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回到北京两天,一切照旧。
何鹿按部就班地工作, 茶水间歇会想起在上海的点点滴滴。
那次发布会, 她在网上找到了报道和一些片段视频, 和现场一样,莫祎祎和主演同样话题度居高不下。
没法,如今天下还是颜控的天下。
发布会微博下除开给主演表白的粉丝,间或掺杂对另一个低调站在旁边的美女的好奇。
【左边的漂亮姐姐也是演员吗,那么美怎么没有姓名】
【热评第一怎么顶上去的?点赞的光看图没点开链接吧, 新闻了那是制片人!】
【原来是有钱的漂亮姐姐!!!】
【这样的制片人……啊啊啊啊我想我可以!!】
何鹿看前面嘴角还噙着笑意, 看到后面直接嘴角一撇。
什么我可以?
你们都不可以!
好气好气,不看了。
她叉掉网页, 专心继续工作,隔板忽然被一支笔敲了敲。
扭头一看, 邵薇坐着椅子滑过来, 贼头贼脑,低声道:“哎,你董姐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何鹿听她完, 不禁目光一扬,看向董珍珠的办公室,门仍是紧闭的。
这两天,她陆陆续续按之前分派的任务给董珍珠的邮箱发去了表格和报告, 不同于以往几时必定回复的指导意见,全都石沉大海。
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知道呢, 如果他们的八卦是真的……她应该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吧。”
邵薇啧了声,语气有点担心和惋惜:“这种事发生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是晴天霹雳啊,可她请太长的假,上头看着呢,事情已成定局,回头把工作丢了多可惜,那不因失大吗。”
因失大。
何鹿垂下眼睫,她想,是什么,大又是什么?
“你真是事业型的。”她斜睨道,“家庭对你来地位好低啊。”
邵薇不以为意:“总比丈夫变心,迫于经济原因,只能默默流泪忍耐的女人强。我追求不高,在董姐的年纪能做到她的级别,就很满足了。”
何鹿无言以对。
好像道理是这样没错。
可是,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吗?
何鹿思绪飘远,脑里浮现远在上海的莫祎祎。
忆起她在发布会上神采飞扬的模样,兀自笑了笑。
何鹿还是不明白对莫祎祎的悸动为何而来。
但有一点已然清楚——她的生命以如何自由的姿态而盛放,是自己于多少次质疑应该走上什么路时,最为憧憬的画面。
“想什么呢,嘿,嘿。”邵薇的手掌在眼前晃了晃。
何鹿一秒回神:“没什么。”跟着瞪了眼她,“赶紧做事,不定董姐明天就回来,上次那尽调的问题,你都跟进完了?”
“啧,你怎么突然用领导口吻,好啦好啦我去做事。”
邵薇嘟囔两句,又滑动椅子回去了。
下午的工作如常进行,在制度流程健全的体系中,少一个主管,好似无关紧要。
不过没有了董珍珠,如非手头事情太多,这两天同事们下班都很早,以往因为董珍珠走得晚,有些人忌惮于此,即使没有明文规定,也要等别人先走。
绝不当第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
第二也不当,甚至第三也要犹豫。
“走了啊。”
“等我,正关机呢,一起去地铁站呀。”
“各位,明天见。”
“拜啦。”
何鹿今天稍微加了会儿班,走出办公室外面夜色已深,到地铁口时习惯性要在微信上和莫祎祎聊会儿,才发现忘在了办公室。
于是又折返。
她坐电梯上楼,到办公室时里头看着黑漆漆的,看来刚才那个加班的同事也下班回去了,她按指纹进门。
走到工位,手机果然安然躺在桌上。
她拿起来,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董珍珠紧闭几日的办公室门,地上泄出一缕光。
何鹿心里惊疑,悄声走近,往里头一瞥。
办公室内,一道身影在桌前低头,专注整理东西,桌上摆一个大纸箱。
是董珍珠。
“领导……”
董珍珠抬起头,见到是何鹿,淡笑着点点头:“回来加班?”
