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芍药

A+A-

    许明奚一怔, 绯红瞬间漫上,心下又羞又恼,挣脱开他的桎梏,带着被子窝成一团, 丢个背影给他。

    “你真是......每次都这样, 不理你了!”

    跟只暴躁生气的花栗鼠, 只能暗暗发脾气。

    沈淮宁眉间的疲倦顿时烟消云散, 不知从何时起, 这逗逗姑娘竟然成了唯一那点安慰, 掀开被褥, 没脸没皮地钻进去,自身后抱住。

    起初有些怨气地挣扎, 可后来也渐渐罢休,寻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他突然改了主意, 得让姑娘主动点,不能他一人来唱独角戏。

    ***

    江陵长公主府, 祠堂内。

    神台上又多了个“耶律米汗”的牌位,她长身玉立站于长信灯前, 火光映照在她毫无温度的面容上。

    素手捻着纸钱, 在火盆上烧起来, 面色平和。

    不多时,福子轻敲着门而入,敛去夜间沾染的露珠,拂了拂袖子, 作揖行礼, 细今日在外头得到的消息。

    李烟芷捻着几近灰烬的纸钱, 却带着几分玩味的欣赏。

    一语终了, 她幽幽道:“没想到这黎闻天居然还是我们卖官鬻爵下的人。”

    福子颔首道:“不错,也如公主所料,这上将军对他这位夫人也是不同寻常的上心,这三人关系实在是......”

    他淡声笑着,来掩饰要的话语。

    李烟芷将剩下的纸钱一把丢入火盆中,灰烬拂过她的眼前,眉眼含笑。

    “不错,福子,你,如果把一个虚荣又自傲的男人逼上穷途末路,一无所有,他会怎么样?”

    福子依旧面色淡淡地笑着,“那恐怕,到那时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吧!”

    “懂我。”

    ***

    那晚过后,沈淮宁每日拥着姑娘入睡,可她依旧油盐不进,没有半点主动的性子,自从那天炼丹的什物着火后,又整日窝在屋里研究一堆稀奇古怪的杂物,念叨着“是不是硫磺的成分不对”,“硝石的用量有毫厘之差”......

    比对他还用心得很。

    沈淮宁处理完手边的事情后,又拢上一层思绪的阴霾,回想穆清远的话,让袁青木弄盆芍药回来。

    袁青木虽然不知所云,可还是按照吩咐跑到崇文门外西花市整了盆彩瓣芍药,娇而不艳,粉淡适中,其清幽的香气被闺中女子所喜,时常用来制香。

    及至松别馆后院,许明奚正在花圃上种着车前草和灰菜,这还是沈淮宁给她的开辟的药园,让她能种点常用的药草。

    注意到身后的影子靠近,她转身一看,就瞧见捧着一盆芍药来的沈淮宁,她连忙洗了下手上的泥巴,越过围栏走到他身前。

    “将军,怎么弄了盆芍药回来?”

    沈淮宁将芍药递到她手上,“给你的,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当晚穆清远过来,给他出了一大堆馊主意,甚至还现身法。

    只见他跟个扑凌蛾子转悠着,“大侄子,我跟你啊!要送就送花,而你这夫人又不同于寻常女子,你就得要送些不一样的。”

    “那送什么?”

    “芍药啊!寻常那些未入世事的郎君都喜欢送特别直白的刺玫花,你当然不可以,更何况这姑娘精通医理,芍药寓意着爱慕之情她肯定会知道,你就像这样,捧着个花盆来一段声情并茂的表明心意,啊我的夫人,我对你的爱意就如这芍药般纯洁明丽......”

    往后都是些令人无言的肺腑之言,他毫不犹豫地白了一眼,如今放在自己身上,自是不可能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又补了一句:

    “反正,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许明奚一怔,讷讷应了声,认真点了点头,“明白了,只是将军,以后不用劳烦你亲自弄盆花来的。”

    沈淮宁眉眼一挑,看来这姑娘比他想象中要聪明。

    只是到了晚上,他沐浴完回来。

    就见她捧着花辞碟过来,上面都是精致巧的糕点,还散发着熟悉的清香。

    “你这是!”沈淮宁颇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明奚眉眼稍弯,把糕点放到石桌上,从怀中拿出个玉瓷瓶。

    “这是用今早将军给我的芍药制成的,花瓣磨碎做芍药糕,然后根部入药,剪断它去熬煮,做成这样的膏药,镇痛祛瘀的可有效了,如果你还想要皂荚和涂料的话我改日去弄点草芍药来就能做更多,时候在村里我也经常和阿娘做这个拿到集市上去卖......”

    沈淮宁嘴角扯出一抹笑,转眸看向花圃中,围栏上正放着一盆残枝碎花的盆栽,光秃秃的,宛如死后残骸。

    心下滋味,难以言喻。

    一听此事,穆清远在庭院里笑得四仰八叉,几乎停不下来。

    沈淮宁阴霾拢上,冷声道:“有什么好笑的?”

