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玫瑰人生
◎谁能代替你地位。◎
白昼的敞色透过漆成墨绿色的木质百叶窗漏进来, 明明暗暗地落在矮茶几上。庄律森坐在窗下,拿着钢笔的右手撑住额角,正开着视频听林泽汇报港城的工作。
里奥端着一份Espresso神清气爽地从门外走进套房, 眼见庄律森独自坐着, 踱过来探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大惊失色地问:“你是什么机器……一大早又在做这些?”
他将喝完的咖啡杯压在手边的报表上,又扭头去瞟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庄律森知道他想问什么, 把电脑屏幕盖起来, 冷淡地回道:“不在。”
“亏我昨晚体贴地将整间套房留给你。”里奥啧了一声, 在沙发上坐下, 恢复音量道, “大失所望。”
庄律森没有理会他,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里奥不肯死心,继续关切询问:“昨晚情况如何?”
庄律森斜睨他一眼:“托你的福,不太好。”
“e on!那位迷人的姐跟着你来到巴黎,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何得过去?”
桌上的手机安静了整个早上, 迟迟等不来陈棠苑的动静。
庄律森捏捏眉骨, 缓了缓神, 重新专注于工作。
但没翻几页方案又停下来频频看表的动作还是显示出他此刻的焦躁。
“你有哪方面的苦恼, 可以不必顾虑地咨询我。”里奥弯起手指敲敲桌面的传真, “这些,我远不及你, 但是追女孩,你不行。”
庄律森被他炫耀的语气惹得愈发烦乱, 放下手里的资料, 不耐烦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里奥双手枕在脑后, 看热闹不嫌事大:“We“ll see.”
一直到太阳从东方移向中天,桌上的纸页被晒出炙烫的温度。
里奥坐得不耐烦,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准备将休憩的地点转移到左岸的咖啡馆。
临走前又忍不住朝窗边的人影喊道:“你真的准备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庄律森已经没有在继续工作,低头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里的资讯。最近通话界面第一条仍是陈棠苑的名字,时间是昨日下午十四点。
“里奥。”庄律森终于开口理会他,“你来拨一下我的私人号码。”
手机铃声很快响起来,下一秒便被庄律森按掉。
他将里奥的未接来电删去,让陈棠苑的名字继续保持在首位,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在与她有关的事件上,除了等,他似乎什么办法都没有。
过去他认为自己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可一旦接收过她的回应,他却不可控地变得越来越贪心,越来越急躁。
*
陈棠苑过去也动不动就跨国飞行,即使回到港城,为了捕捉设计灵感,生物钟也常常颠倒黑白,时差对她的影响不算很大,但这一觉仍是睡到日上三竿。
她睁开眼,继续躺在床上神游天外。
她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可恶,别人愈是体贴周到,她却愈是苦恼困扰。
又或者,因为对感情这方面没有经验,她太容易被旁人的言论所影响。
起初最想拥有父母那样纯粹的爱情,后来发现盼不到,盼到了也留不住,于是又决定抓住当下的快乐,想要在步入不可反抗的联姻坟墓前,与心动之人肆意纵情。
但表嫂离开港城前那番失意的感叹,又像投入心湖的一颗巨石,砸出跌荡的水花,震得她心生胆怯,害怕一着不慎,陷入无法控制的境地。
曾经她有多期待与他开始,此刻就有多害怕他真的讲出那些话。
因为这个人待她太好,好到令她有罪恶感,不知道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恋情贸然开启,日后要如何收场。
她又想,如果可以继续不清不楚地相处下去,开放式地约会兼暧昧,不挑明,也不承诺,双方随时有权抽离,她的心理负担是不是可以更轻一点。
游戏人生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以他的聪敏程度,大概也可以理解吧?
陈棠苑翻身拿起手机,电话却迟迟拨不出去,好像不知该些什么。想了想,改为发短信,只写了简短的一个“早”字。
发送成功后头脑放空地爬起来洗漱,日光隔着纱帘洒在奶油色浴缸里,晃荡出明暗交错的纹理。
他站在光线不甚明朗的过道里,像不落凡尘。穿一件没有领子的亚麻休闲衬衫,袖子折起一圈,手腕上仅有的装饰仍是那只玫瑰金纵横四海。
“早。”
他朝她展露微笑,眉目一如既往的耐看顺眼,即使她姗姗来迟,也没有透出半点不耐。
她的不安也在他的温文有礼中有了一丝消弭,弯起嘴角笑笑,告诉自己没必要去胡思乱想。
在电梯口又碰见昨晚那个集团同事。
这次他一个人,套着一件清爽的海魂衫,卡其色休闲裤,戴一顶渔夫帽,从头到脚齐整的法国文艺青年夏日限定。
里奥早早守在电梯前等着看热闹,此时与庄律森随意闲谈了几句,话题终于转到陈棠苑身上。
“Layson,你真的不算为我介绍你身边这位迷人的姐?”
有了第三人在场,气氛没有她想象中尴尬,陈棠苑笑了一下,主动自我介绍道:“Rosine,Rosine .”
