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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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美色误导,校嘉华最终决定,和白恪言一起回家过年。

    她给供销社公司了一个电话,简单解释来龙去脉,让李会计和陈司机带着尿素先回去。

    挂断电话,公安局的吉普车已经备好,白恪言正在往车上搬行李。

    校嘉华好奇:“怎么这么多东西?不是只住一晚吗?”

    白恪言答:“这些是中午买好,本来就算寄回家里的。”

    所以刚刚,他才会站在公安局门口,等车去邮电局。

    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他们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相逢了。

    白恪言又:“里面还有一些年货,是章老师和任局长送的。”

    两位领导都怕这个楞头青,不懂人情世故,空手去岳父家过年,会被赶出门。

    校嘉华扑哧一笑:“我爹我娘,忠厚淳朴,你又不是没见过,还怕他们吃了你?”

    白恪言不自在地纠正她:“是我们的。”

    ……是我们的爹娘,校嘉华莫名有点暖心。

    上车后,因着司机同志也在,白恪言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兵哥哥。

    面对公安迷弟的热聊,他只会用“嗯”、“好”、“谢谢”来回复。

    中途,校嘉华不心了个喷嚏,白恪言立即脱掉军大衣,盖在她腿上。“当心感冒,下次出门,不要一个人,还要穿厚一点。”

    校嘉华却发现,他腰间的配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掉收起来了。

    傍晚,吉普车停在校家门口。

    卸下行李,白恪言取出两瓶西凤酒,去岳家拜年,顺便接校大宝和石头。

    这年头,正宗的西凤酒可比茅台还难得。

    校嘉华心情不错,走在前面,把雪地踩得沙沙响。

    白恪言怕她滑倒,无奈地牵住她的手。只是,一遇到乡邻街坊,他就紧张地放开了。

    校嘉华暗自好笑,这兵哥哥也太纯情了吧。

    王家的姑奶出来串门,瞧见校嘉华和一身军装的白恪言,立即笑着猜:“笑笑,你男人回来啦?”

    她的男人……

    如此接地气的称呼,校嘉华只能故作害羞地点头,再声向白恪言介绍。

    王姑奶又赞叹:“你家姑爷长得可真俊!”

    白恪言也红脸了,礼貌道:“姑奶,谢谢您,过年好。”

    “好孩子。”王姑奶继续:“我们笑笑也是好姑娘,聪明漂亮又能干,你要好好待她,不能欺负她,否则,我们整个青河大队都不答应。”

    “是,我绝不负她。”白恪言郑重答。

    王姑奶很满意,又问校嘉华:“笑笑,我前几天,按照你的花样,编了几个菜篮子,你得空帮忙看看,能不能多换几斤白面。”

    “诶,我明儿就过去。”校嘉华一口应下。

    如是应对了几次,白恪言牵着她的手,终于不再害羞,遇见老乡,甚至主动请校嘉华帮忙介绍。

    真是的,弄得好像她在炫耀自家解放军老公一样。

    .

    走到大队大院,白恪言顿住,他判断:“笑笑,这不是去爹娘家的路。”

    “呃,你怎么知道?”

    白恪言没话。

    “好吧,是我走错了。”校嘉华有点心虚。

    白恪言已经猜到,她故意引他来这里。

    前面就是劳动棚,他的父亲白忠实,就关在那里。

    他叹息,“笑笑,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父亲未必想见我。”

    “怎么会呢?”校嘉华着急,“今天是除夕,天马上要黑了,这里没有人看守,白……咱爸会见你的。”

    白恪言看着她,许久才道:“嗯,我们去见咱爸。”

    白恪言猜的没错,白忠实一听儿子来了,起初不敢相信,后来连连躲避,在屋里不肯出来。

    “不能见,不能见,我会害了孩子。”

    校嘉华和郑长安好一阵劝,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颤颤巍巍走出去,答应见儿子。

    即便如此,父子之间依然隔着半扇门,白忠实不许他踏进半步,怕影响不好。

    “爸,您还好吗?”白恪言声音微哽。

    白忠实也克制着泪水。

    父子俩简短交谈几句,问起儿子的工作,白恪言三缄其口,白忠实也不再多。

    临别的时候,白忠实不舍地叮嘱:“恪言,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爸,您。”

    “我在这里很好。你在外面,不要牵挂我。你要当好兵,做好人,报效祖国,不要丢白家的脸。”

