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佳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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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夫不会懂,灵犀互通。◎

    在港城, 私家车牌号没有官方限制,可以任车主自由定制。

    但若想挂上某些意头吉利的字母、数字,唯有在港府每年新春举办的车牌拍卖会上重金败所有对手。

    众多个性车牌中, 最特殊也最能证明身份的无字头车牌1~10号, 起初都挂在港府官员的公务车辆上。90年代初,运输署将1号牌以外的其他数字全部公开拍卖,引来全城富豪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其中谐音最吉利的数字“8”由时任香江首富陈启生豪掷980万收入囊中, 挂在自己的集团名下。

    今日地政总署的土地拍卖会, 代表陈家的8号车牌甫一驶入, 便遭到聚守在文化中心外侧的记者们疯狂围追堵截。

    低调的凌志LS600HL在中心入口处艰难向前挪动着。

    这是陈家三儿子被曝出激吻视频, 召开道歉发布会后首次露面,记者们隔着几个高壮的黑衣安保,不断抛来犀利提问。

    陈淮琛神色平和地摆摆手:“今日不回答无关问题。”

    有人问:“恒业集团最近拿地好积极,今日又看中哪幅地块?是否有信心拿下?”

    陈淮琛笑呵呵的:“地产商不投地等同于不务正业, 无论能不能投中总要参与。”

    记者们围着他边走边聊, 又问:“作为行业资深, 三陈总认为现在是不是买楼上车的好时机?”

    “如果是刚需, 早晚都要买, 自然是可以买, 如果买我们集团开发的住宅物业,更是不需要犹豫太多。”

    一群人和谐地笑笑。

    陈淮琛继续道:“至于投资, 哪种都有风险,不要买楼, 买股票股票会蚀, 买债券会利息低, 看个人需求啦。”

    “三陈总,对于财经时评上针对你们垄断市场、炒高地价的抨击,你有什么看法?”

    陈淮琛眉头也没皱一下,大度道:“言论自由,谁都有质疑的权利,但如果我们真是有问题,相信政府第一时间会处理。”

    完,他随意拍拍某个扛摄像机的记者,开玩笑道:“记得把我拍年轻些。”

    陈淮琛态度亲和,气氛还算融洽。

    走到台阶处,又有人高声问:“不知道三陈总对姜海和这个人还有没有印象?对于你大哥陈淮柯陷害致其入狱这件事你怎么看?”

    陈淮琛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转身示意安保人员记录提问者的就职报馆与记者证编号,随后严肃道:“姜海和?他恶意诽谤被法庭判赔的卷宗是否需要我找出来送到你眼前?你不经调查随口诋毁,又想赔偿多少?”

    蜂拥的记者被挡在会场外。

    陈淮琛折起手帕擦拭着额头沁出的细汗,在心中暗骂晦气,弹丸之地没个清静。

    陆司麟早已候在场内,起身招呼道:“陈三叔。”

    拍卖还有三十分钟开始,会场里已坐满大半,陈淮琛目光循循扫过场内,隔空与相熟的人点头致意,又向身边的陆司麟确认:“那个人真的没有来?”

    陆司麟斜挑着下巴朝右前方看去,摇头道:“暂时只见到姓林的助理。”

    陈淮琛手指敲敲表盘,皱起眉:“偏偏挑这个时间去喝茶?连拍卖会都不准备出现。”

    陈棠苑今早竟然领着庄律森去父母面前过了明路,四个人还一起到铜锣湾的凤缘酒楼饮早茶。

    神速的进展再次令所有人意外。

    陆司麟紧接着提醒:“陈三叔,那个人你们千万不能看了,他搞起动作来可没有底线的。”

    陈淮琛嘁了一声:“真以为能搞定她父母就算十拿九稳?陈绛影在集团里可没有职位,二嫂的话语权都比她大。”

    外面多少人想巴结投靠陈家,庄律森费尽心思找人引荐,见了他们却又开始摆谱。

    虽然他其实也不太认同大哥对庄律森的拉拢。与这样年纪轻轻就城府极深的人合作,无疑是引狼入室。

    陆司麟蠢是蠢,但胜在好控制。

    “三陈总。”

    林泽早就注意到陈淮琛现身,此时看准时机过来问候。

    陈淮琛回过神,见到林泽一个人,微微眯了眯眼,问询的话还未出口,立刻便收到庄律森来的电话。

    商场里纵横滚多年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在情况不甚明朗之前,多得是左右逢源,两边下注的人,不会轻易拂谁的面。陈淮琛当着陆司麟照样接起,连态度都还算和蔼。

    会场内人声嘈杂,他调高通话音量,听到电话那头隐隐有婉转亢丽的唱腔漏过来,眉毛向上挑了挑。

    凤缘酒楼每日九点准时开唱粤剧,看来庄律森此时的确还在铜锣湾。

    陈淮琛调侃道:“庄先生果然是在热恋期,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见出面。”

    陈家人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庄律森谦逊地笑笑,没有半点意外:“全赖下属得力,我很放心他。”