“不是,我手机忘拿了刚回来。”何鹿有点局促,亡羊补牢地敲了下门,以往董珍珠非常介意人不敲门直接进来,“你……被,要走了?”
她差点儿脱口而出“被辞退”,话到嘴边又改口,虽然语气是疑问的,但她心里已经这样认定,眼前的画面分明是标准的离职场景。
她在心里暗暗对公司这种行为表示鄙夷,只是请了几天假,就要逼人离职么,再董珍珠在这几年加班的按时累计不知能合计出几个月份。
未免不近人情。
“嗯。”
果然。
何鹿没来由地失落。
董珍珠像是整理得差不多了,也是她的办公室的私人用品少,用不了几分钟。
她抱着半空的纸箱,走到门口,何鹿帮忙关灯。
两人一起走到电梯,等待的时间里,何鹿几度想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董珍珠先破静默。
“我主动辞的职。其实也早就不想干了。”她。
“啊?”
这话,比流言中她丈夫出轨还让何鹿震惊。
行业内有名气的高层,从草根大学一路奋斗到管理手下的清北和海龟精英的工作狂董珍珠,无论是前途,还是钱途,全都不可限量的董珍珠,竟然她早就不想干了。
何鹿默默想,邵薇第一个不信。
“你不信对吧?”
董珍珠自嘲地笑了:“每天这么忙,一早醒来脑子里就是各种数据和分析,偶尔想停一停也没办法,不想把压力全让我先生,哦,前夫去承担,所以再难也坚持,想早日财务自由,早点儿退休。”
电梯来了,两人进去。
何鹿:“……你离了啊。”
不愧是董珍珠,雷厉风行。
“当然,”董珍珠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跟着笑意再度浮现,“以前是我一厢情愿,总之离婚后,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欲绝,反而轻松了。”
何鹿偏过头,见她虽清减了些,但眼底仍有光在,于是心安一点,她不是在强颜欢笑。
董珍珠看穿她的目光,笑:“原本去年我计划要一个孩子,备孕几月没怀上,去医院检查我不是最佳年龄卵巢又不算很好,应该是长期压力大又工作太忙导致,让我休假。我哪儿能休几个月的假呢?只能定期要吃药针催卵,你不知道,那针特别痛。”
何鹿同情地看着她。
“以后不用去那个针了。”董珍珠呼出一口气,“想想真是遭罪。现在我有钱有闲,只用担心自己的身体和父母安康,不用管前夫一大家子人。昨晚落地北京,下飞机吸一口霾都觉得清新润肺。”
何鹿扑哧一笑。
一楼到了,电梯门一开。
董珍珠抱着纸箱子率先迈出去,回头朝何鹿一笑。
“我走了,谢谢你听我念叨这些,新leader过几天就到,提前跟你透露一下——比我之前还严厉。”
“……”
何鹿的笑容僵了。
董珍珠很满意她的反应,笑容扩至满面,大步离开,朝身后随意摆摆手。
月色和商业区流动的车光零零散散投在她的背影上,在地上拖出一道细长又坚韧的暗影。
笑容重回脸上。
何鹿掏出手机给莫祎祎发微信。
【我头上有犄角:祎祎,我才发现自己还挺喜欢我领导的】
一如既往回得很快。
【祎祎:????】
四个问号让何鹿懵了一会儿。
莫祎祎字用标点一向克制,平时几乎只用逗号和句号,感叹号更是从未见过,偶尔表示疑问也是一个克制的问号。
现在,四个????
轮到何鹿满头问号了,摸不准她的意思。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那头已经了电话追过来。
屏幕显示:句句
“……”
这么急的吗?
何鹿怀着问号,按下接听。
听筒里的声音有点嘈杂,渐渐过渡到稍微安静的地方,接着传来熟悉的女声,带上一点莫名其妙又存在感强烈的不悦:
“——你领导不是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