    “您放心,我会的。”

    “第二,”白忠实看了一眼校嘉华,“如果不是笑笑,我这把老骨头早没了。笑笑对白家有恩,你成家了,要担起丈夫的责任,永远敬她爱她。”

    “爸。”白恪言侧身,看着校嘉华,像是承诺:“笑笑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校嘉华心中一动。

    上辈子,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她听过关于“永远”的甜言蜜语太多。只有这一次,她相信他的是真的。

    校嘉华并不知道,从收到她来信的那一天,白恪言就在心里认定了这个事实。

    白忠实放心地点头,“最后……”

    他看着儿子,欲言又止,“恪言,原谅你的母亲吧。她也是无奈的。有机会,去看看你妹妹……”

    不知为何,白恪言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他沉默了许久,始终没有应允。

    最后,他放下一瓶西凤酒,深深朝父亲鞠了一躬。

    .

    校嘉华被白恪言牵着手,离开大院,一直忍不住回头。

    手腕传来阵痛,她轻呼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控,急忙放开手。

    “笑笑,对不起。”他别过脸,不愿她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

    校嘉华忍不住问:“你母亲为什么……?当然,这是你的私事,可以不用。”

    “除了工作,我对你没有私事。”

    白恪言平静道:“我父亲早年赴法留学,后来一直在京大教法语。母亲是医院的大夫,他们一直相敬如宾。四年前,我母亲突然提出离婚,要求断绝一切关系,带走了十五岁的妹妹。”

    “或许……你母亲听到了什么风声。”校嘉华得委婉。这时候离婚、断绝关系的,原因不难猜。

    “感情不能勉强,父母离婚,我可以理解。妹妹读的卫校,毕业要做护士,跟在母亲身边也是应该的。但我无法接受……”

    白恪言痛苦而迷茫,“他们离婚不到三天,我父亲就被贴了大字报。有人举报他,留学期间和外国人交好,证据就是他和几个法国同学的书信往来,而举报者……”

    不言而喻。

    校嘉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没有资格评判任何人。

    因此,她什么都没,只是微微踮起脚,轻柔地抱了抱他。

    白恪言僵住,女孩子的怀抱温暖又柔软,冷硬的心被一点点融化开。

    “我不该,让你看到这样支离破碎的家庭。”

    “不对。”校嘉华放开他,惩罚式掐他手背,“你的家庭,你的新家……是我。”

    未来的事很难,至少,在夫妻关系续存期内,校嘉华不吝优待这张精美的“大饭票”。

    “嗯,是你。还有大宝,石头。”

    白恪言自然地牵回她,“走吧,咱们去爹娘家,接孩子。”

    这人,喜当爹还挺乐意?

    “我跟你讲,白同志,你别高兴的太早,俩孩是很有脾气的。我可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又是钓鱼又是买新衣服的,才换来他们对老母亲真心实意的爱。”

    “笑笑……辛苦你了。”

    月光下,他们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夫妻俩敲响老校家的大门。

    意外的是,举着煤油灯出来开门的,不是自家人,竟是梁高峰。

    校嘉华瞪大眼:“梁知青,你怎么在这里?”

    “这,这不过年嘛,赵村长怕知青们孤单想家,所以安排我们去几个老乡家,一起吃年夜饭。我就选择了校大叔家……”

    梁高峰解释着,眼睛却一直在量白恪言,“笑笑,你怎么没跟李会计他们一起回来?还有,这位男同志是谁?”

    校家人听见动静,都从堂屋走了出来。

    “白,白同志?”校老栓和崔丽芬认出白恪言,激动得忘了称呼。

    白恪言收回看向梁高峰的目光,向二老行礼,“爹,娘,您们叫我恪言就好。”

    二老还没回应,一颗炸/弹就冲出来,扑到白恪言身上。

    “爹,你可算回来了——”

    童声稚嫩,所有人,尤其是梁高峰,都愣在当场。

    瞧见哥哥的动作,石头也跟着跑过去,抱住白恪言的大腿,鹦鹉学舌:“爹,回家——”

    石头毕竟年龄,只记得自己爹爹是个穿绿军装的男人,直接这么叫,也情有可原。

    问题还在于年龄大的那个。

    难道,校大宝和白恪言,以前就见过?

    校嘉华简直没眼看。

    校大宝,请问出息呢?

    有你这样,有糖就是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