“Rosine,真是个美妙的名字。”里奥用一种舞台剧的夸张腔调重复着她的名字,“欧洲也有很多女人叫作玫瑰,但即使不叫这个名字,她们也依旧芬芳。”
陈棠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是改编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
“是的,玫瑰姐,你很懂我。”里奥湛蓝深邃的眼眸迸出光线,又绅士地伸出手来,“里奥,里奥.梅仑。”
果然是姓梅仑。陈棠苑笑意盈盈地回握,对她正确的猜想感到愉悦。
里奥朝庄律森递过得意的眼神,好像在“这才是追女孩子的正确方式”。
庄律森不屑一顾地转开目光。
“Layson,既然到了巴黎,你应该带Rosine去看一看16区那家经典的咖啡馆。”
巴黎充满历史沉淀的咖啡馆不胜枚举,陈棠苑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对不上号,好奇问:“16区有哪一家?”
“四年前我们从剑桥毕业,在毕业舞会上彻夜狂欢,最后所有坚持到次日凌六点的人直接坐火车去到伦敦,再从伦敦坐欧洲之星来到巴黎,在16区的咖啡馆吃完一顿醒酒的早餐,又坐火车回去。”
陈棠苑新奇道:“这么能喝。”
“其实我不太能喝。”庄律森却否认道,“只是留下来看住他。”
里奥对他突然抬杠的行为感到不可理喻,顿了一下,继续好心助攻:“其实我与Layson从伊顿到三一,都是同学,这个家伙的成绩简直好到不是人,还是你们中国人对数学就是有种族天分?”
陈棠苑耸肩:“反正我没有。”
“剑桥每年的考试成绩发放会贴在评议堂的公告栏上,只有我们数学系的成绩单是从二楼扔下来的,有一回我喝得太醉,接下成绩单只注意到名字开头的‘L’,又看了一眼评定等级,欣喜若狂,后来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是他的。”
“哇,那真的好厉害。”陈棠苑十分配合地点头夸赞。
庄律森在她崇拜的语气里缓下神情,决定不去计较里奥昨晚的多嘴。
电梯降至一楼,陈棠苑率先走出去,又扭头问道:“不过,你们的成绩单为何要从二楼扔下来?”
庄律森走到她身边,与她并着肩,然后才答:“因为我们有牛顿。”
“哈哈哈,对啊,差点不记得牛顿也是从三一毕业的。”
“嗯,三一门前那棵苹果树就是从牛顿的家乡林肯郡移植过来的,是掉下苹果砸到他那一棵的后代。”庄律森又道,“但是几乎没有结过果。”
陈棠苑再次笑出来:“怎么这么惨。”
“剑桥我在伦敦读书的时候也去过好几次。”陈棠苑也回忆道,“不过我去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毕业了。”
庄律森安静了一会,应道:“嗯。”
里奥却来了兴致,追问道:“玫瑰姐在伦敦上学?”
“西敏公学,中央圣马丁。”陈棠苑在英国呆久了,已经习惯那里的人热衷用口音与就读学校来切割社会阶层,于是主动自报家门,“不过已经毕业。”
“原来是设计师。”里奥竖了个拇指,又道,“安娜.梅仑,我最的妹妹读的也是西敏。”
陈棠苑摇头:“不认识。”
庄律森插话道:“安娜年纪应该要大一些。”
“大概是这样。”
陈棠苑却在想,他似乎与梅仑家族的成员都很熟稔,好像已经超出常规的相处范围。
过去她只是在搜索他的名字时,无意中得知他是从剑桥毕业,却没想到他连中学读的都是伊顿。从他讲英文的口音里完全听不出来,没有那种有意或无意的傲慢转音。
既然能在英国读公学,那他的原生家庭条件应该也很不一般。她突然觉得他十分神秘,从他的身份到他这个人本身。
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那他了解她吗?大概也不。
毕竟,重要吗?
或许正因不了解,才有某种致命的吸引。
三人一起出到酒店大堂,昨夜那名法国女人走过来,首先抱住里奥的肩膀,将脸伸过去,热情地行吻面礼,随后挽住里奥的手臂朝庄律森点头致意。
法国女人又凝住陈棠苑观察了一阵,朝庄律森道:“恕我冒昧,昨晚一见到你的女伴就觉得十分眼熟,很像我一个朋友,今日又见,实在忍不住问一句。”
“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法语,假如听不懂,你替我翻译一下,请问她认不认得Amber ?”
听到这个名字,陈棠苑觉得世界实在太,径自接话道:“Amber 是我的母亲。”
“噢,我呢!你是Rosine?”法国女人惊呼道,“我从前在你母亲的画廊里工作,还见过你几次。”
陈棠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没有关系。”她松开里奥的胳膊,“Amber女士回法国了?”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我一定要把你带去给Madeline见一见,你们不赶时间吧?”法国女人兴奋道,“很近,她就在二楼的冥想室。”
陈棠苑又去看庄律森。
庄律森朝她点头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
里奥目送两人走远,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晃了晃:“出去抽一根?”
庄律森拒绝道:“不去。”他不想身上沾有烟味。
里奥只能留在原地:“原来玫瑰姐会讲法语。”
“中法混血。”
“哦?那你昨晚……”里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晚还是暴露,“她知道了?”
“嗯。”
“Oh!不好意思。”里奥飞速道歉,尽管他心里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其实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正常来,女孩子知道你对她如此上心,只会觉得感动。”
庄律森却不敢乐观:“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
虽然他也并不确定。
但他为她做什么,完全出于内心想要这样做,并不在意她是否知情,更不希望给她带去任何负担。
里奥却不可思议地啧了一声:“你真的相信自己能够了解一位女士?”
作者有话:
来了来了,倒计时了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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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