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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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出那封信,校嘉华很快将白恪言忘之脑后。

    她实在太忙了。

    供销社新进了一批卫生纸和塑胶卫生巾,工艺不算精细,依然深受女同志欢迎。

    家底丰厚的女知青,领了工分攒了钱,咬咬牙,人人买了一套。

    大队的姑娘和媳妇们没钱,就买些花布、棉絮,按照校嘉华提供的画稿,做成布老虎等公仔,送去供销社置换。

    短时间内,女同志们的卫健状况,有了不少改善。

    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农村不少伙要相亲。

    为了穿的体面,他们会砍一棵自家院子的树,成城里人需要的家具,换取时下最流行的军大衣、军大帽。

    当然,家具图纸也是由供销社提供的。

    青河村乃至周边居民的农闲生活,前所未有地充实了起来。

    阳历的元旦一过,很快就到了腊八。

    这个冬天,供销社赚的钱,除掉进货的回款和社员的工资,还有不少结余。

    校嘉华算了算,从大队里再支出一比,加上这些钱和回收的物资,买两吨化肥不是问题。

    于是,她早早给县城的公司电话,让王展发和许德顺提前把尿素备好,哪怕从外省调度。

    开春,农场就要给麦追肥了,青河村必须要先用上。

    青河村是今年各地供销社的黑马,被县城的商业局领导点名表扬过,王经理和许主管更加高看,一口应下。

    完电话,天也快黑了。

    校嘉华离开大队大院,刚到供销社,就看见几个二流子拎着猎/枪,抬着从山上下来的野狐、野兔,在社里闹事。

    “徐长贵,我们供销社不收野味,你们拿回去!”蔡菊义正言辞地拒绝。

    这个点,梁高峰去食堂帮女同志饭了,只有蔡菊一个人应付。

    “城里能收,凭啥你们收不得?赶紧把军大衣、精粉面拿出来,老子们人手搞一套。”

    男人们大声起哄,把玻璃柜台拍得震天响,蔡菊吓得不敢言语。

    校嘉华走进来,给蔡菊递了个眼色,让她找机会出去喊人。

    她冷冷地看着为首的徐长贵。

    这厮长得虎背熊腰,一脸麻子,二嫂李翠枝当初能看上他,也真是重口味。

    “你就是校嘉华?”徐长贵阴戾地,他还记着抚恤金的事。

    校嘉华知道他今天是故意来找茬的,决定先拖延时间。

    “徐长贵,你们要的军大衣,可是稀罕货,供销社没有现货,需要提前一周预定才行。”

    “那就给我折成现钱,不多不少,我要一千块。”

    正是那笔抚恤金的钱。

    校嘉华暗骂狮子大开口,准备继续胡诌。

    这时,梁高峰从外面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热腾腾的铁饭盒。

    “欺负女同志,我跟你们拼了!”

    梁高峰怒吼着,脑门一热,连盒带汤,一起招呼到了徐长贵脸上。

    “我艹!”徐长贵抹了把脸,端起了猎/枪。

    “梁高峰,心!”

    校嘉华耳边,只剩闷顿的撞击声。

    .

    徐长贵要卸掉梁高峰一条腿的时候,村民们及时赶来,把这几个二流子压制住,结结实实地了一顿。

    这一次,老乡们没有手下留情,他们至少半个月不能下床。

    供销社里,梁高峰为了保护校嘉华,被得鼻青脸肿。好在,没有伤及内脏和筋骨,休息两天,依然是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赵富达真的动了怒,砸烂了他们的猎/枪,还要直接扭送公安,李家村村长亲自来要人都不管用。

    快过年了,哪个村、哪个镇再出几个劳改犯,谁脸上都没光。

    镇长只好出面,让李家村先赔一百斤粮食,开春再“借”出三亩菜园,那几个流氓才免了一场牢狱之灾。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李家村的村长也气得不轻,放言等他们把伤养好了,就把他们赶到山里,去开垦荒地。

    安全起见,赵富达在事发当天,又调了两个男知青过来,加强供销社的保卫。

    校嘉华觉得,那帮流氓短期内不会再来闹事,但也接受了村长的安排。

    毕竟临近年关了,家家户户要准备年货,供销需求非常大,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只是,每当看见梁高峰肿着一张猪头脸,还在供销社里算账,校嘉华好笑又内疚。

    立春这天是腊月十八,晚上闭社的时候,校嘉华叫住梁高峰,当着几个知青的面,把一大包鱼干递给他。

    几个人当中,蔡菊最先瞪大了眼睛,心里不酸涩是假的。

    梁高峰养伤这几天,蔡菊顶着同伴的趣,一直在悉心照顾他,又是烧热水,又是送热饭。

    可他找她话,三言两语离不开“咱们校同志”。

    都是年青人,醉翁之意,一点都不难猜。

    校嘉华大方解释:“梁知青,这是青河结冰前钓的,你们拿回知青点分了吧,算是上次保护供销社的谢礼。”

    身为一个钓鱼高手,校嘉华能拿得出的,也就这些了。

    梁高峰简直受宠若惊:“笑笑,我和他们架,不是为了奖励,只是希望你没有受伤 。我还要谢谢你,没有责怪我当时冲动……”

    大哥,你也知道自己当时很冲动啊。她原本只想采取拖延战术的!

    事已至此,校嘉华只能保持客套:“梁知青,祝你早日康复。”

    .

