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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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一点半。

    越初窝在沙发里思考着池怀寄和言语的事情,他是觉着自己看人的眼光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他能感觉到言语藏着什么事,但又不觉着他是骨子里是那种孩子。

    不过要的话,这其中有什么猫腻,靠屋里这些人应当是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吧。

    但他又不想开这个口…

    “如果让人帮忙的话,要好好开口哦。”宋衷半靠在沙发和越初身上,怀里搂抱着老虎。

    越初:“不要。”

    宋衷:“吩咐我们也可以的。愿意为您效劳。”

    越初:“不用。池怀寄睡了吗。”

    “在哭呢。好可怜。”应九装模做样的表示了同情,但越初知道他最多也不过就是看个热闹。

    蜷在单人沙发里玩尾巴的雪渺扭头看了过来,但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了他们一个问题,“言语是人吗。是人吧,只是普通人对吧。那就算他给季何生亲手弄死了,也只是刑事案件吧,为啥会被天道盯上啊。”

    周遭安静了片刻。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越初道,虽然和雪渺的问题没任何关系,“我好像在哪闻到过。”

    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雪渺叼着尾巴想了会儿,“好像是有什么味道,甜的。”

    越初:“所以你给天道那边怎么答复。”

    “不理他就是了。”雪渺也没太当回事,“他让你查,但他又不让你干预现世凡人正常生活。那等瞎猫碰死耗子吧,啥时候碰着啥时候再回禀呗。”

    越初点头若有所思,“天道只找你?”

    “还有我!”宋衷欢快举起手,“不过我做事墨迹,天道一般不爱找我。”

    越初听着往祁宴那边瞟了一眼,然后声问,“不会找你师兄的吗。”

    “祁宴?”雪渺丝毫没有放低声音,倒像是偏要祁宴听着,“找过啊,我师兄看见消息的时候给手机掰了。那之后天道再也没找过他。我要是天道我都让他这种人遭天谴。”

    狠角色。

    祁宴放下手里的合同,抬抬眼皮瞄向雪渺,冷淡开口,“想死?”

    “哪敢啊。”雪渺也不想理他,哼唧了两下又把尾巴叼回嘴里了。

    宋衷将手里的老虎隔空扔进了雪渺怀里,“别跟你师兄闹,时候你师父不在不都是你师兄照顾你,他哪次下山没让你跟着去。”

    “那是。”雪渺撑起身子半坐起来,将老虎团了两下又扔了回去,语气奚落,“他带我那就是缺个坐骑,那时候但凡有辆自行车,他都不会带我的。我就是个傻子,我还挺开心。”

    众人连同应九目光都幽幽转向了祁宴,后者则语气平平,完全没将雪渺的控诉当回事,

    “那不然呢,带你添乱都不够的。我又不是你师父,还得哄着你不成。”

    雪渺:呵,猫猫生气了。

    ·

    “不过宴也好累吧。”宋衷举起老虎左右晃晃,“师父没在了后,山上山下都是靠他一个人。起初跟应九了三年,三年后天道回来应九就开始被天道追杀,宴只能开始陪他逃难抽空还得回家看看两个师弟饿没饿死。”

    “没有。”祁宴否认的很快,但因为始终在低头看着合同,所以看不出个情绪。

    越初:“那你呢。”

    宋衷:“我?啊…我因为太难过离家出走了好久。对不起。”

    提及旧事时,他们已经可以用很轻松的语气,只是经历过了才知道,那时的分崩离析风雨飘摇,几乎将每个人都逼上了绝路。

    “你们师门究竟有多少人啊。”越初冷不丁的问出这个问题,分明是个寻常的问题,但无论祁宴雪渺还是宋衷,心里都不大是滋味。

    那几个徒弟是他最在乎的存在,可果然还是记不得了。

    雪渺仍是故作轻松着,“师父,师叔,大师兄,我,鹤,幺儿。六个!”

