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郭英的话起了作用，宓琬这一次倒头便睡着, 再醒时天已大亮。

    她没有等到雅珠, 却在醒来之后得到巴里要见她的消息。

    香雪一面给她梳发，一面道：“巴里天刚亮就来了，听你还未醒, 便又走了, 我和他主子平日里辰时正起身, 昨夜受了惊, 睡得晚些，怕是要到辰时末了。”

    见宓琬看自己，香雪会心一笑，“是二少交待的。巴里见着二少，邀他去训练场了。”

    宓琬低笑着道：“巴里手臂上还有伤，怎就这么急着训练？文渊下手可不轻。”

    香雪调笑道：“主子是想二少怎么对你这么了解吧？”

    宓琬笑意更甚，还未上胭脂的面颊上如覆了一层胭脂一般，“他自是对我了解的。动作快些, 我想去训练场, 很快就要去王庭了，巴里可不能再受伤了。”

    香雪鲜少见宓琬这般羞涩, 笑得前俯后仰。听到门外有人话，立时将笑声压了下去。朝宓琬努努嘴，悄悄退出。

    巴里和郭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巴里一进来就道：“我没事。”

    宓琬差点笑出声来，但看到巴里和郭英严肃的神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不由得敛了笑，走到他们面前，“发生了什么？”

    巴里解开手臂上的绷带，“你看。我的伤，全好了。”

    宓琬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落到巴里的手臂上，原本该有的三指宽的伤口，现在一点痕迹，如同不曾受过伤一般。

    “潼潼的药，这么神奇吗？”宓琬惊讶地张大了嘴。

    巴里又现出他另一条手臂，“这里，在一个时辰前，有一道伤口，现在也没有了。我没有用药。”

    郭英附和道：“李潼潼配制的伤药效果很好，但从未好得这么快过。”

    宓琬的目光在两条光洁的胳膊上转来转去，端着笑道：“巴里，你这也太神奇了！不药而愈啊！以后洛拉都不用再担心你受伤了。”

    “阿琬！”巴里的声音里不带半点惊喜，“去年，我们去阴魂岭的时候，到底在阴魂岭里发生了什么？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虽然他皮糙肉厚，却没有神奇到这种地步。这种与常人有异的变化，不是让他安心，而是让他不安。

    宓琬见忽悠不过去了，缓缓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中了毒，得人相助解了毒。但我答应过对方，不能将阴魂岭里的事情出去。巴里，不要问了。”

    “只是这样？”巴里回想起来，当时宓琬确实和他提过他中了毒之事，只是他当时没有在意。

    宓琬“嗯”了一声，“当时我们分开在两处，你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我看到你的时候，对方就已经为你解了毒。你知道的，阴魂岭里，到处都是毒气毒物。我们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万幸。”她从蛇姑与蛇木枝的话里得知，那些被困在里面的天德兵皆是被抓去作炼毒制毒了。

    巴里确定了自己的异常与阴魂岭的经历有关之后，反而放松了下来，“我能自己解毒，快速恢复的事情，莫与旁人听。洛拉那里也别。”

    山竹默默地舔了舔自己光秃秃的尾巴尖，自己一样在那里中了毒，怎么就不能自己再长出尾巴尖的一撮黄毛来呢？

    宓琬应下。

    一连几日，都没有等到那个女子出现。就在宓琬以为她不算再来了的一个夜里，帐外听到叫捉人的声音。

    宓琬正准备出去瞧上一瞧，便见一个黑影闪进帐中，将一个包袱丢给宓琬，“这是给姬木尔的，请你找个理由给他。就是你做的吧。”

    “雅珠！果然是你！”宓琬接过包袱，提到身前，“这里面是什么？衣服？鞋子？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我们都在找你。找了两年了！”

    她快步走过去，挡住雅珠离去的路，“你是不是还有话没？上次，你下次再。姬木尔很想你，为何不与他相见？”

    雅珠垂着头，帽兜将她所有的神色都藏住。

    “我这个样子，不能见他。”她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头来，将帽兜拉到脑后，现出一张布着刀疤的脸，“有你在他身边，很好。我能去做我要做的事。”

    宓琬心头一跳，“你的脸，怎么回事？”

    雅珠不以为然，“我自己做的，只有这样，才能混到雷克身边，不被他发现。可我不能让姬木尔看到他的母亲变成了这个样子。等我将事情了解了，若我还活着，自然会回来。到时，请你给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能时常看到他。”

    她得平静，仿佛在别人的事情一般。可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记住的是她最美的样子，便是留在儿子身边，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模样。

    宓琬的注意力都放在第一句话上，“你雷克？他不是去了西戎吗？”

    “所以我也跟着去了西戎。现在他回来了。藏在暗处，想要对付你们。只等你们去拜火节，再来对付你们，和两年前一样。只是这一次，我没想到，他会提前让人将天花带到这里来。”她感激地道，“幸好，你们都化险为夷了。西戎这次爆发的天花，让数个部族消失了。”

