但更为响亮的,就是宋良阁了。四年前宋良阁也算是在华北出人头地了,不过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是栾老的弟子,也早年受过李存异的点拨。
然而这个场面上,却丝毫不提他的师从,看来是他跟栾老决裂了?还是李存异都不想认他?
在座不少华北武人,心里头倒有点乐了。
那这回,要是教训当年趾高气扬遍京津的宋良阁,就不用顾忌几位大师的面子了。
但四年前有些跟江水眠交手或者是知道宋良阁的人,此刻却有点懵了。
宋良阁当年并不怎么亲自下场,替他下场的,都是他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徒弟,个子一点点,人却极其狠。那子自称阿眠,刚刚夏恒又这个一身水绿,白的跟雪似的丫头叫江水眠——
四年前,他们各门各派的弟子,是被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败的?
整个场上,几乎没有女人,隐约可以看到俄罗斯那边似乎有个女人,然后泰国和以色列的队伍里都有几个看起来简直不像女人的女人。
中华武术这一方,只有一个南方门派带了不知道是不是家眷的一个女子,其他清一色的男人中,就她俏盈盈站着,还转头对着各门派的方向拱了拱手。
夏恒瞧她几眼,看着江水眠坐下后,就开始介绍起了下一个门派,但场上却有无数似好奇似鄙夷的男人的目光朝江水眠投射而来。
宋良阁心中烦躁,恨不得真的脱掉鞋,给周围每个不断转头的男人抽上一鞋底:看什么看!管好自己的眼!
第一日的赛事多是一些友谊赛,单人的表演也有,各国之间稍微比划比划的也有,基本都是和和气气的,各门派的比赛日程表也发了下来,江水眠看了看:“真会做事儿,先让国内的门派先自己比划一番,然后让洋人之间也各自比一比。洋人先跟洋人,省的被我们一上来就赢了他们恼羞成怒,我们输了,又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当然对于江水眠他们这种门派来,虽然在中华武士会下挂名,也不用参加最早的几场初赛,但也抽不出多的人手表演或参加友谊赛了。
第一天,宋良阁和江水眠全程吃豆,只哈欠中结束了。宋良阁还没要让江水眠跟着回家,李存异先从场内出来,过来叫宋良阁:“走嘞,宋,我们去烤肉季吃东西去,哎你多年没回北京,那么多好店都没吃过吧。你眠?人家这都有家有室有相公的,天天吃西餐喝洋酒,你叫她干嘛?”
江水眠吐吐舌头,一路跑到万国博览会会场外头路上,果不其然看见了卢嵇那辆黑色大别克,孙尧等得不耐烦了,正在车外可劲儿抽烟。
卢嵇从车上下来:“怎么就你一个人?老宋呢?还有你那些个什么师公,太师公呢?”
江水眠一愣:“你找他们干什么?难道还算全拉回去吃顿团圆饭不成?”
卢嵇在这儿等着拦截,就是以为江水眠会跟一群长辈一起出来,他就可以从善如流的带他们去吃饭,顺便……
卢嵇不敢真实心思,道:“我就想着见一见哎。也算是你的长辈们啊。要不哪天攒个局,见一见也行。”
江水眠坐上车去,等卢嵇也上车来,她又拧身过去,捏他的脸玩,满脸不理解:“干嘛,你还想着自我介绍一番么?”
卢嵇刚要话,江水眠又挑眉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就算去了,你算怎么自我介绍?”
她其实心里也在琢磨。卢焕初是不是压根忘了结婚这码事儿了,觉得只要是宋良阁默许,他就可以堂而皇之了——戒指呢?婚礼呢?他都不算办了是么!
卢嵇没听出来江水眠话里的暗示,他道:“我就咱俩一直好着呗,我算娶你的呗。”
江水眠抬眼:“这个算,你想算到什么时候的?”
她这个连真实心意都不怎么好好的死别扭,今儿居然问出这种话来,卢嵇也一愣:“当、当然是尽快啊。”
江水眠:“多快?”
卢嵇这才动了动嘴唇道:“你师公,你太师公之类的如果同意,我们就……不过不要在北京办,天津是家,回天津再办也可以。”
江水眠瞪大了眼:“所以你想要见我太师公就是为了这个?”
卢嵇倔道:“不行么?我想让你长辈祝福一下啊!就宋良阁那个臭脾气,不知道几年才能真的跟我好脸色看,你那个太师公……上次见了不也挺好的么?他要是喜欢我,那你爹什么也没用是吧——”
江水眠竟抿嘴笑了,一巴掌拍在他胸口:“可以啊你!还会耍点心思——哎,他们去烤肉季了,我们要不也去截胡?”
卢嵇也慌了:“这、这么快?”
江水眠直接坐在他身上,手伸进他西装外套里一阵乱摸:“你丫肯定带戒指了对吧。我还没见过那戒指呢——”
卢嵇连忙捂胸:“别别别,你现在还不能看!江水眠……你怎么老猜中我想什么,你就不能无知一点,然后真的赶巧了我跟你几个长辈吃饭的时候,忽然这事儿,你好做出一脸惊喜啊!你怎么还这么主动——别掏了,你这是掏戒指还是吃我豆腐呢!”
江水眠兴奋起来:“哎,惊喜有屁用,谁不都是商量好才见家长的,快快快,孙尧,开车去烤肉季!”
作者有话要:哎呀,几章前,让大家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