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夏日倾情

A+A-

    ◎ 我们苑苑呢,迟早是要回去结婚的。◎

    “……”

    陈棠苑崩溃地抽了抽嘴角, 有些不敢去看庄律森此刻的表情。

    她在暗中许愿,希望庄律森不知道ED是什么意思,但这似乎不太可能, 毕竟连她都知道。

    她沉着脸, 朝黎盖伦甩去无数道眼神警告,示意他适可而止。

    黎盖伦假装看不懂他一手造成的尴尬局面,翻转着手中的名片, 一脸无辜地望向陈棠苑。

    “怎么了?突然这个表情。”

    他疑惑地摊了摊手, 耐心补充, “怪我没讲清楚, 我的意思是, 庄先生作为一间公司的ED, Executive Director,可能平时压力会比较大,但压力再大烟最好还是少抽。”

    黎盖伦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挂着一副欠扁的笑, 什么话都被他自导自演地讲完, 一个人撑起今夜的一台鸿门宴。

    陈棠苑深吸一口气, 忍无可忍地回敬:“也不知道是谁抽烟更多, 这么好意思教育别人, 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当然。”黎盖伦从善如流, “共勉嘛。”

    庄律森自始至终不曾显示出任何被冒犯的样子,反倒觉得陈棠苑急燎燎替他出头的样子可爱至极。

    他唇边抿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认同地应道:“的确应该少抽。”语毕稍顿,又侧过头去询问陈棠苑:“如果是苑苑介意, 我会试着戒掉。”

    他的语气温然, 话里透出的涵义很明显, 只要她开口,任何事都可以顺她,这点要求当然也算不得什么。

    陈棠苑心头一跳。

    她还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应对这样夹含暧昧的亲昵问话,眨了眨眼,不甚自然地回道:“我、还好啦,随你。”

    她似乎只在他身上闻到过一次烟味,在欧洲时与他几乎是朝夕共处,也并未撇下她去抽烟,料想他应该没什么烟瘾。

    不过,她试着想象了一下,觉得他抽烟时的样子应该会很赏心悦目。

    ……

    停停停,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这些。

    左手仍被庄律森轻覆住,她稍稍抽出来,主动反握住他的手指,安抚性地收紧。

    方靖莘此时救场问:“对了,还不知道庄先生是哪里人呢?”

    庄律森的注意力仍落在陈棠苑软若无骨的手心触感上,闻言敛眸迟疑了一下。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敏感又难以敷衍,并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这个时刻诚实回答。

    黎盖伦当然也有分寸,手指在桌沿敲了敲,大发慈悲地跳出来替他断:“行了,总讲这些无聊话题做什么,是不是应该上甜点了?”

    着,一边揿下桌上的服务铃。

    他变脸迅速,陈棠苑没好气地嘀咕:“分明一整晚最无聊的人就是你。”

    餐厅服务生端着甜点和精心雕出特别造型的时令果盘走进来,陈棠苑眼疾手快地夹走豉汁排骨里的最后一粒花生,空碟旋即被顺道撤走。

    餐后甜点被裹在透明海藻胶膜里,用液氮疾速冷冻,凝制成球形固态,一个个独立盛在银勺上,色泽清爽鲜艳,单从表面看不出食材,入口才知道原来是本土特色的陈皮红豆沙。

    庄律森象征性地尝了一枚,眼见陈棠苑已经迅速将自己面前那一份解决掉,知道她向来爱吃这类甜品,便把余下的推过去。

    陈棠苑扭过头。

    庄律森朝她笑笑,拿起手机,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我出去回个电话。”起身又朝对面的两人颔了颔首:“失陪。”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厢门外,黎盖伦率先绷不住表情,破功笑出声。

    陈棠苑也在同一时刻将甜点勺一放。

    “你个十三点!”

    她环视了一圈手边的凶器,最后抄起一盒纸巾朝对面扔过去:“哪条神经搭错线?”

    “呵呵呵呵呵。”

    黎盖伦兀自笑了一阵,接下她甩来的纸巾,抽出一张不疾不徐地擦起嘴角。

    陈棠苑越想越气:“你那些问题,已经不是毒舌刻薄,是非常之不尊重人。”

    “怎么。”黎盖伦收了贱兮兮的笑容,正色道,“既然这么有本事第一个追到你,我当然应该对他挑剔些,在开局就给足下马威。”

    无聊。

    陈棠苑哼道:“也就是人家脾气好,足够有修养,换作哪个不好惹的豪门大少,心明日横.尸铜锣湾。”

    “哦哟,港城不讲法制的吗,连话也不让人讲?何况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杀.人不见血才最恐怖。”

    “等一下,你谁有修养?”

