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我们闭市，避其锋芒。”

    萧九寒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都是一愣。

    “什么？”

    “都这样了，还闭市，这是连西北风都不让我们喝了。”

    “闭市不是等着官盐让我们无路可走吗？”

    “简直胡八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屋内顿时吵闹声不绝。

    萧九寒完这话便不再开口，任由周围其他人对他不断指责，最后还是青会的人制止了其他人的争吵。

    “你刚的闭市是什么意思？”

    闻言，萧九寒方才开口道，“官盐想要压我们，我们这个时候跟他们硬碰硬，结果就是被他们抓到把柄，到时候等于给了他们名正言顺压我们的理由。我们闭市，所有的盐行生意全部停下，不再给下面的盐商们供货。你们觉得接下来会怎么样？”

    “当然是官盐越做越大......”

    “不对！”

    有人提出了异议，是草堰堂的林成，他看向萧九寒道，“官盐的存货量根本不够用，如果我们闭市，官盐的存货顶多半个月便会出现问题。”

    江淮的盐业，一向以私盐为主，官盐就是挂个空名，所以每年的官盐采购量就固定那么多，其他多余的都换了个名目进了各大盐帮手上。

    官盐库中有多少存货，他们这些人都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供应的上整个江淮的使用量。

    “原来是这样！”

    青会很快明白过来萧九寒这话什么意思！

    私盐一停，整个市场全都由官盐供货，不出半个月就会出现断货的情况，到时候新盐接不上，这样一来，百姓们自然要闹。

    “我们等到那个时候，官府不得不求我们开市卖盐，自然可以跟他们谈条件。”萧九寒淡淡道。

    众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都纷纷同意，这办法确实不错。

    官府想要压盐帮，与其跟他们对着干，造成两败俱伤，倒不如保存实力，等到官府那边出现问题，再出手！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从即日起，我们江淮所有的盐帮一律关门闭市，不再给下面的盐商供货！”

    青会宣布了最终的决定，下面众人自然纷纷答应。

    几乎是一夜之间，江淮盐帮仿佛消失了一般，断了盐商们的供货，所以盐商们只能去官府采购官盐贩卖。

    因官盐价格便宜，质量又好，所以百姓们纷纷前来采买。

    这个消息传到官衙之中的时候，程远道大喜，“本官早就猜到他们这些盐帮不敢跟朝廷作对，本官稍施计，他们就吓得躲起来了！”

    周师爷眼中闪过讥笑之色，但面上还是附和，“程大人的手段让人钦佩，如此一来，我们官盐一定可以迅速站稳脚跟。”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此事已经轻松解决一样。

    傅青却不这么觉得，盐帮这么多年的经营，岂能这么容易放弃，而且整个江淮的盐帮几乎一夜之间全部闭市。

    这更明一个问题，他们是准备有大动作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青询问周师爷，“咱们的盐库还有多少余量？”

    周师爷仿佛愣了下，看向傅青的眼神有些意外。

    “把账册拿来。”

    等周师爷取了账册，傅青看过之后脸色越发难看，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官盐的库存量不多，应该根本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即便是现在去采买，时间上也来不及。

    百姓不可能不使用盐，若是买不到官盐，他们便会重新去买私盐，而且官府拿不出盐来，在百姓心中的信任也会大大降低。

    推行盐票，击盐帮，目的都是让盐价降低的同时，不再出现官商勾结，盐帮控制市场的情况。

    可现在存盐不够，等于是自嘴巴。

    “现在派人去采买需要多久？”

    “来回最快要两个月时间。”

    江淮的盐农们都是各大盐帮的人，官盐采买另有地方，这些年都是这么做的，也没人在意这么做对不对。

    傅青皱眉看着账册，对周师爷道，“江淮本地就产盐，官府却要千里迢迢去粤洲采买，这一来一回，不仅长途跋涉，也耗时耗力。为何不就近取材，直接收附近盐农生产的盐呢？”

    对于傅青的疑惑，周师爷解释道，“淮盐和粤盐相比，粤盐的品质更高一些，官盐历来都是从粤州采购，江淮的盐场都在盐帮们手下，若我们官盐从这里采买，岂不是跟私盐没有区别了？”

