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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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婆牵着新娘从屋内走出来,婚礼正式开始。

    因两人都无高堂在,便只拜了天地和夫妻交拜,便算作礼成送入洞房之中。

    屋内安静极了,唯有红烛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床上坐着身穿喜服的女子,头上蒙着红盖头。

    屋外宾客散尽,萧九寒站在屋外,伸手掩唇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等了很久方才推开门进屋。

    第一眼看到床上端坐的女子,不知为何,竟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今日之事多谢你。”

    萧九寒越走近,这种异样的感觉便更加明显,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子,“今日之事多谢你。”

    话音落下,床上的女子并未回应他什么。

    萧九寒蹙眉朝她看了看,不解她这是何意。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我去隔壁睡。”沉默了许久,见对方仍旧没有开口的算,萧九寒自顾道。

    罢转身欲走,却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的一瞬间,整个人猛的愣住,“新婚之夜,新郎去隔壁睡,就算你不顾惜我的面子,但最少也该把礼数做周全了,这盖头还请你帮我揭开。”

    女子淡淡的声音隔着盖头不算太清晰,但仍旧让萧九寒的表情急剧变化。

    下一刻,遮挡在面前的盖头被掀开,在空中盘旋了一会落在了旁边的床上。

    萧九寒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到震惊再到愤怒,只是短短一瞬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坐于婚房中,婚床上的新娘子不是旁人,正是傅青。

    闻言,傅青挑挑眉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挑衅,“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萧九寒一时间表情复杂,“白素素呢?”

    “在隔壁。”

    “你简直胡闹!”

    见萧九寒转身要出去,傅青抿抿唇开口道,“我都知道了。”

    萧九寒停下脚步,傅青轻声叹息,“花和武兄妹两个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梧桐。”

    梧桐是萧九寒的随从,这些年基本上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但这次却并未见梧桐的身影,花和武在半路偶遇了梧桐。

    这才得知他正带着人四处找药。

    郑大夫给萧九寒开的续命的药,里面用到很多奇花异草,这些药草寻常药铺买不到,只能四处寻找,有的甚至长在悬崖峭壁之上。

    昨日晚上,花便将梧桐找药的事情告诉了傅青。

    梧桐出外找药,为的只能是萧九寒,此事傅青稍微一想便能明白,加上花跟她了几个草药的名字,傅青意识到不对劲,连夜找了城中医馆的大夫询问了用处。

    虽不知药方,但这几味药草都是续命药。

    光是这几个字,就足够让傅青心凉了一片.

    即便萧九寒领着白素素站在她面前,故作亲密,又要成亲,傅青难受过,怨恨过,但最终还是服不了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经历过这么多,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过去的感情也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若真的移情他人,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到底他们两个之间连一纸文书的婚约都没有,连着两人之间的唯一纽带就是承诺和彼此的信任。

    他没必要如此,更没必要当着傅青的面去跟旁人成亲,这些所作所为更像是故意为之。

    既是故意,便有目的。

    直到花兄妹带回的消息,才让傅青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萧九寒怕是真的遇到了麻烦,这个麻烦或许比她想象中的更棘手。

    在成婚前夕,傅青见了白素素一面。

    见她猜到了,白素素心中早就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了傅青。

    所以才有了今日傅青坐在这里,成了新娘子。

    “你知道又能代表什么?我心中早就没有你了......”

    傅青断他没完话,语气中压着怒火,“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今日跟你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的人都是我,你我已是夫妻,你若是愿意我们就好好过,你若是不愿意......”

    到这里,她抬眸朝面前的男人看了眼,撇撇嘴道,“那就麻烦你将就一点吧。”

    萧九寒神色复杂,声音沉了又沉,“傅青,这不是儿戏!你不要胡闹了!”

    “我没胡闹。”傅青的目光一动不动落在他的脸上,“我所的话都是实话。”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两人视线对视,最终萧九寒软了语气。

    “应该是我问你想怎么样?”提起这件事傅青便压不住火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不想拖累我,所以故意给我唱了一出苦情戏,然后自己做了戏里那个苦情的角色,到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孤苦伶仃的死去。”

    见萧九寒脸色难看,傅青冷冷一笑,“你大概还会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自己一边等死一边自我感动。”

    傅青这话的毫不客气,萧九寒又压低声音咳嗽起来,脸色也因为咳嗽而越发的苍白,傅青心跟着一紧。

    就这么几句话他就这副样子,看来情况比她想象中更严重。

    可这些话,傅青不得不,有些话既然了,便不要留下疙瘩在那里,索性全都开了。

    “你愿意演苦情戏我管不着,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你如今所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让我感动的,只会让我觉得厌恶。”

    萧九寒看着傅青,似乎是想什么,最终所有的话都湮没在了咳嗽声音中。

    傅青走过去给他倒了杯水,“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我们两人的关系,或许在你心里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但我既然选择了你,不管你是半死不活还是要死不活或者瞎了瘸了,我都会义无反顾。”

    这话完,萧九寒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我从未觉得你对我是可有可无之人。”

    若不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

    这实在不是个好办法,可却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他只想让傅青不要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

    “那你什么都瞒着我?”傅青又给他倒了杯水,“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傅青少有的会这样咄咄逼人,萧九寒看着她,最终叹口气,“我是不想你亲眼看着我离开。”

    “还有多久?”

    傅青蹲下身,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温柔的嗓音响起,她有满肚子的委屈和难过,可这些情绪此刻都要靠后。

    如果他们剩下的时光不多了,她不想把仅有的时间都用在赌气和误会上面。

    萧九寒的手落在她的脸庞上,轻轻抚过,带着温凉的感觉,“郑大夫好的话能坚持半年。”

    傅青的心跟着揪起来,抬头看着他问道,“那不好的情况呢?”