    穆清远强行忍着笑,轻咳了几声,干脆道:“要不这样吧!她一个村里长大的姑娘肯定没有去骑过马,带他去你的马场玩玩怎么样,你她来京城要不就是伯府,要不就是你家侯府,哦还有皇宫,都没带人家出去玩过,这真的很不够意思。”

    沈淮宁沉思着,难得觉着有理,又没好气地瞥了眼他。

    “你这家伙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吧!”

    穆清远一怔,折扇顿在手中,讪讪笑道:“最近开春嘛!我想带我家颜烟去骑一下马不好吗?”

    沈淮宁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回想到什么,“上次在宫中她被误认为是刺客,后来伤势怎么样了?”

    话落,穆清远面色一沉,收回折扇,“别提了,现在都淤青未消。”

    沈淮宁目光落到他紧握着扇骨的手,正微微颤着,眼底竟是若隐若现的猩红漫上,他不由得凝眉一紧,“自你上次来我就想问你了,最近怎么脸色越来越不好?”

    穆清远紧绷的身背突然松弛下来,又是哗啦一声,折扇展开,微微俯身,倚在他的轮椅扶手上,“那还不是因为你家夫人的功劳,于大堂上出这该死的毒,还让他们自乱阵脚,推出了这齐思言当凶手,无论怎样,他都是北朝子民,那帮大胡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御史和御史都忙得翻天覆地,能不累嘛!不过我倒挺好奇,你竟然没有阻止她,要是那些人记恨她该怎么办?”

    “以她的性子不可能撒手不管,更何况......”沈淮宁看向这光秃秃的芍药,倚在椅背上,淡声着,“他有我。”

    穆清远快眨了下眼睛,一时语塞,他自就觉着,其实在感情之事上沈淮宁一直都比他更加狡猾。

    “行吧行吧,你老人家压根不用我担心,我就......”

    “穆大人!”

    没多久,一声轻唤断了二人的谈话。

    就见许明奚正捧着些药草过来,身上系着湖蓝襻膊,简易的玉簪盘起青丝,脸上淡妆相宜,俨然干练利落的医家女模样,不再像初见那般担心受怕的姑娘,可他眼一看,却是稍稍愣住。

    “你怎么了?”沈淮宁问道。

    穆清远回神,笑道:“没什么。”

    随即向许明奚挥了挥手,“明奚,我先走了啊!其他的,就让我这大侄子吧!”

    罢,他足底一点,牡丹刺绣的衣角浮掠过檐兽,如飞驰而上的仙鹤,消失在层叠的屋檐中。

    “怎么走那么快?还想让他尝尝”许明奚走过来嘀咕着,复又道,“将军有什么要同我的?”

    沈淮宁思忖着,擦了下鼻尖,“近来开春踏青,你又整日闷在家里,我就和穆清远商量着,带你去马场玩玩。

    许明奚眸光一亮,“真的!那,那颜烟姐姐也会去吗?”

    沈淮宁眼角颤了下,不情愿应了声:“嗯。”

    “那太好了。”

    这姑娘看上去很高兴,沈淮宁颇为无奈,只好摇了摇头,终究是爱玩爱闹腾的年纪。

    冰雪初融,挂在枯枝上的冰稍逐渐融化成雪水,落成一滩滩四溅的墨花,枝芽冒出,马场上的草也疯狂长出。

    一望无际之下,尽是良驹宝马的奔驰,画出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

    此处位于京城西郊,多是给京城内的名贵世家建别苑花园,专门给他们玩些富贵人家的东西,这地方便是挂在成宁侯府的名下,用于沈敬臣养马之地,只是自三年前出事后,沈淮宁就很少来此处。

    马棚角落,声声作呕,许明奚脸骤白,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落下生理性眼泪。

    沈淮宁在身后替她抚着背顺气,忧虑未减,向杨碧桃喊道:“水!”

    杨碧桃利索地倒了杯水递来,见她这般吐的厉害,不禁嘀咕道:“你这怎么跟怀了孩子害喜一样。”

    此话一出,两人都顿时愣在原地。

    不约而同地转眸看向她,隐隐含着审视的味道。

    杨碧桃倒吸口冷气,苦笑道:“我!我什么都没,我先去找兰青他们玩了哈!”

    完一溜烟就跑了。

    许明奚喝了口水漱口,随手用银针熟稔地刺向手臂上的穴位,才渐渐好受许多。

    心下犯难,回想刚刚在那匹赤驹上晃得厉害,要不是袁青木及时拽住,五脏六腑差点都被甩出来了,仍然觉着后怕,又是一阵眩晕感涌上。

    难不成她最近做错了什么,将军要这样来惩罚她?

    作者有话:

    新年快乐!祝宝子们平安喜乐,万事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