    应九:“你师父这么喜欢养孩子吗。”

    宋衷:“他不是喜欢养孩子,他是喜欢捡孩子。别人家不要的,他总看着可怜想收留回来。他抱祁宴回来的时候,祁宴还在月壳里没断奶吧,那可是一勺勺米汤喂大的。时候营养不好,生怕活不长久,所以能走路了就让他习武,孩子哪吃得了那些苦,你媳妇儿挨跟吃饭一样。”

    让现在的宋衷想想,祁宴如今的性格可能真的是那时候被他师父吓着了,不吵不闹不添麻烦,却也不亲近人。可是没办法,祁宴同越初一样,体质只是凡人,祁宴的天分甚至相较越初差了太多,那时候若是不努力的话,他甚至活不到今天。

    这些事是连祁宴自己都不记得的,他印象里的师父其实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师父很少与自己笑,从不像对待师弟们那般。师父会为了雪渺,带他去很远的地方玩。会为了老三,穿奇奇怪怪的衣裳。会为了幺儿,不惜用身子去换药。可唯独,从未为过他什么。他有很努力的做到最好,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多数时候都只能换到“重来”两字。

    祁宴有时候甚至会觉着,自己拼了命想要师父回来,也无非是孩子闹别扭般的在赌一口气。

    ·

    “怎么不话了?”宋衷看着很长时间没言语的越初。

    “嗯…”越初其实听不大懂他们在什么,只是见他们聊的开心便也知道别插话的好,想到这儿他突然踹了一脚坐在地上从头到尾一句话没的应闲璋,“你怎么也不话。”

    应闲璋一个激灵,“我听不懂啊,我又没去过他们师门。”

    而且…他们聊得那个人,和他印象里的那位完全不一样。祁宴印象里不苟言笑的师父,在他那儿就是个混蛋啊,是因为不让他进屋,会把门连门框一起拆掉的混蛋。

    相较于这些人,倒是应九察觉出祁宴因为提及到他师父,此时情绪不太好了。他索性转了个八竿子不着的话题——

    “你们还在乎言语的事吗,在乎的话,不如我们问问吧。”应九眨眨眼,示意越初要不要试试。

    “问谁。”

    应九:“江浩。”

    “他这会儿不该在看守所吗。不许探监的吧。”

    应九狡黠笑起,“当然是用神明的手段。”

    越初直觉不是好事,但内心蠢蠢欲动。

    应九:“你就干不干,哥哥帮你给他弄出来。你怎么收拾他都行。”

    “啧。”越初忖度了片刻,复而也跟着笑起来,“干他的。”

    应闲璋看着他俩,果然别管过了多久,以何种方式回来,骨子里都是原先那混蛋。

    ·

    满脸憔悴的江浩被一道白光刺痛了双眼,勉强睁开之后发现自己被捆缚在一张椅子上,而面前从左到右站了整整一排的——恶魔。

    “你好啊!还记不记得我。”宋衷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然后一脚将椅子踹翻了过去。

    江浩还没来得及喊叫,椅子便被人从身后扶住了,他被绑的死紧,并不能转头去看,焦急时刻椅子突然被人扶着椅背以一支腿支撑着转了起来,眩目之中他似乎瞥见了一条巨大的不知名尾巴。

    椅子在应九手中连晃了几圈,最后则被越初抬脚拦了下来。

    “问你几个事。”雪渺一步上前,提腿一脚踩在了他两腿之间的椅子上。

    江浩大睁着双眼,只得惊恐且茫然的点头。

    越初:“认识言语吗。”

    江浩看起来真的在努力思考了,良久后就看他心翼翼得摇头。

    雪渺微微眯起眼,将身子探向前,一把按住对方颈子,拇指指腹在喉结处上下摩梭着,“再想想。”

    江浩吞吞口水,整个人因为害怕不住着摆子,连话都是那么勉强,“我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吗…越初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言语时,他的确的是被江浩包养着。

    雪渺拿出手机,将言语的照片放到江浩面前,“这个人呢。”

    江浩依然是摇头,“没…没见过。”

    宋衷手里把玩着一把餐刀,听及此冲着他耳边便掷了过去,“确定吗。”

    “确定确定确定,我真没见过他。”

    所以他和言语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那言语为什么要给自己安这么一个让人不齿的身份。

    雪渺:“季何生,你和季何生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那天让他回去了啊!我真的不喜欢男人!我连大一点的女人都不喜欢!真的不是我!”