    陈淮琛道:“想来是已经准备充分,十足有信心,要同我们竞争到底。”

    庄律森道:“三陈总讲笑了,我在这边的事业才算初起步,多得是想请教的地方。”

    “只不过。”他略略一顿,遗憾道,“今日实在有一眼都不想看到的人,惹不起总躲得起。”

    听到这个理由,三陈总呵呵笑了几声,未置可否,随意寒暄几句,率先收了线。

    见到林泽出现,陆司麟全程警惕地坐直,却只被视作空气,连眼神都没分到一个。心中不爽地暗骂,狗同主人一样,十足会拿班作势。

    他抿紧唇,目送林泽走回原座,又看向与林泽坐在一起的那个中年男子。那人想必就是迅达集团的老总。

    近年全球经济整体下行,通常这个阶段港府会将贵重地皮收压在库,留待势态良好的年景再纳入出售计划,以增加更多库房收入。

    因此今日的拍卖会,并没有什么稀缺地段被放出,可塑性极强的旧跑马场是其中最受关注的一块。

    近些年内地城市的拍地门槛越来越高,不同城市的限制条件花样百出,动辄要求几百亿保证金,还需限价摇号,成本同样居高不下。

    许多房企纷纷出海试水,港城成为最热门的一站。

    失去梅仑集团做帮手,庄律森此番是与内地一家房企联手递交的竞投申请。

    那家迅达集团在华南区也只能算二流房企,资金算不上雄厚,而庄律森手里的绰盈置业是一家早就经营不善,被收购做壳的上市公司,账面上干干净净,看不出真实财力。

    陆司麟翻着职业经理人为他整理好的竞争对手资料,笔尖一圈圈划着庄律森的名字,力度重得将铜版纸划出深深的凹陷。

    过去四年,这个人心隐藏起自己的行踪,完全消失在陆家人的视野里,此番突然现身,他们一时摸不透他手中底牌。

    因此尽管背靠港城地产巨头,陆司麟心头的焦虑感仍挥之不去。

    他来回搓玩着手里的“28”号牌,自我鼓舞般想,28易发,真是好意头,这回一定能旗开得胜。

    *

    庄律森给三陈总完电话,重新推开二楼的某个独立厢房。

    陈棠苑正独自站在屏风外侧,倚着阑干欣赏楼下戏台上的才子佳人,凝脂般的手臂搭在扶栏上方镶的一横白玉上,比最上等的玉石还要通透润洁。

    庄律森走过去,从后拥着她,连同手臂一起收在怀里,温软满怀的触感,像凝脂在手心中流动。

    陈棠苑的父母正坐在里间喝茶,折起的屏风遮住了圆桌处的视线,他抓紧时机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

    “干嘛?”

    陈棠苑被他偷偷摸摸的样子逗笑。

    他也笑起来,问:“已经吃饱了?”

    陈棠苑“嗯”了一声,目光仍望着楼下:“出来听听戏。”

    今日酒楼里的第一出折子戏已唱过大半。

    二胡悠悠拉出经典的《化蝶》旋律,两名老倌身披华丽戏服,扮相赏心,顾盼笑闹间吟出粤词念白,伴着每顿间的锣鸣分隔,婉转生动。

    路过观音庙,英台邀梁兄入庙下礼,盼观音为媒撮凤凰。

    山伯却大惊失色道:贤弟太荒唐,试问两个男儿怎拜堂?[1]

    庄律森与她并肩站着,看得很认真,但仍然有些似懂非懂。

    爱来这间酒楼捧场的熟客以梨园中坚粉丝居多,没有像在剧院演出时那样设有唱词字幕。

    想着他从生活在国外少有机会听这些,陈棠苑给他介绍故事背景。

    “这出《十八相送》讲的是祝英台学成之后,梁山伯送她下山。”

    “从书院归家的十八里路,英台无数次向山伯暗示芳心,见一处景喻一次情,山伯还是没有会意。气得英台指桑骂槐,指着路边牧童的蛮牛骂它钝如顽石。”

    “最后又急到自己为自己做媒,家中有位祝九妹,与自己同龄同貌同品性,希望梁兄择日上门求娶,早赋关雎唱。”

    庄律森莞尔,靠在她耳边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2]

    陈棠苑扑哧一笑,懒得理他:“那你即管辗转反侧。”

    此时台上演至两人长亭暂歇,就要分别,英台嘱山伯依期登门践约。

    山伯忧心道:则怕玉宇琼楼难攀上,豪门不纳布衣郎。

    英台回:家父不求金万两,慕才选婿赘东床。[1]

    “好美的爱情故事。”陈棠苑这时方又侧头去看庄律森。

    “但你若是来迟了,我是不会自尽同你化蝶的。”

    庄律森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会意了。这是警告我,若是来迟不如去死。”

    作者有话:

    好宁静的时光(狗头

    *

    [1]粤剧《十八相送》台词。

    [2]《关雎》

    标题:《十八相送》/林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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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