    原来是这样！

    傅青点点头道，“那就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官盐有一部分从本地采购。”

    “什么？”周师爷皱起眉头，明显对傅青的这话不赞同，“我刚才已经了，如果我们从这里采购，就跟私盐没区别了。”

    “盐本身就是方便百姓的东西，就近采买价格还能更低，没道理我们舍近求远。”

    傅青算了笔账，从粤州采买过来的盐都还有利润，那如果从本地采买，少了长途跋涉的麻烦，成本会降得更低，到时候价格也可以往下再压一些。

    只有官盐价格低，才能让百姓心甘情愿过来买盐，如此一来也是最有效的击私盐猖獗的办法。

    与其强行镇压，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

    不管是淮盐还是粤盐，归根结底都是食物的调味品，价格才是硬道理。

    “你去通知盐场，我要见一下他们的管事。”傅青下令道。

    她既然这么了，程远道自然不敢反驳，乖乖以盐政司的身份下令。

    周师爷无法，只好下去传令，同时也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三大盐帮。

    萧九寒收到消息的时候，正陪着钱晓蝶用晚饭，听闻此事嘴角微微上扬，藏着几分浅淡的无奈之意。

    他提出闭市这个办法，除了怕盐帮这些人恼羞成怒暗中对傅青下手，还有一点最重要，他是故意借此机会想让傅青知难而退。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顺理成章提出条件，让傅青离开这里回京去。

    可事实是，傅青并未因这点困难退缩，反倒是很快想出了对策，放弃从粤州采购盐，而是将目光放到江淮本地的盐上。

    他要见盐场的管事，已然明了她的想法。

    “这个新来的程大人还真有点本事，他竟然有魄力不用粤盐。”钱晓蝶不知内情，只当是程远道的办法，“看来外界的传闻不能全信，都他是个草包，如今看来没那么简单。”

    萧九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钱晓蝶问他的意见，“要是盐场去给官府供货了，我们该怎么办？”

    对此，萧九寒并未在意，“不会有人去的。”

    钱晓蝶不解，“为何？官府若是给他们许诺利益了呢？”

    “这些盐场是依靠盐帮起家的，他们不会随便得罪盐帮，砸了自己的饭碗。此次明眼人都知道是官府和江淮盐帮正在暗中较劲，此事没有最终结果之前，他们不会背叛盐帮。此次官府召见，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去。”

    钱晓蝶想了下这话点点头，“你的有道理，若是跟官府合作，便是得罪了我们这些盐帮，日后若是官府不肯用他们的盐，他们连退路都没有。”

    “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钱晓蝶放下心来。

    她朝着萧九寒看了看，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她一直心中不安，整个钱帮交到她的手上，此前她从未管过这么多事情。

    一时间各种事情让她手忙脚乱，好在这个时候他来了，虽然钱晓蝶心知肚明，所谓的钱帮女婿只是对外的辞，可她就是无端对这个人生出信任来，仿佛有他在便不用害怕一样。

    萧九寒没在意钱晓蝶的目光，此刻他的心思都在接下来傅青该怎么办上。

    盐场不会有人跟官府合作，也就意味着她很快就没有盐供应，这么大的缺口她要怎么补上，若是补不上，此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盐帮重新开张，官盐再想得到百姓信任将会很难。

    萧九寒想等着傅青来找自己，可一等多日，她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官府召见盐场管事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人前去。

    每日官盐不断售卖，仓库中一日比一日减少。

    周师爷也很想知道傅青会怎么办，那日她等了一天不见盐场管事们前来，什么话都没，而后这几天，她每天早出晚归，周师爷不知道傅青在做什么，但想也知道，怕是在为了盐的事情四处奔波，可她做这些注定是徒劳的，不会有人卖给她盐的。

    眼看着仓库中官盐数量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终于在官盐见底的时候，周师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来见傅青，“今日我们仓库的余量怕是不够一天的，要是有人来买盐我们拿不出来该怎么办？”

    傅青闻言只是淡淡抬眸看他一眼，周师爷突然觉得自己幸灾乐祸的特别没趣，索性懒得开口，等着看好戏。

    “你尽管开门，盐会有的。”

