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江淮之地是否铁板一块吗？”

    萧九寒的目光看着傅青，淡淡开口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铁板，他们之所以看起来牢不可破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有人要动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会联合起来抵抗。”

    傅青认真想着他的话，蹙起的眉头逐渐舒展，“你是一旦他们没有了共同的敌人，自然就会出现漏洞了。”

    见她一点就通，萧九寒嘴角勾了点笑意，“朝廷这次派程远道这个草包来，或许也不是个坏事。若真是派个有本事的，这些人怕会更加团结，到时候想要击破他们也就更难。如今这样，他们都知道新来的盐政司是个草包，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只要一松懈下来，自然就会出现问题，这些人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旦共同的敌人不存在，这些问题就会快速显现出来。

    “守株待兔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傅青想了想，的确如此，连日来的愁绪也因他的几句话逐渐消散，想起账册的事情，遂把这件事与他了。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何人将账册放在书房里的。”

    萧九寒问道，“你可有怀疑的人？”

    “倒是有两个。”

    从事情发生开始，傅青就在想是什么人做的这事，首先这个人能知道账册放在何处，必定不是一般人。

    胡二爷身边有两个心腹，一个叫赵有，一个叫林成，这两人时常进出胡二爷的书房，若是留心一些，想知道账册藏于何处应该不是难事。

    他们两人也完全有可安排这件事，尤其是那个林成，几次见面下来，傅青明显感觉出来他对自己有敌意，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的嫌疑最大。

    “你的这两人的确有嫌疑，但你没想过这件事或许有第三个人吗？”

    在听完傅青的想法之后，萧九寒问道。

    “第三人？”

    傅青微微一怔，她怎么不知道还有第三人，“其他人我都想过，其他下人们没什么机会接近书房，即便有也不可能设计此事，当时我刚从书房出来，就有人喊书房着火了，紧跟着胡二爷就领着人到了。”

    “你也了，书房是重要的地方，胡家其他下人都无法接近，唯有胡二爷和两个心腹能进得去。那你呢？你算什么人，为何能留在书房之中。”

    萧九寒的几句话，让傅青直接愣住，“我是因为要给落落找书所以......”

    话音未落，傅青自己停了下来。

    因为这个理由她自己都觉得不信，若换她是胡二爷，明知道书房藏着重要的账册，能不能让一个陌生人随意进出。

    即便是要给落落找合适的书，也不需要让人进入书房，完全可以命人将书送过去。

    可胡二爷不是，当时傅青提出要去书房找几本书作为落落睡觉时候的故事讲给她听的时候，胡二爷虽露出为难之色，但很快答应下来。

    当时她只是以为是胡二爷在意落落这个孙女，如今自己一回想，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你的第三人指的是胡二爷他自己吗？”

    这个可能完全存在，且比前两个可能性更大。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账册那么重要的东西，落到我的手上对他并无好处。”傅青不理解的正是这一点，丢了账册，若是里面的内容泄露出去，到时候胡二爷自己也很难独善其身。

    到这里傅青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才会有后面又是放火又是搜查这些事情，目的就是告诉别人，账册是被人偷走的。”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日后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他也可以表示自己不知情，账册早就丢了。

    顶多算是个看管不利。

    白了，胡二爷这么做是让自己两方都不得罪。

    傅青已经表明身份，并且告诉他太后早有意整顿江淮盐业，所以胡二爷才会为自己算，不管最后是谁成功，他都能够保全自己。

    “还真是个老狐狸。”傅青抿抿唇道。

    萧九寒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她的脸上，在傅青抬头视线看过来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我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傅青先是愣住，随即表情露出几分玩味，“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太过可笑一些，经过这么多事情，他还能问出这句话，傅青已经生不起气来，只是觉得分外的可笑。

    “我......”

    刚开口便被傅青冷声断，“顾宴秋，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我与你走得近一些所以给了你什么错觉，但既然你问了我，我想我还是跟你清楚的好。”

    萧九寒见她的表情，心中抽痛，可还是不得不听下去，“你。”

    “我与你之间绝不可能重新开始。过去种种，我可以不再计较，不是因为我原谅你，而是因为我不想为难我自己。为你这种人不值得。你问我能不能重新开始，那好，我告诉你，我如今即便是看着你这张脸，都会忍不住觉得厌恶万分。”

    这话的诛心，但傅青还是要，她不想给他留下任何一点认为他们还有可能的想法。

    萧九寒几乎到嘴边的话，一瞬间怎么都不出口了。

    傅青对顾宴秋的厌恶，远比他想象中的更要深，他没有勇气告诉他自己如今变成了她最厌恶的人，他怕从她眼中看到那些厌恶。

    现在他可以告诉自己，傅青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不知情，若是她知道真相，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又该如何是好？

    顶着一张她最为厌恶的脸，每次出现都让她想起曾经受过的伤害，这对她来讲无疑是残忍至极的事情。

    如今她还能将厌恶表现出来，一旦她知道了真相，那便要忍着恶心面对他。

    想到这里，他突然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抱歉，以后我不会再这件事。”萧九寒垂下眸子，即便尽力掩饰，但语气中还是带出失落。

    傅青不是第一次拒绝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些话，但却是第一次觉得难受，就好像每一个伤害对方的字，都化成尖细的针，一根根扎进心里，初时不觉得多疼，可只要一呼吸，那种疼痛便好像要将人生生吞没。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来，萧九寒命人送傅青和程远道先去客栈休息，他自己则是下车。

    “你要去哪里？”

    傅青突然问道，又觉得自己不该听，遂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想听你的行踪......只是......”

