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苏醒
沈淮宁一怔, 手腕逐渐松弛,收回了剑,睫毛拂过凛冽,沉声道:
“是, 我是喜欢她, 所以不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 即使你是我的舅舅也一样。”
大雨淋漓, 这一字一句却听得一清二楚。
谈于敏怒视着他, 也在怒视着摇摆不定的未来。
药童心生不妙, 如死到临头般, 默念着阿弥陀佛,祈求着这两位祖宗千万不要杠上, 不料谈于敏冷哼一声,提剑就一扫而过, 吓得他立刻紧闭着双眼。
银光微闪间,沈淮宁没有丝毫闪躲岿然不动。
剑尖触及之际, 鬓间的碎发簌簌而落,掉到坑洼的泥地去。
药童慢慢张开手, 从指缝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却见谈于敏冷哼一声, “随便你们,我瞎操个什么心!”
破罐子破摔,他干脆拾起剑鞘,甩袖而去。
“庄主!庄主!”药童拼命喊着, “别留我一个人啊!”
奈何谈于敏似乎气坏了, 足底一点, 穿梭消失于竹林间, 竹青澜衫几乎与其融为一体,不带一丝犹豫和在意。
沈淮宁远远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回想刚刚谈于敏异常的反应,心下总是惴惴不安。
可未来得及多想,他转眸看向药童,不过十一二的孩子触及他这寒意的目光,终是两腿忍不住哆嗦,连话多不清。
沈淮宁无奈地敛神,跃到马车上,道:“驾车回去。”
药童当即应着,匆匆忙忙爬上车桩上,驾着马原路返回。
掀开幕帘,入眼就是睡得香甜的许明奚,终是长长松了口气,刺裂一声,长剑落下,他脱力坐在她身边,替她捻好大氅的衣角。
本想触及通红的脸颊,可反应过来手上冰凉仍沾着雨水,连忙捂着汤婆子焐热了,才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
熟悉的感觉涌上,又忍不住戳了下几乎皱成川字的眉心。
“你这姑娘能有什么烦恼?”
话音刚落,马车齿轮一颤,似乎碰到了边沿的石子,沈淮宁一手揽过护着,朝马车外睨了眼,沉声道:“慢点,如果不行我来。”
药童心都提上了嗓子眼,哪敢劳烦这位祖宗......
以往沈淮宁坐着轮椅来山庄诊疗时,就已经是对身边人都淡漠疏离,基本全靠袁青木来缓和关系,着实冷到一种极点。
思及此,他又哆嗦一声。
沈淮宁回过身,怀中的许明奚拱了下身子,瞳仁微动,狭长的睫毛簌簌而动,缓缓睁开眼睛。
“奚儿。”他又唤了一声,“你醒了。”
一见到他,许明奚似乎有点不太相信,抬手触及他的脸颊,轻轻擦拭着雨珠。
一时间,她眸中顿时红了起来,充盈泪水,嘴角微微颤着。
“将军。”
沈淮宁见她这样,有些无措地抚着大氅,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颤声道:“我不想走,谈叔叔他......”
“好了好了......”沈淮宁柔声哄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不走,不会走的,舅舅他已经离开了,不会再让你走了。”
许明奚紧咬着唇,忍着眼泪不让它往外跑,抽抽搭搭地,被沈淮宁看在眼里心里又疼又痒,可不料脖颈一紧,她的手从暖窝中伸出,搭在他的脖颈上。
“嗯?”沈淮宁快速地左右睨了眼,感觉到轻轻压下,拂去身上的一丝冰凉。
未等他回神,姑娘吻住了他,这还是第一次。
只是蜻蜓点水般,有些笨拙地轻咬着嘴唇,摩挲着唇角,随即手捧着面颊,自眉心而下,心翼翼吻着脸上的雨珠。
饶是沈淮宁也僵住在原地没有动,俯身回应着这点滴温存。
马车内的烛火迸溅着爆蕊,孤灯摇曳,旖旎又暧昧的影子落到鹿皮壁上,微微晃动,拭去春雨乍暖还寒的水汽,温热漫上心头。
药童不由得朝天上睨了一眼,瞧着这在竹林里乱飞找地方避雨的猫头鹰,长长哀叹一声,盈着水珠的手抚着马背。
“都是一样的可怜娃儿......”