    在农村过年,总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和仪式感。

    从年开始,二三祭灶、二四扫除、二五推磨、二六割肉、二七宰鸡、二八贴花、二九蒸包……每一天都忙并快乐着。

    有校老栓和崔丽芬的帮衬,再加上家务能手校大宝,校嘉华这个厨房废柴,不用花什么精力,家里的年货照样井然有序,一样不缺。

    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供销社上。

    因为有了供销社,青河村也难得过了一个“富饶年”。

    除了农场发的工分、粮食和猪肉,这群勤劳的老乡,还用自己的智慧和手艺,从供销社置换了不少宝贝。

    男人有好烟好酒,女人有新衣香皂,孩有糖果玩具,老人甚至有老花镜和糕点……

    这些在未来当然不算什么,但是眼前的快乐,胜在新鲜和“知足”。

    知足常乐。比知足再多一点,超出预期的惊喜,就是幸福。

    对校嘉华而言,能够带给大家如此多的帮助,这份充实和价值感,并不亚于她当初坐拥百强企业时体会过的快乐。

    腊月二十九这天,赵富达在大队大院,接到了县城供销社公司来的电话。

    王经理,青河村早先订购的尿素已经到货了,不过数量有限,只有一吨多,让他们准备好货款,这几天尽快来拉。

    赵富达是个急性子,化肥如此抢手,比黄金还珍贵,他担心被别的生产大队截胡,毅然决定,第二天就派车过去。

    于是,除夕这天一大早,校嘉华穿着崔丽芬给她做的红棉袄,协同李会计、陈司机,坐着农场的大卡车,喜气洋洋地赶去了县城。

    .

    校嘉华忙了大半月,想起还没给两个孩子准备新年礼物,当妈的实在失职。

    她核对完货、款和清单,李会计和陈司机跟进验货装货。

    无事可做,她便和几人了招呼,去附近看看,学学经验。

    县城的年味也非常足,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家家也贴着对联。

    年前最后一天,管理松了,也冒出来了不少洋货。

    可惜校嘉华运气不太好,这次一露面,就碰上了老熟人——徐长贵。

    原来,徐长贵伤好后,为了躲避垦荒的惩罚,偷偷从李家村跑出来了。在县城偷鸡摸狗,一枪换一个地方。

    “姓校的!”他也一眼认出校嘉华。

    新仇旧恨一起算,徐长贵亮出手里的水果刀,恨不得当场生吞了她。

    校嘉华假装偶然路过,立即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徐长贵当然没有放过她,紧紧追上来。

    年三十,家家户户忙着过年,大街上能求救的的人并不多。

    回公司是来不及了,好在她印象里,前面就是县城公安局。

    校嘉华狂奔到公安局门口,再转身一瞧,徐长贵果然不敢跟上来,早就溜之大吉了。

    扫帚一到,灰尘自然跑掉。

    扶着法国梧桐大喘气的时候,校嘉华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站姿比树干还挺拔的男人。

    刚从公安局门口走出来的男人,放下背包,善意地询问:“同志你好,需要帮忙吗?”

    被人知道自己乱逛就糟了,校嘉华下意识拒绝:“我没事,谢谢你!”

    她侧过身,与来人四目相对。

    第一感觉是,这个男人满足了一个资深颜控的……所有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不仅源于他穿着解放军服,很高,很瘦,很英俊,更因为他的眼神,平和而坚定。

    男人也怔住了,似乎想确认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刚下过雪,男人的军装外面,套了一件军大衣,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灰蓝色的围巾。

    军大衣这种横跨近一个世纪的时尚单品,校嘉华从前单看,并没有多惊艳。

    此刻,穿在这个人身上,她才觉得那些模特、鲜肉都不过尔尔,完全没有穿出这件“古董高订”的精髓。

    气质和眼神,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特有的韵味。

    校嘉华无法形容,只能眼前的男人,就是赏心悦目,360度无死角的好看。

    白白净净的五官,没有攻击性,却又如诗如画,润物细无声。

    他们这样对望。

    校嘉华并不知道,她对这位解放军同志“头脑风暴”的时候,对方也在认真量着她。

    他眼中的震惊不亚于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校嘉华是个已婚少女,但在陌生的时空,第一次遇到完全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男人……

    就很想撩。

    不要怂,就是上!

    万一以后,白恪言回城,想跟她离婚,她也得开发第二春不是?

    想到这里,校嘉华嫣然一笑,灼灼开口:“哥哥,你是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呀,回家探亲吗?你对象也真是的,怎么没来接你啊?”

    这是典型的旁敲侧击,如果他是单身,一定会自己没有对象。

    果然,惊讶之余,军哥哥沉稳地回应:“我没有对象。”

    有戏!校嘉华心里春风得意,决定继续想办法,拿下军哥哥的其他信息。

    但是下一句,军哥哥主动:“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啊?”

    “嗯,我的妻子,是本县青河村人士。她今年十八岁,名叫笑笑,大名叫做——校嘉华。”

    校嘉华本华:“……”

    托马斯回旋般的惊喜和意外,让校嘉华的脸又红又白。

    她气若游丝:“你,你该不会是……”

    她果然已经忘了他。

    军哥哥的耳根也红了。他顿了一下,解开自己的围巾,仔仔细细系在她的脖子上。

    “笑笑,是我,白恪言。”寒风里,他嘴边白气清晰。

    白恪言看着她,坚定与平和里,多了一抹温情。

    暖意袭来,校嘉华却极速缺氧,宛临大型社死现场。

    难得放飞自我,一出手就调戏到自家老公,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