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生死
萧九寒晕过去的时候,傅青正趴在书桌上低头研究去江南的路线。
那年走了一次水路,傅青吐得天昏地暗,自此是能不走水路就不走,但去江南若是不走水路,陆路会绕一大圈。
若是以前倒也没什么,既是出门游玩便慢吞吞走着,四处瞧瞧山水人情也是乐趣。
可如今不行,萧九寒的身体情况不好,傅青盼着能早点到江南,她已经派人去江北寻名医了,到时候在江南汇合,正好可以给萧九寒瞧病。
因此这路程自是能减少就减少,她思路再三,还是觉得走一段水路,再走一段陆路,如此时间上能够很快,也不至于太辛苦。
萧九寒安静的坐在她的旁边,听着她自言自语一般念叨,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一声碎脆响。
手中的茶杯滚落到地上,在他脚边碎开。
而后周围一片漆黑。
傅青低头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道,“你多大个人,拿个杯子都拿不住。”
话音落下不曾听到回音,她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抬起头的瞬间脸色大变,手里的笔猛地一顿,在洁白的纸上画出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墨痕。
乱。
一个字足以明情况。
大夫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却没一个能拿出办法来。
傅青的心也跟着一直往下沉下去,大夫们虽然没明,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准备后事吧。
傅青不肯,他们约好去江南的,如今还没出发,他怎么能这么快倒下。
而且不是还有半年时间吗?
如今这样,让她如何接受?
“继续张贴告示,只要能治好她,赏万金。”
傅青的悬赏告示张贴了有一段时间了,悬赏金额从百金到千金到万金。
一次比一次多,也可见情况一次比一次严重。
她如今已经顾不上其他,只要能救人,什么条件她都能答应。
可这一次,却没有人上门。
“他还有多久了。”傅青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转头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大夫,“请大夫不要顾忌什么,尽管明。”
大夫闻言叹口气道,“若是能撑过今晚,兴许还有个几日吧。”
傅青脸色苍白,身体猛地一倾,险些站不稳,这话的意思就是,今晚很可能就撑不过去了。
送走大夫之后,傅青将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独自一个人坐在床边.
“你我们是不是注定有缘无份。”
上辈子到死她都不知他的情深,这辈子知道了,本想好好珍惜,却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诸多困难,如今更是要阴阳两隔。
他们才刚成亲,便要永远分开。
傅青心中已经不出是什么感觉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生死看的比其他人要淡很多。
可不管告诉自己多少次,生死由天,非人力可以阻止,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她才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
原来痛苦竟然可以这么清晰明显,痛感一点点凌迟着她的心,不带一滴血,却让她仿佛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可这么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眼睛酸的要命,她很想大哭一场,可眼泪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任凭她如何的用力,仍旧没有一点流出的迹象。
天一点点黑了下去,傅青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她没让任何人进门,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和他待一会,这怕是他们此生唯一能待在一起的机会了。
一夜睁着眼睛到天亮,最后怎么睡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等再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而原本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傅青心里咯噔一声,慌忙开口喊人进门,很快半雨和半晴听到动静跑进来。
这许多年,傅青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慌张之色,手紧紧抓着两个丫鬟的手臂,声音都带着颤音,“他呢,他人呢?”
她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她怕自己都没来得及送他走最后一程。
“姐您别怕,九爷还活着,还活着。”半雨看傅青的模样,眼眶发红,她家姐上次这副样子还是傅老爷过世那年。
傅青的天整个塌了,而如今痛苦又来了一次。
听到半雨人还活着的时候,傅青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那他人在哪里?”
“昨天夜里九爷突然醒了,您那会正好睡着,便没有叫醒您。”半雨将昨天夜里的情况跟傅青了一遍。
这理由听的傅青连连皱眉,“你是昨天家里来了个道士,他能治好萧九寒的病,所以把他带走了?”
就算要编造理由也该编个像样的,这理由假的不能再假了。
半雨老老实实点头,“就是这样,奴婢当时也懵了。”
傅青看向半晴的时候,她也跟着猛点头,“我们没撒谎,这都是真的。”
虽然听起来一点也不真。
傅青却信了。
或许是她此刻真的太需要找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即便这个借口是假的也无所谓,她愿意去相信。
从那天起,傅青再也没问过萧九寒的事情,一切仿佛根本没发生一样。
新帝继位之后,太后垂帘听政,早已经是手握实权的人,而傅青作为太后的外孙女,自然一时间风光无两。
她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搬到了京城。
关于萧九寒的事情,那个匪夷所思的理由傅青能信,太后却不信,她认为萧九寒早就不在人世,人既然不在了,那也该早早放下,而不是一直活在过去中。
但她不管怎么,傅青都是笑眯眯的听着,回头又是该怎么样怎么样,气的太后没少在她耳边念叨。