    傅青的淡定让周师爷连连蹙眉，库里剩多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压根就没有了，哪来的盐，难不成从天上掉下来？

    这话憋在心里，周师爷几度想开口嘲讽，最后都忍了下来。

    盐库照常开门，外面是排队等着取盐的盐商们，今日已经比往日开门要晚一个时辰，外面的盐商们等的有些着急，一个个都催着赶紧开门。

    周师爷姗姗来迟，正准备开口告诉他们库里面没有盐了，话没开口，先听到前方一阵嘈杂声，紧跟着十几辆马车朝这边缓缓走来。

    “我们是奉命送盐来的。”

    后面马车上都是盐，周师爷不相信，整个江淮的盐场根本没人卖盐，这些盐哪里来的？

    他亲自去查验，再一次被震惊到。

    车上都是雪白的盐，毫无疑问！

    盐商们已经催促了，周师爷顾不得想其他，只好命人卸货入库分卖出去。

    傅青再次看到周师爷，他的表情很精彩，显然是跑着来的，气喘吁吁站在她的面前，“哪来的盐？”

    这个问题不仅周师爷好奇，等着看好戏的盐帮们此刻都炸开了锅！

    明明官盐已经没有了，盐场也没有人卖盐，可这十几车的盐是哪里来的？

    若之前他们还坐得住是因为知道官盐所剩无几，撑不了几天，现在一个个全都坐不住了，急得团团转。

    官盐价格便宜，质量好，这些日子不管盐商还是百姓们都尝到了甜头，他们这些私盐若是想要做下去就必须要降价！

    可现在官盐已经将价格压的很低，他们继续降价利润就会缩减很大，到时候还能不能赚钱都不好。

    所以到底怎么办，必须要拿出个办法来！

    几大盐帮的人都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的时候，外面有人匆匆进门禀告，“官府来人了！要见各位当家的！”

    众人都是一愣。

    很快官府派来的人进门，不是旁人正是周师爷。

    傅青让他来传个话。

    周师爷跟盐帮的人都是老熟人了，此刻见他前来，众人都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官府突然有盐了。

    “程大人邀请各位当家明日午时到聚贤楼一聚。”

    周师爷自己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程大人明日见了面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周师爷传话结束便离开，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方面犹豫明天要不要去赴约，另一方面是在想官府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当天晚上，傅青刚要入睡，便听到外面传来奇怪的声响，她刚做起来便见到有人手脚麻利的翻窗进门。

    不等她喊人，便借着月光看到了对方的脸。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做贼来了？”傅青看到顾宴秋的脸，一时间无语了，他什么时候学会这套翻窗的习惯了。

    萧九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如今没有功夫在身，动作也不似以前那般灵活，连翻个窗都显得格外的笨拙。

    “我要是大摇大摆来找你，你不怕别人我们官商勾结？”

    傅青坐起来，随手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看着他道，“你找我什么事？”

    若不是急事也不会半夜爬窗进来，“盐帮那些人准备对我动手了？”

    萧九寒觑她一眼，淡淡道，“你逼的他们无路可走，他们自然要想办法对付你。明日聚贤楼中，他们计划对你下手。”

    准确是对程远道这个盐政司下手才对。

    “我猜到了。”傅青并未害怕，早在她准备留在这里，便料到会发生什么，自然也不会很意外。

    萧九寒看她压根不在意的表情，不知什么好，她有时候胆子大的离谱，刀子架在脖子上都不见皱一下眉头。有的时候连看个虫子都吓得脸色苍白。

    也不知道该她胆子大还是。

    “他们不好对付。”

    “我知道。”

    自从上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个人之间都有些尴尬，屋内安静了有一会，萧九寒道，“我来是提醒你心一些，我走了。”

    他转身要离开，傅青叫住了他，“多谢你帮我解决了盐的事情。”

    闻言萧九寒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没帮你什么，是你自己解决的。”

    罢他撩起袍子，动作很是潇洒的爬上了窗户，傅青瞧着不知怎么的，竟是觉得他爬窗的样子有些笨拙的可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