    “啧。”越初听到这句话时又开始不自在的抓脖子,“行了,放他回去吧。”

    江浩满怀感激的看向越初,越初却始终连目光都不屑于落到他身上。

    越初:“他什么时候死刑啊,我能去参观吗。”

    ·

    不是言语与江浩是否有关系,而是他们现在已经不知道言语是谁了。

    “你们神明看不出一个人身份的真假吗。”越初看向雪渺。

    雪渺还未开口,应九先回答了问题,“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天界随便来一个神明,也是探知不到的,算是庇佑的一种。如果言语身后有和我们一样的神明存在。”

    可那份怯懦性子,以及需要救济的家境,实在很难想象是有神明庇护的,更像是被神明暗算的样子。

    现在已经是凌三点了,应闲璋整个人已经进入了待机状态,此时正像条狗一样坐在地上,身子靠着沙发,脑袋尽可能蹭到了越初一点点膝盖的位置,换取一丝保持清醒的灵力。但听着他们话,自己还是勉强开口道——

    “神明和人之间不知只存在庇护关系,还有要挟,牵制或者互利共生。比如像我们这样的,快睡觉吧,求你们了,我真的要死了。”

    众人看了眼时间意识道确实太晚了,雪渺一个滚挺身奔着二楼就上去了,宋衷也紧随在后。

    应九:“你们两个人是住客房——”

    “不要!我要跟越越睡!”异口同声。

    应闲璋:妈的。

    越初对此从不在意,自己也晃悠着回了房间,临走之前看向祁宴,“去查一下言语的事。”

    祁宴颔首,“知道了。”

    应九溜达着去给越初热了牛奶,还不忘使唤应闲璋,“你一会儿给他端上去啊。”

    “嗯。”应闲璋随意点点头,目光却在祁宴身上,此时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祁宴:“把这个文件签了,我明天要带走。”

    应闲璋也不看是什么,让签他就签了。将文件还回去后,屋里便又陷入的静默。

    ·

    应闲璋轻轻蹲下身子,平视着坐在沙发里的祁宴,后者的目光里果然又充斥起了警惕。

    “他第一次去我那儿时,我问他来做什么。”

    “他他是来找龙的,他他徒弟喜欢龙,他要给那孩子带一条最漂亮的龙回去。”

    “他好好活着,才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想你即使自己不在了,也能好好活着。”

    “他没有不在乎你的。”

    ·

    应闲璋起身,独留下了发怔的祁宴。

    应九回来时,正看着他家孩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前倾着身子,低垂着头,手掌紧紧抓着沙发,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

    二话不,应九便将人抱了起来,自己转身坐回沙发上,由着祁宴靠在自己肩头。那处有些热烫,顺着肩头一路淌到心口。

    “…师父回来时。给我带了一个很大的风筝,龙一样的风筝。”

    “后来线断了,风筝也丢了…”

    应九轻轻拍着他后背,哭笑不得,“宝贝儿,三千多年了,那不是风筝,那是我啊。你师父见着我非得给我绑回去,他徒弟还没见过龙,又担心我吓着你,还不许我出声,只能装成个风筝。”

    “我可是我们家最好看的。”

    怀里的人突然抽了下,也不知道是哭了还是笑了,只是觉着颈间的热烫更甚了些。

    “好了,没丢,都在的,大家都在的。”

    ·

    一个时辰后。

    “所以龙应九,你在我院子里,整整装了三年的风筝?”

    “啊…嗯…你没在的时候我就把自己松开了,你回来的时候我再给自己绑上的…”明明是三千年前的事了,但莫名心虚,不过好在祁宴并未再什么。应九嘻笑着,轻轻舔舐在对方颈侧,

    “我喜欢你,可比你喜欢我,早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