不多时,袁青木接到风声立刻带人来接应,只见身上穿着单衣的沈淮宁从马车上抱着许明奚下来,全身上下的裹着大氅,引得暗卫连忙上去撑着伞去,一路匆匆回到山庄的竹屋里。
愣是让袁青木给看懵了,见喷嚏连连的药童路过,问道:“先生去哪了?”
药童没好气摆了摆手,叹道:“估计气得离家出走了吧!哦不对,应该是惨兮兮地抱着剑去修了吧!”
“啊?”袁青木扯了下嘴角,他似乎错过了很多。
一夜大雨渐去,薄雾弥漫,跳入竹屋。
虽已至初春,可屋内还是燃起了几个炭盆,名贵的银霜炭在火炉上刺裂声响,时不时溅出星点子,逃窜到地上。
沈淮宁转着轮椅到床边,洗着温热的素帕,替她擦拭了下额间的热汗。
没多久,袁青木轻手轻脚地捧着托盘进来,量着这一幕,下意识地哼了几声。
许是真见鬼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手大脚的沈淮宁照顾人。
他连忙摇了下头,走到身边,将药碗递到面前,道:“将军,这是你的药。”
苦辛的药味氤氲在空中,几乎可与珐琅金丝炉的檀香竞相争斗。
沈淮宁接过,气吞山河般饮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却忍不住咳了几声。
袁青木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漱口,问道:
“这军医先生还真是够狠心的,明明您病得那么重,还把您晾在这,封住穴道不让您走,最重要的是还敢带夫人走,真是太过分了!”
沈淮宁擦拭着嘴角的药渍,脸上难得有了笑意,“那你可真是错怪那老家伙了,他施针封住我的穴道,逼我在那药浴,这才缓解了些毒发,可是......”
言下之意,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复又道:“舅舅为何会如此大反应,还要我们和离,带奚儿离开这。”
袁青木随手拿起桌上的红枣糕来吃,嘟囔着嘴,笑着应道:“应该是怕夫人在沈家过得不好吧!毕竟夫人刚进门那会儿,将军您实在是......”
话落一瞬,沈淮宁抬眸睨了他一眼。
袁青木立刻止住了话语,咽了下喉咙,苦笑道:“没事,现在您对夫人就挺好的。”
沈淮宁抚平着呼吸,道:“我只是觉着奇怪,好像从十七年前平康之变后,舅舅就忽然从济南来了上京,还在这里建了座药庄,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担心母亲在这没有照应,可现在想想,又觉着此事十分突然。”
“所以您觉着先生是为了夫人的母亲?”
“那就更奇怪了。”沈淮宁绕过屏风,掩上隔间的门,“以舅舅这老家伙睚眦必报,定找人不痛快的性子,若知道许其琛抛弃她们母女二人到山村里,又怎会让他活到今日?”
袁青木摩挲着下巴,平日脑袋瓜子转不动的他如今更是一头雾水。
可回想前两天刚到山庄时,谈于敏质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他如实出沈许两家联姻的起因,却感到谈于敏面色逐渐铁青,隐隐有种杀气萦绕。
沈淮宁揉了下额角,目光垂下,落到心口狰狞的毒伤,再转眸落到隔间里,姑娘睡得正安稳,不知这少有的自私到底会不会让他后悔。
“将军?”袁青木拉回他的思绪,只听他继而道:“有件事,这两天事情太多,未能和您,需要请示一下,这黎闻天已经下肢已经废了,而且他好像中了某种躁狂失神的蛊毒,现在时候到了,估计就只剩一口气了。”
沈淮宁一顿,摩挲着指腹,眸光微寒,“是吗?”
作者有话:
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