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演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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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男人最终妥协了,他若是真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杀死而什么都不做,那才是寒了所有人的心。

    孰轻孰重很容易分清。

    “你要什么条件肯放人!”

    傅青的条件从来都只有一个,“让我的船从这里过去。”

    “这不可能!”独眼男人毫不犹豫拒绝了,“我们各退一步,你留下一船货物,另一船你们可以带走。”

    这已经是极大的退步,“我们这些人总要吃喝,你若是这点都不肯让步,那就是没有诚意谈了,若是如此,那就不是我不管兄弟们的命,我这些兄弟们也不能都饿死吧。”

    黑河一带要几天能走出去,这一片都是水匪,若是一点都不退让,很难从这里全身而退,来之前傅青便做好了最坏的算。

    所以两艘船,并不只是棉袄,还有一些粮食布匹等物,为的就是到了这一步可以用这些东西换他们平安过去。

    “船上的钱粮和布匹你们都可以带走,但那些棉袄你们不能动,这些东西我有用,你若是不答应,那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话音落下傅青一挥手,船上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弓箭手,正对准水匪们的船。

    “我的箭上都涂了燃油。”

    傅青的话刚一出口,独眼男人脸色大变。

    燃油若是点燃便能形成火箭,若是射到他们的船上,这海上风大,瞬间便会燃烧起来,他们这些船刚才为了围住他们,几乎都挨在一起,烧起来那是要全军覆没的。

    独眼男人看着傅青,震惊于眼前这个年龄不大的女子,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如此孤注一掷的勇气,连死都不怕。

    须知若是火烧起来,他们也别想活。

    所以这是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了。

    独眼男人没话,傅青蹙起眉头道,“点火!”

    瞬间弓箭手点火,只需要再一声令下,这些火箭都会一齐射出去。

    “你冷静点!”

    两方对峙,最终总会有一方败下阵来,独眼男人开口的时候,傅青就知道这场对峙,她赢了大半。

    “我可以同意只要钱粮布匹,其他东西不要。”

    “把东西给他们!”

    既然达成一致,傅青爽快同意条件,“让你的人送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平安之后,我会把你的人都放了。”

    独眼男人命人动手搬东西,而就在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咳嗽声响起,伴着海风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很快出现在船头甲板上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

    李老从上船之后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吃喝,俨然一副出来游玩的架势,傅青没什么,本来带他出来也是图个心理安慰,一个老人家也不能指望真的做些什么吧。

    所以此刻李老出现的时候,傅青还是惊讶了一下,刚想提醒一下他赶紧回去,这里危险,没想到李老的目光看向对面的船上。

    拐杖重重在甲板上一撞,沉声道,“还不赶紧滚过来!”

    于是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独眼男人,真的过来了,这架势就差连滚带爬了,等到了这边船上,其他人还严阵以待,他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李老面前。

    “爹!”

    “别叫我爹,你这逆子。”李老一拐杖重重在了独眼男人的肩膀上,气的他站不稳胸口不断起伏,“你今天要是敢动傅姑娘的东西,我就直接跳进海里。”

    “爹!”独眼男人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这会眼眶通红的开口,“是儿子不孝,爹您消消气。”

    独眼男人名叫李达,是李老的儿子,早年跟人出门做生意结果一去不回,后来不知何故在黑河一带上做起了抢劫的营生。

    当年李老一个人去黑河就是因为听李达在这里,过来之后李达不肯跟他回家,父子两人甚至闹得断绝关系。

    李老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从此再未去过黑河,也未再提起过这个儿子,旁人不知,只当是这个儿子早就死在了外面。

    这次听闻傅青要走黑河一带,李老怕遇到李达,这才主动提起要跟着一起走一趟。

    “逆子!”

    傅青真怕李老能突然气背过气去,走过去扶着他先坐下话,“您消消气,这件事慢慢。”

    李达一直跪着,不管李老如何骂他他都一言不发。

    “傅姑娘这趟是去给北境的将士们送御寒之物,你这个逆子竟然带人抢劫她,你还是个人吗!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保家卫国,却在这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今天就死你个逆子!”

    李老刚消气这会又开始火冒三丈。

    “我,我不知道啊!”李达只当是普通的商队,这些奸商平时也没少赚黑心钱,强点他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可若是知道这些东西是给边境的将士们送的,死我也不会抢啊!”

    李达这话让李老总算消了点火。

    傅青见状命严阵以待的人都退下去,看样子暂时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李老朝着傅青颤巍巍开口,“老朽无颜,实在无颜啊,生了这么个逆子,真不如一头撞死的好。”

    他哭的老泪纵横,李达低着头不敢开口。

    傅青叹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李老嘴上骂着最狠的话,其实心里还是有这个儿子的。

    她劝了很久,李老才肯回船舱休息。

    等只剩下傅青和李达面对面的时候,他恢复了一个水匪该有的表情,坐在傅青对面,“你真有本事,能把我爹都找来,这次算我栽了。你的人和船都可以从这里离开。”

    这个结果是出乎意料的最好的结果,傅青很满意。

    但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李达道,“你可知道李老患了重病,只有不到半年的命了吗?”

    这话让李达脸色大变,一瞬间从脸上露出怒色,“你胡什么!”