话里话外都是让她趁着年轻再找一个。
傅青找了个借口溜了,太后无奈的看着她叹气。
萧九寒不在的这几年,傅青一直独居,虽有长宁郡主这个身份,大麻烦倒是没有,也没人敢找她麻烦。
麻烦却是不断。
若以前能在江洲县横着走是因为他有个疼自己的爹,那如今即便是京城也能横着走便是因为她有个疼爱她的外祖母。
不过傅青再不是当年那个年少无知张狂任性的少女了,年纪使然,她如今也沉稳不少,对着陌生人的时候也是端着架子,被人尊称一声郡主,话做事也不再像年少那般随意。
这诸多麻烦中最让傅青头疼的当属她隔壁住着的人。
傅青搬到京城定居,太后赐了座郡主府,原本没什么不妥的,偏偏这宅子跟永宁侯府挨着。
也就是顾宴秋就住在她的隔壁。
这才是让她头疼的要命的麻烦。
这几年傅青一个人独居,难得的过了几年清静日子,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每日闲暇时间侍弄下花草看看账册便是一日一日过去。
顾宴秋这几年也难得的没搅她的生活,在傅青跟萧九寒成亲之后他便返回京城,这几年新帝继位,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他抓着这次机会,加上本身确实有些本事,倒真的让他短短几年间便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如今顾侯爷三个字,不再是以前那样只是个名头,而顾家也因此重新兴旺起来。
傅青偶尔会听几句他的事情,听他如今性情大变,跟过去简直判若两人。
过去他聪明总不用在正途上,而是整日想着那些歪门邪道,如今听脚踏实地起来,倒还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这几年朝中有几件大事,就有他的影子,着实办了几件漂亮事,也因此很受重用。
此次傅青进宫,太后话里话外便是有意指婚他们两人,但被傅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别萧九寒如今可能还活着,就算他死了,傅青也绝不会选择跟顾宴秋再在一起,他们从她重生的那一刻便彻底没有任何关系了。
太后应是不死心,所以故意将宅子安排在永宁侯府边上。
离得这么近,即便傅青有意躲避,也总有避无可避遇到的时候。
她刚从外面回府,便遇到了顾家的马车。
顾宴秋刚下朝回来,两人毫无预兆的撞见。
但两人都没什么,而是朝着对方礼貌性的点点头,一左一右回了各自府中,如同不认识彼此一样。
结果没想到的是,后面几天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傅青只要出门总能遇到他,有时候他正好要出门,有时候刚巧回来。
遇到的次数一多起来,便不像是巧合,反而有点刻意。
在傅青又一次跟顾宴秋遇到,这次她没有选择直接回去,而是朝他走了过去。
见她朝自己走来,顾宴秋停下脚步。
傅青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别扭,又不上来是哪里别扭,几年不见他比当年沉稳了许多,岁月倒是不曾给他留下多少痕迹,倒是让他整个人身上都透着股内敛稳重之气。
这些是傅青陌生的,前世她不曾见过,此刻眼前的人仿佛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我就算回到京城,我们也绝无可能再重新开始。”傅青语气冰冷的开口,“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
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面,他这个狗屁膏药,若是继续缠着她,那她就算是把这块皮撕了也得摆脱掉。
闻言,顾宴秋似乎是愣了下,刚要开口什么,傅青已经没什么好脸色转头往回走了。
话既然已经完,自然没有必要再留下来。
“侯爷,她这话什么意思?”眼看着傅青回去,大门关上,站在顾宴秋身后的斯方才一脸疑惑的问道。
江南今年开春发了几次大水,朝廷赈灾的事情交给了顾宴秋,他这几日早出晚归都是为了商量对策,什么时候缠着傅青不放了。
“没什么,进去吧。”顾宴秋朝隔壁的大门看了眼,淡淡开口道。
傅青憋了好几日的话出来心中畅快不少,今日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让顾宴秋下不来台,他但凡要点脸也不会继续缠着自己了吧。
这事在几日后,傅青去见太后的时候顺嘴提了句,却不想太后听完之后没忍住笑出声,“你这是冤枉人家了!近日朝中事情多,顾侯爷时常早出晚归,哪有空缠着你不放。”
虽然太后如此,傅青却不信,顾宴秋是什么人,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
闻言太后无奈摇摇头,指了指面前堆了一堆的折子,“你不信自己看看吧,这些哀家看的头都大了。”
新帝年纪尚,太后垂帘听政,如今朝政都在太后手中,的确每次进宫的时候傅青都明显感觉出来太后很忙。
“这是他写的治理江南水患的办法,你自己看看。”太后递给傅青其中一本。
开里面是熟悉的字体,写着对江南水患的治理办法,傅青不懂这些,但看到兴建水坝,疏通河道这几个字的时候,便觉得这办法应该是可行的。
再看太后满意的表情就知道确实应该是个好办法。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明他没有不怀好意!”傅青撇撇嘴道。
“你就是对他成见太深,人都会改变的,以前或许他有些不好,但如今已经变了。”太后这几年亲眼看着顾宴秋的改变,若不是真心满意,也不会有意让傅青和他再续前缘。
“此前哀家有意给你们两人指婚,问他意见的时候,你知道他什么了?”
傅青随口道,“他能什么,是不是一口答应?”
以顾宴秋的为人,这事他完全干得出来,傅青是太后的外孙女,有多受太后宠爱不用多,娶了她有多少好处也不用。
太后闻言摇摇头,伸手在傅青额头上点了点,“他一口回绝了,他就算要跟你在一起,也要你心甘情愿接受他,而不是因为赐婚。”
傅青确实愣住,这话是顾宴秋能出来的?
出宫的时候,半雨在路上也提起了顾宴秋,“姐,您奇不奇怪,顾侯爷这几天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刚才在宫中,半雨跟太后宫里的几个宫女话的时候,听她们提起的顾宴秋,竟然都是些溢美之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要被人三言两语就骗了。”傅青不相信他会真的变化这么大。
“奴婢也不信,不过听是三年前顾侯爷回京途中失足落马,昏睡了整整三个多月呢,醒来之后便性情大变了。”
半雨听这些道消息很有些办法。
傅青摇摇头,仍旧觉得将信将疑。
巧的是,她的马车刚停下,顾家的马车也从外面刚回来,两人几乎同时下车,傅青自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他。
想到太后的话,又想起那日她的那些话,或许她真的是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