    不等她完，萧九寒已然开口，“我回钱晓蝶那里。钱三爷过世之后，钱帮中暗潮汹涌，这个时候是最容易入他们内部的时候。我留在钱帮也可以帮你传递消息。”

    傅青跟着程远道去盐政司上任，一方面是熟悉下江淮官场，另一方面也是看着程远道，免得他背地里不老实。

    这些人都知道程远道是个草包，所以不会对他如何，毕竟对这些人来讲，盐政司这个位置上放一个草包可对他们更有好处。

    傅青只需要跟着程远道一起先把江淮官场这些人熟悉了，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至于萧九寒，他现在对外的身份仍旧是钱帮的女婿，是钱晓蝶的未婚夫，所以自然不能放弃这个有利的身份，钱帮作为三大盐帮之一，这其中涉及的生意，不比胡二爷那边少。

    除此之外，还有整个江淮盐场最大的盐帮，青会。

    虽是三大盐帮，但钱帮和草堰堂绑到一起都不如青会势力大，这才是真正屹立江淮多年的根深蒂固的盐帮。

    至今为止，萧九寒连青会的门都没摸到，此次既然要动这些盐帮，青会自然也在其中，。若不能知己知彼，恐怕后面会有很多意料不到的问题。

    他留下也是有此算，借着钱帮女婿的身份，继而找机会接近青会。

    这些细节他没有跟傅青详细，既然明知道她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全，那与不又有什么区别？

    见他已经有了算，傅青也不好再多什么，只是点点头。

    萧九寒下车，回头朝她看去，“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让人给我传递消息。”

    傅青想不用，她会自己解决，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此行会遇到什么麻烦谁也不知道，她没必要把话的太满。

    “多谢。”

    车帘放下，挡住了彼此的视线，同时也挡住了那句无声的“一切心”。

    马车缓缓驶进城门，萧九寒眼看着傅青的马车消失不见，这才上了早就等在城门口的另外一辆车，随后直奔钱帮而去。

    当晚，傅青和程远道住在城中的一家客栈中。

    明日一早他们就会去盐政司上任。

    程远道除了胆怕事之外，还有一个毛病，就是见到漂亮女子眼睛都直了。

    虽然知道傅青是看着他的，但还是胆大包天到调戏，“傅姑娘，你生的可真美。”

    傅青的年纪，已经二十出头，并不是年轻姑娘，在这个时代，二十出头的女子，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但傅青生的美艳，这种美年纪的时候还有些撑不住，随着阅历增多，人逐渐沉稳，越发显得有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美。

    便如此时此刻，程远道一双眼睛就直勾勾的量着她，好似要把她盯出来个洞一样。

    傅青本以为这个程远道只是胆如鼠，不想还色胆包天。

    正好，在他上任之前好好教训下他，免得他不安分。

    “你觉得我很美吗？”傅青眨了眨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仿佛会话，勾的人神魂颠倒。

    程远道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急忙点头如捣蒜，“美，美极了，傅姑娘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

    傅青笑了起来，起身绕到他的身后，微凉的手指碰到他的脖子，瞬间让程远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背都跟着僵硬起来，再度咽了口唾沫。

    下一刻，冰凉尖锐的东西抵在脖子上，吓得他脸色苍白，差点尖叫出声，“傅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

    此刻傅青手上拿着一支箭，箭头抵着他脖子，只要一用力便可以插进去，瞬间便会鲜血喷涌而出。

    “你现在还觉得我美吗？”傅青的声音很温柔，可温柔中却透露出冷意。

    程远道那点旖旎心思，这会被吓得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哆哆嗦嗦道，“傅姑娘你别生气，我你美是赞美你，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别误会，你千万别误会。”

    傅青轻笑一声，随即嗖的一声响，速度太快，程远道没看清，只来得及听到砰的一声响，紧跟着屋内桌子上的花瓶应声掉下碎开。

    他吓得一个哆嗦，很明显刚才花瓶碎开是有什么击中了它，而做这件事的人正是傅青，他吓得两腿发软，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求饶。

    傅青重新坐下来的时候，已经不动声色将弩收好，看着程远道似笑非笑开口，“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若是你再敢有一点不该有的心思，我保证让你如这个花瓶一样。”

    “不敢不敢，我哪敢！”程远道这下被吓到了，他还以为傅青生的漂亮加上话声音也是温和客气是个好话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厉害。

    他现在中了毒，又被这么个厉害的女子看着，顿时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明日去上任，要做什么知道吗？”傅青冷着脸开口。

    今日已经将消息送了出去，明日一早新任盐政司就会到，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应该会见到一些人。

    “知道知道，不管他们什么，我都一律装傻充愣。”这是傅青教程远道的，目的就是怕他初来乍到中了别人的圈套。

    “若是他们送你东西怎么办？”

    闻言，程远道看了眼傅青的脸色，回答道，“我一律不收！”

    傅青摇头道，“不，正好相反，不管他们给你什么，全都照单全收！”

    “啊？”

    程远道显然没想到傅青会这么，心翼翼问道，“那我收了的话不算收受贿赂吗？”

    “当然算，但你必须收。”

    明日那些人若是送东西，应该也不会送太贵重的，他们的目的是探探这个新上任的盐政司的性情，所以这些东西必须要全都收下，目的是让这些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