    “我没有胡,这是事实。”面对他的怒火,傅青的声音波澜不惊,“不管你信不信,我来这里之前并不知你是李老的儿子,是他执意要跟着一起上路的。

    我此前不明白,李老的身体这样,为何还要不顾辛苦走这一趟。如今才明白,他是想在临走前见你一面。你是他的儿子,即便你是个贼,他嘴上不心里也是记挂着你。”

    李达直接懵了,脑子里仿佛有什么轰然倒塌,他突然捂着胸口痛苦的嚎叫了起来,声嘶力竭,最后扑通一声朝着船舱的方向跪下。

    “爹,是儿子不孝,儿子有罪啊。”

    李达痛哭流涕,但李老却不肯再见他,最后还是傅青看不过去他一直跪在这里耽误时间,才道,“你想让李老跟你什么?你是声名狼藉的水匪头子,李老一生在衙门中做事,自己的儿子却是个贼,你他看到你的时候该多难受。”

    李达被这话重重捶了下,抹了把眼泪站起来道,“爹,您等我,我这就回去解散他们,我再不做水匪了,我跟您回去。”

    “你们这些人做惯了抢劫的营生,你直接解散谈何容易,你能保证他们解散之后能好好过日子吗,若是为祸一方又要如何?”

    傅青摇摇头对此并不赞同。

    李达也是冲动的想法,这会被傅青一提醒,也反应过来,正不知如何解决此事的时候,傅青再度道,“我此去北境,那边有北蛮夷为祸,你们若是愿意,便跟着我一起走,到时候在边境杀敌保卫家园难道不比你们做这等事情面上有光吗!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是死在战场上,那也是为国捐躯,好过躲在这里当一辈子的贼。”

    “我们这些人也可以去军营吗?”李达不敢相信。

    “只要你们有改过的心,我便尽力为你们试试。”傅青早就听过北蛮夷难对付,这些人仗着身形彪悍,起仗来又凶狠异常,这些年朝廷派去驻守的将领没少吃亏。

    这些水匪,若是一直留在此处,少不得还要继续抢劫伤害无辜之人,倒不如把他们带走,直接解决了这里的麻烦。

    “好,傅姑娘等我几日,我这这就回去!”李达匆匆领着人走了。

    水匪们离去之后,船上传来兴奋的欢呼声,谁也没想到面对这些声名狼藉的水匪,他们竟然能全身而退。

    傅青进了船舱,刚才还气的站立不稳的李老,此刻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正坐在凳子上喝茶,见傅青进门急忙问道,“他走了吗?”

    “走了。”傅青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拿着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您刚才演的可真好。”

    闻言李老哈哈大笑起来,“这还要多亏了傅姑娘想的办法,还算这逆子有几分孝心,听我还有半年好活愿意改过向善。”

    这一切都是李老和傅青联手演的戏。

    上船后不久,李老便对傅青出了实情,所以她一早就知道李老和李达的关系。

    李老原本的算是从一开始便出面,让李达的人不敢为难傅青他们。

    但傅青却提出了另一个办法。

    所以他们在刚才如计划中那样演了一场戏,名字就叫请君入瓮。

    这场戏效果很明显,果然李达上当了,再听到李老命不久矣这个消息之后,便萌生出不再做水匪的念头。

    后面的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傅青提出收编这些水匪,给他们一个可以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不同意。

    “李达不算是穷凶极恶之徒,这也是我愿意帮他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傅青出发前就听过黑河一带的水匪情况。

    得知他们只为财,很少会伤及人命,抢下的钱财偶尔也会分给贫苦的百姓。

    虽不能这做法是对的,到底也不算是真的恶人。

    李老感慨不已,他以为自己的儿子这辈子都见不得光了,没想到却还有一日能见到他改过,此时此刻心中的激动无以言。

    “我就盼着这臭子能在北境好好杀敌,为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赎罪。”

    傅青笑笑,“一定会的。”

    李达领着水匪们是几天后追上傅青他们的队伍,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水匪去而复返,后来才发现他们竟然是来跟着傅青一起走的。

    船上的人都惊呆了,这傅姑娘也是神了,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声名狼藉的水匪们都跟随她。

    接下来的路程再没有危险,水路缩减了大部分的时间,让他们比预期到的更早,后面几日改陆路,还要走七八日时间。

    越靠近目的地,周围越冷,傅青的衣裳也从一开始的单薄的夏装一点点加到了袄子披风围脖手套,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

    这才仅仅是九月底。

    难以想象真的冬天来临的时候,这边的将士们要是穿着破棉絮做的棉袄仗会是什么场景。

    好在,好在,一切都还不晚。

    “姐,咱们还有三日就能到游鱼关了,过去之后就能见到九爷了。”花也很激动,傅青面色平静的看着这荒凉的漠北之地。

    这个地方前世她来过一次。

    前世顾宴秋曾被派往北境跟北蛮夷和谈,却在半路中了埋伏被扣在游鱼关内。

    消息传入京城之后,朝中无人管他死活。

    傅青一个人带着钱去了游鱼关,将他和苏檀儿赎了出来。

    可他翻脸不认人,没问一句她这一路有多不容易,却指责傅青来得晚,咄咄逼人的言语,让她意识到,有些人你不管做什么,在他眼里都能找出毛病。

    前世的事情还仿佛历历在目,但这一次,傅青想起的不再是跟顾宴秋纠缠的过往,而是另一个人。

    当年她一个女子孤身前往北境,这一路岂能一帆风顺,是萧九寒护了她一路。

    那时候他是要去漠北办差,正好跟她一路,傅青便厚着脸皮蹭了一路车,想着北镇抚司凶名在外,也没人敢招惹。

    那时候她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萧九寒一抽风就一刀把她劈了,又怕他随时赶自己下车。

    当年种种,如今想起来,傅青才发觉自己明白的太晚。

    若是他不愿意,她连边都碰不到,又怎么会带着她走了那么久,一直把她平安送到了游鱼关,甚至这一路因她不能赶路,很多地方都照顾她的身体休息了。

    傅青想起来这个人,眼角眉梢都沁出层层暖意来,连外面的寒冷都觉得仿佛没有那么冷了。

    “是啊,好久没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