    “等等！你什么时候回到北狄的？”

    “不到半个月。”

    宓琬心里发沉，“那就是，在北狄，还有与雷克接应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不是卓都。但他们也不是敌人。”雅珠想了想，确定地道，“卓都并不想雷克回到北狄。”

    帐外的追捕声渐渐远离，雅珠道：“我该走了。”

    宓琬静坐片刻，将包袱开，里面除了一套衣物外，还有护臂，护膝和护腕。鬼使神差地羡慕起姬桓来。

    ……*……

    一行人从中山和星辰出发。

    巴里留了不到一半的勇士在星辰部族，安图也带着自己的人留守中山部族。

    一行人中有两辆马车，稍大些稍华丽一些的，供宓琬、李潼潼和姬桓乘坐，后面那辆一些的，里面装着物资。

    两个大人再加一个孩子一只猫坐在马车里刚刚好，洛拉再进来，就显得很挤了。

    不过洛拉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她拉着李潼潼，问道：“你不是巴里的毒已经解了吗？可他怎么脸都绿了？”

    平时，她与巴里都是过得很生猛的，这几天，巴里却以身体不适为由，与她之间如隔了一块板子一般。她只当是他的伤未好，却不想今日出行的时候，发现巴里整个人都变绿了，就和那天刚中毒时一般。

    李潼潼正清点着自己带在身上的瓶瓶罐罐，被她翻了几瓶药，心有不快，更何况洛拉的语气并不好，听起来似是在质疑她的医术一般，“解了毒还可以再中毒，病好了还可以再生病，吃饱了饭还会再饿，有什么可奇怪的？”

    宓琬自知巴里是什么缘故，却不能出来，也奇怪李潼潼今天怎么和吃了火药一般，想要安慰洛拉两句，却见这只冲动的母豹子气得甩了车帘出去，一点话的机会也不给她。

    宓琬：“……”

    姬桓不喜欢坐在马车里，扭了扭身子，“朝暹，我可以和文渊一起骑马吗？以前，姬溱也会带着我骑马的，因为他生病了才让我和雅珠一起坐马车……”

    他的语气里带着期许，是他对父亲的渴望。

    知道他是不喜欢被女子摸头的，宓琬便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问问他便知了。”

    着，掀起车帘朝外看去。

    骑马行在右侧的郭英似有感触，偏脸朝她这里看过来，弯唇一笑，如清风朗月般让人觉得舒怀。这一瞬，宓琬想着，便是告诉旁人这个人是被北狄人视为杀神的郭英，他们也不会信的。

    与她有同样的想法的，还有铁木图。

    他没有真的见过郭英发怒杀人的模样，只见着眼下的情景，便觉得郭英只是一个靠皮相哄得姑娘家开心的软柿子，将当初郭英给他提点的时候产生的那点子吃惊丢到了脑后。暗自想着，这一次，一定要成为这次拜火节上最强的勇士，向乌尔扎求娶宓琬。

    偏脸看向马车里笑如暖阳的人，那面上的柔情是她对旁人不曾有过的。他觉得她今日的笑容格外刺眼，不过想到等他败了郭英，马车里的人必然会相信他是比郭英更强的人，必然得将这样的笑容独占，心情又好了不少。

    郭英的马与马车之间不过一步之遥，车厢里的话他听了个大概，却没有问，只是问宓琬，“你可想骑马？”

    宓琬想到当初两人两次共乘一骑时的情景，不由得觉得双耳发烫，马车里闷了起来，“我的马弄丢了，便不骑了吧。你带着姬桓便好，若他困了，再让他回马车。”

    郭英答应了，将姬桓接过去的时候，在宓琬耳边轻声道，“一直在马厩里养着，不曾弄丢。”

    宓琬娇瞋他一眼，放下车帘。

    铁木图见他们如此眉目传情，刚刚安慰自己的话怎么也起不了作用了，烦躁地一抽马鞭，去了队伍的最前方。

    莫乙戳了戳蒋成，“你家二少，和朝暹公主，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蒋成正为李潼潼突然和吃了火药一般的事情心烦意乱，蓦然听得这么一句粗俗鄙陋的话，便将火药转发到了莫乙身上，“什么勾搭？你会不会话？他们一直都很好。以前更好。一看就是天生一对。”

    要不是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身份隔成了这样，哪里会连一起坐匹马还要被人道？他也不至于眼看要娶到的媳妇儿泡了药汤。

    莫乙吃惊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以前就认识了？可是他不是喜欢那个娘娘腔吗？”

    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却被蒋成了头，“什么娘娘腔？别胡八道！”

    莫乙心里刚生出的那点子疑惑，就这么被他给得没了隐……

    莫乙强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