    黎盖伦下意识要纠正陈棠苑对庄律森的描述,顿了顿,又住了口。

    照目前来看,这人的确是转了点性。

    但也实在不是他故意偏颇,拿有色眼镜看人。他对庄律森的印象就是始终停留在多年前那副冷淡又心机的样子,难以扭转。

    这个人当初连年幼无知的他都能借机利用,如今真要装出深情人设去欺骗陈棠苑也不是什么难能理解的招数。

    自己肯放下怀疑与成见帮他已经大发慈悲,不要指望还能有什么好态度。

    黎盖伦道:“你也没必要处处替他讲话,let me tell you,感情这回事,初期谁占上风,就会一直占上风。”

    “拜托,已经什么年代,还要去争地位高低?”

    陈棠苑想着,抿唇笑了一下,继续开开心心地吃甜品。

    “好心你有点出息。”

    黎盖伦看她笑出一副恋爱脑的傻样,“你要让他知道,现在是你给他机会扮演这个角色,他若表现不好,随时有其他人愿意接替,从来不是你求他。”

    “好了。”陈棠苑心不在焉道,“就你是感情专家。”

    方靖莘道:“不过苑苑,想不到庄先生私下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是这样,倒是与他工作时的状态反差强烈。”

    “是吗。”陈棠苑对这个话题更起兴致,“有多强烈?”

    方靖莘回忆了一下:“我倒是没怎么觉得,但我们公司与他接触过的职员,以及他自己手下派来的团队都很怕他。”

    总之绝非平易近人的类型。

    黎盖伦深以为然:“群众的眼睛才最雪亮。”

    陈棠苑撑着脸,惊奇道:“明明很好相处,为什么会怕他?”

    “就是一种不出的距离感。”方靖莘不知如何形容,耸肩道,“不过只要他在你面前足够好,其他无所谓,反正颜正条顺,怎么样都不亏。”

    黎盖伦眼睛一亮,再次找到刁难某人的新角度:“是了,既然迟早都要回去联姻,确定关系前有没有跟他谈过这些事?”

    陈棠苑愣了愣,没脸出在巴黎时的个中细节,敷衍道:“……不需要谈,他懂的。”

    黎盖伦却步步逼问:“哦?怎么能懂?”

    陈棠苑:“人家比你聪明。”

    黎盖伦:“你可不要忘记,梅仑集团进驻港城的目标是旧跑马场,与你家还有利益纠葛。”

    陈棠苑皱起眉:“你到底想什么?”

    “我是怕你落下把柄,被人要挟,万一在你婚礼当日突然上电视大爆你私隐,真的好难收场。”

    连方靖莘也帮腔道:“苑苑,你别不爱听,其实Garen讲的有道理。”

    “知——道——”陈棠苑扫兴地拖长音调,“没必要时时强调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推拉门。

    也不知道什么电话那么重要,讲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她实在不想再被两人同时围攻这个话题。

    分明她刚刚展开新恋情,又第一时间带来给好友检阅过目,没有半句祝福不讲,转头只收获几筐无情的忠告警语。

    合该被主人家痛殴一顿。

    黎盖伦看她面露不悦,话锋一转,道:“你也先别急着生气,看得出他的确非常钟意你。反正家族间的利益联姻,不过是签一张没有感情的婚纸,或者你可以试着同他商量……问他介不介意没有名份地跟着你。”

    黎盖伦话讲到一半,自觉脑补起庄律森可能出现的反应,失控般笑了一下。

    “讲不定他真就爱你爱到甘愿隐姓埋名,做你背后的男人,一世追随。”

    陈棠苑:“……”

    方靖莘:“……”

    陈棠苑被这个大转折般的狗血假设惊到,呆了呆,才问:“怎么TVB没来请你去写剧本?”

    “怎么了?”黎盖伦自有一套讲法,“想想,男人就可以很理所当然地同女伴讲:想开一点,我不会娶你,我们就各取所需。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那也需要看对象。”方靖莘纠正他的歪理,“各取所需也是针对那些动机不纯的捞男捞女,模特明星。”

    她停了停,望向陈棠苑身边的空座位:“庄先生这样的条件……一看就知不可能。”

    陈棠苑烦躁地叹了口气。

    黎盖伦气定神闲道:“没关系,如果你不好意思问,我可以帮你问。”

    陈棠苑怒道:“问你个大头……”

    装甜点的宽银勺还拿在手里,她抬起来很没气势地挥了挥,正要警告他不许多管闲事。

    话题对象此时回来得刚刚好。

    眼见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形重新出现在门边,陈棠苑立刻消了音。

    她迅速收敛回大家闺秀的模样,端端正正地坐着,把手重新垂放在膝盖上。

    庄律森甫一坐下,目光率先落在她身上,仍然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闷闷下弯的嘴角,和神色里来不及收整妥帖的纠结焦虑。

    对座的黎盖伦手肘散漫地搭着椅背,笑得不怀好意,想必又趁势挑拨了什么。

    他的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去,带着无声的诘问。

    黎盖伦暗中嘁了一声。

    果真假惺惺,装不了多久就要变回原样。

    他一边眉毛高高挑起,同样不甘示弱地回敬,眼神里写满质疑:对女方亲友什么态度?