    “也就三个月吧。”

    起自己的死期,他的神色极为平静,仿佛在着其他人的事一样。

    傅青的心疼的厉害,她不信,“梧桐不是在找药了吗?是不是找到药你就有救了?”

    “那些药不过是用来续命用的,我身体的毒已经进入五脏六腑,已经无力回天,用再多的药也不过是多活个几天而已。”

    萧九寒越是看着傅青心中越是不舍,他如此狠心的用这种办法割断两个人的关系,也有自私的原因,他不敢给自己留一点的机会。

    因为他怕他会舍不得,他会贪恋她身上的温暖,而选择把一切告诉她。

    所以才用了这种办法,伤人也伤己。

    傅青听的脸色难看,实在压不住火,气的站起来使劲朝旁边的椅子踢了一脚,疼的她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别哭了,我这不还没死吗。”萧九寒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伸手给她擦掉眼角的泪花,却不想怎么都擦不干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你少自作多情,你欺我骗我,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哭,我只是脚疼。”傅青沙哑着声音道。

    她的确是脚疼,刚才那一脚用了很大力气,这会脚趾还疼的厉害。

    萧九寒见她这副样子,心疼的要命,一言不发的蹲下身,伸手要去检查傅青的脚伤,“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刚才那一脚他听着声音就知道有多疼。

    “男女授受不亲,你别碰我!”要不是他此刻是个将死的病秧子身体,凭他所作所为,傅青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最后生生忍了下来。

    “你刚才还,已经嫁给我了,既是夫妻,又何有男女授受不亲之。”他蹲下身,不顾傅青的反抗,把她鞋子脱下,此刻脚趾已经红肿起来,稍微碰一下便疼的倒吸一口气。

    “你想出气踢我几脚就罢了,何苦拿自己的脚受罪。”萧九寒哭笑不得,他如何不知道,傅青不是不想踢他,而是舍不得。

    “我去让人给你拿药。”

    他着便要出去,手臂被人拉住,回头便看到傅青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你答应我,不会离开。”

    这句离开,指的是什么意思,萧九寒很清楚。

    傅青怕他从自己视线中消失便不再回来,她已经勇敢的走出了一步,再也没有勇气走下一步,若是他再次离开,怕真的是永别了。

    萧九寒淡淡勾了勾唇,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下,“我只是出去给你取药。”

    “你别骗我。”

    “嗯。”

    “你若是骗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傅青完这句话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下辈子也不原谅。”

    萧九寒笑意加深许多,“好,我不走。”

    他没告诉傅青,离开的勇气也只有这么一次,如今他已经再也没有勇气离开,就算是自私,他也想死在她的身边。

    窗外是浓稠的化不开的夜色。

    萧九寒看着熟睡中还不忘紧紧攥着他袖子的手,伸手抚上傅青的脸庞,而就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却让傅青突然惊醒,下意识脱口而出喊道,“别走。”

    等反应过来刚才只是梦,而眼前的人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傅青的心情才一点点回归平静,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刚才做噩梦了。”

    梦境太过可怕,傅青不敢回想,但此刻苍白的脸色和冰凉的手指便能看出她有多么不安。

    这不安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萧九寒看着傅青,突然异常的愧疚起来,他此前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实则是另外一种伤害。

    顾宴秋伤过傅青一次,即便傅青从来都表现的云淡风轻,好似那段过去从未放在心上,可他知道,那十年的过去曾伤的她遍体鳞伤。

    他以为自己跟顾宴秋不同,可这一刻才发现,其实他们没什么不同。

    顾宴秋背弃了承诺,他又何尝不是?

    “我不会再走了。”

    傅青没什么,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眼睛许久许久。

    萧九寒答应不会离开,但傅青的心情却也没轻松多少,他的情况很不好,傅青找遍了整个云州叫得上名字的大夫来给他看病,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人。

    无力回天。

    也就是,其实他还有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满满算九十天。

    傅青不肯放弃,还想要继续找大夫给他医治,这天下大夫那么多,即便是郑大夫也不是万能的,一定有什么办法才对。

    她自己找名医能力有限,但用上长宁郡主这个身份就方便多了。

    第一次,她觉得这个身份这么好用。

    有太后的信物加上郡主的身份,当地官府配合她找几个名医自然不在话下,很快来傅家门口排起长队的大夫便不知道多少。

    傅青陪着萧九寒看大夫,一晃就是大半个月的时间,可情况非但不见好转,反倒是越发的严重起来。

    “我听江北名医多,我们这就启程去江北。”

    她的焦急萧九寒都看在眼中,闻言萧九寒摇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不要浪费时间了。”

    “可没到最后一刻怎么知道没办法,我们再试试看,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傅青红着眼眶看着他,时间一天天过去,傅青心也跟着一天天揪的越来越紧。

    “我还剩的时间不多,我不想把剩下的时间都浪费在看大夫上。”萧九寒看着傅青,一日眼神比一日的不舍。

    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知道死期,数着日子的感觉更不好过,而越是到了最后时刻,越是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能在最后时刻陪在她的身边,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好,那我们就不看了。”傅青几乎是哽咽着开口,怕他难过,这些日子她从不曾掉眼泪,即便此刻眼泪在眼眶转,也不曾落下来。

    “我们出门走走吧。”

    萧九寒轻笑点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江南走走吗,如果我的身体争气的话,我们应该能走到江南。”

    傅青立刻让人准备出发,为了节省时间一切从简,缺了什么东西路上再买就好,此行也没带多少人,她只想好好陪他走一段路。

    但事与愿违,一声碎响破了平静,江南之行最终没来得及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