    庄律森嘴角一哂,挪开眼,任由他丈着陈棠苑的面子耀武扬威。

    黎盖伦被这个略带嘲讽的不屑反应彻底激到,执意要将陈棠苑的情绪挑拨到最乱。反正自己只负责搞事,他才要负责哄。

    黎盖伦动了动手指,率先开口问:“旧跑马场那块地,竞标公告就要正式挂出来了吧?不知道梅仑这边准备得怎么样?”

    陈棠苑神情一乱,又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她心虚地朝庄律森解释:“我没有告诉他这些的……”

    庄律森脸色并未变,甚至朝她安抚似地笑笑:“了也没关系,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我也不是普通身份,非要通过你才能知道?”黎盖伦继续道,“苑苑,你有没有同庄先生提起过我是谁?”

    陈棠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你……是谁?”

    “黎先生在时装领域很有地位,Garen Lai这个名字,我早有耳闻。”庄律森会意,主动接了话,“同样,也知道这个姓氏背后的家族。”

    黎盖伦傲娇地应道:“嗯哼。”

    桌上的气氛几乎要尬穿地心。方靖莘夸张地惊叹一声,试图缓解氛围:“想不到庄先生对时尚圈也如此了解。”

    毕竟造型师这样的幕后职业,即使身处名利场,也不见得为外界熟知。

    “高级珠宝在时尚界从未缺席。”

    庄律森点点头,又自觉转回最初的话题,“况且这样的姓氏并不多见,很难不留意。当然,我相信黎先生取得的成就一定是凭自身实力。”

    黎盖伦十分受用地“嗯”了一声,享受了片刻难得的吹捧,随后毫不客气地再度开口。

    “好,知道就好。所以有些事呢,我过去见得多了。”

    黎盖伦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你也知道,苑苑很单纯,自己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但我们还是认为有些话应该提前讲清楚,这亦是我们今晚来见面的另一个目的。”

    话得再冠冕堂皇,也令人难逃窘境。

    陈棠苑全程将头垂得不能再低,十指不安地交错着。

    “应该的。”

    一只手抚上她背脊,带着舒缓的力度。

    “我很理解黎先生的担忧,但我的确是真心喜欢苑苑,更不会低级到利用她去交换什么。”

    他语气认真,突如其来地在旁人面前表诚心,低沉磁性的嗓音似在抚平她思虑中的躁乱。

    她得到一些鼓励,终于偏头重新与他对视。

    餐桌正上方的古典吊灯落下暖橘的光线,在他身周笼上一层温润的淡金。一派柔和的暖色里,他乌亮漆黑的眼眸被映衬得更加深邃。

    陈棠苑扯出一抹笑回应他,还未来得及缓口气,又听黎盖伦不带消停地破难能营造的温馨局面。

    “相信庄先生的承诺很值钱。”黎盖伦点点头,声调一扬,不客气地警告,“万一不心食言,希望你可以想一想,在她背后站着的都是谁。”

    像学生架前费尽心思放的狠话,成熟的人听完毫无畏惧感。但庄律森还是很赏脸地应道:“黎先生可以放心。”

    占上风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快意,黎盖伦得意地笑笑。

    “还有,我们苑苑呢,早就有安排好的联姻对象,迟早是要回去结婚的。这一点,庄先生应该也可以理解吧?”

    这话总算踩到死穴,如愿以偿看到庄律森眉头皱了一下。

    同一时刻,陈棠苑感觉到抚在自己背后的手掌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如果是这样。”

    良久,他才生硬又缓慢地回答道,“我当然不会破坏他人的家庭。”

    陈棠苑早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如坐针毡,此时猛地转过身朝向他,声音急切又慌乱:“不是这样的。”

    覆在背后的触感一松,他的手随着她突然转身的动作滑落在座椅边缘,停了停,最终还是抽走。

    前后反常的态度陈霎时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是他不会妥协的底线,无论那个人是谁。

    盖因他待她太过包容退让,处处尽心,让她暂时忘记了,他是根本无需费心讨好女孩子的那种类型。

    更不要同意出演九点档戏码中那类“隐姓埋名”、“委曲求全”的苦情角色。

    真是惨过梁天来,苦过金叶菊。她的第一段感情,竟然即将如昙花一现。[1]

    也就,维持了一天……吧?

    黎盖伦盯着陈棠苑瞬息万变的神情,无法当面点破,只能暗骂她居然如此沉不住气。

    明明手里握着全部筹码,却还未起势就要被人晃输在谈判桌上。

    女孩,天真啊。

    “Well,倒不能是破坏。”

    无人配合,黎盖伦只能继续自导自演,“只要庄先生不在乎这些……”

    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断尚未讲完的问话。

    黎盖伦只能暂时住嘴,几人同时望向被拉开的推门。

    作者有话:

    [1]惨过梁天来:俗语。

    ◎最新评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