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傅其章太子相谈
◎“愿将军以利刃,护我大楚手无寸铁之百姓”◎
姚璟看不得心尖儿上的人哭, 更不肯把自己的面子丢了,当时答应得痛快, 如今便只剩下了毫无头绪。
于信并非闹的罪责,更不是用些银两就能就把人捞出来的。
兹事体大,必然要找手里有权势的人去帮忙,还得私下里去找,不能走漏消息。
这事若是让宣平侯知道了,不仅不帮忙还会招来一顿骂,那在朝中能的上话的, 也就只有成王可以选了。
他平日见着自己父亲跟成王到有些交情, 想着应该可以, 不过直接替美人儿了心愿可不行,还得编个由头。
可姚璟寄予希望的成王,还正在从泥坑里往上爬。跟皇帝来硬的必定不行,那便只能服个软,先让自己脱离困境。
成王特意挑了个大早,一身素装去了宫里。
前殿在上朝,他便跪在皇帝下朝后都会去歇息的殿里,等着待会儿表演一番悔悟。
皇子在殿里跪着, 宫人们都不敢进来, 只能守在店门口。
殿内安静, 成王跪得无趣了也便起身,盯着案后那张龙椅出神。
还没把皇帝等来, 门外先传来了稀疏的脚步声。成王听见了心下了然, 只等着那轻盈的脚步声一点点地走近。
殿门开了片刻又合上, 皇后金装玉饰, 头上的步摇隐约晃出声音。
她转过屏风, 看见了殿内立着的背影,红唇忽然添了一抹笑意。
成王听着声音并没急着回身,也没露出太多喜色,只如刚才一样冷着脸。
直到脚步到了身后,他才没什么感情地勾起一个笑容,回身道:“这儿也敢来?”
皇后理了理手中的帕子,全然不在意地笑着:“偌大的皇宫,本宫哪去不得?”
“当心些好。”成王眼中始终平静,只在脸上附和着些温柔笑意。
成王生母病故时,这皇后还没入宫,如今被年迈的皇帝圈在身边。
虽享皇后的荣华,却因皇帝的身体,连个孩子也没有,到头来还是无依无靠没有后路,不得不处处心。
“我可没少在陛下面前你的好话。”皇后想再凑近些,却终究顾忌着门外还有人守着,只得脚步一转,在成王身边绕了几步。
听到这儿,成王眼神里才多少露出些真的喜色:“多谢。”罢,手指轻挑了一下她手里的帕子。
皇后触了触耳边的流苏,道:“走了,被陛下看见可要解释不清了。”
她罢,一挥手帕留下一抹香,往门外走去。
人刚转身,成王脸上的笑容即刻收了回去,冷目看着离开的背影。
……
傅其章率冀南一路大军去豫中,等到了亲眼看到了灾情,才觉触目惊心。
冀南军的大营扎在了一处平缓高坡,免得军械遇水受潮。
站在坡上眺望,能将河道侧一览无余。傅其章甚至觉着灾情严重处,竟要比战场还令人不忍直视。
平整一点的地方洪水退去,留了遍地的泥沙和木梁石块,也不知是谁家的房子围墙被冲毁。
是大军驻扎,其实也来不及支起帐篷,只先手脚麻利地将各类兵器收整好。
沈郁茹穿过忙碌的人群走向傅其章,在他身边站定,也向高坡下望去。
“竟这么严重。”她蹙起眉头,心中不由得悲痛起来。
傅其章心中堵塞,一时间不知能用什么词才能形容这场景。
“将军,太子请您。”一士兵来报。
大军行军缓慢,太子轻车快马已经先到了豫中许久。如今听大军到了,便差人来唤。
沈郁茹听后,替他整理了衣领,宛若在交代家常事:“太子心思深,你要多加思索。”
“嗯。”傅其章应了声,心里有底。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他是听进去了的,
退了水的田埂旁,还有些幸存的房屋。傅其章由士兵引路。往那边去。
在高坡上只能看个大概,如今真切地踏在地上,又能把情况看仔细。
淤泥中混杂着树木的枝叶,还有看不清是衣是被的布面,最令人揪心的是没入泥沙只露出一半的孩子的虎头鞋。
放眼望去,浑身湿漉漉的百姓,或无助地倚在尚能看出地基的房边痛哭,或茫然地望着,已经没了心神。
见惯了疆场厮杀的傅其章,现在望着这番疮痍,竟觉得这水患比血泊更让人心痛。
傅其章在那几间简陋的屋旁见到了太子。
太子爱穿浅色衣服,显得儒雅又贵气。现在他的长衣下摆已经沾了一层泥土,鞋上更是分不出颜色。
只这么看便知道,是踏过不少泥泞,亲自去四处查看了的。
“见过太子殿下。”傅其章一路看过百姓灾情,心里并不舒服,连带着声音也没之前那样有力。
太子看他不似往常,不禁好奇:“将军这是怎么了?精神不佳。”
傅其章去看,发觉太子也是一身疲惫,心中便也没了之前的愤慨。
他轻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在战场上,从未见过这样的苦难人。”
战事再惨烈,终究是两军对垒,绝不会像现在处处哀嚎绝望。
一场洪水尚且如此,如若遍地狼烟,只会比现在更添悲惨。他忽然觉着,这些百姓实在应当多一点庇护。
太子看他这样,欣慰一笑:“地方简陋,将军屋内详谈。”
这间简陋的木屋里还有被水泡过的痕迹,里边只有桌子和一张能容下一个人的榻。
“有些事情,想必夫人已经与将军讲明了。”太子等他落座,得依然和缓。
傅其章不做掩饰:“是。”
一如至往的直接,太子习以为然:“令夫人聪慧,给本宫指了条明路。”
沈郁茹同太子了什么,傅其章并不知晓。现在却沉的住心,去听他把话完。
“本宫坦诚相见,将军忠勇赤心。本宫想将来日大楚安定,托付于将军。”太子收起了缓和的神情,正色起来。
临见太子前,沈郁茹嘱咐他多思量,现在即使不信这话,便也得委婉:“殿下谬赞,末将担不起这大任。”
之前在落梅园一见,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怎么收敛了,太子有些疑惑:“将军之前可不会这样,什么重任担不起来。”
“末将恐成不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傅其章干脆直接把话点明,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争斗。
太子正视他,认真道:“将军不是本宫的臂膀,是国家之栋梁。”
外边的天正放晴,从窗户漏进了些光,屋里渐渐亮堂起来。
傅其章抬眼看过去,眼神中第一次多了深沉和对将来的思考。
“将军今日也见了,天地不仁、灾祸无常。我们管不得天灾,但至少应该让百姓免遭人祸。”太子着,不禁将手掌移进了桌上的光内。
方才一路流离失所的百姓,傅其章还历历在目,那些寻常人,实在是撑不起大的苦难。
屋内越来越亮堂起来,即使没人话,也不觉得沉闷。
太子忽然顺衣起身,端重地将手揖在身前,道:“本宫欲托边疆之靖,内土之安,愿将军以利刃,护我大楚手无寸铁之百姓。”
他得郑重,将家国民生之虑和盘托出,并不再提私念。
傅其章也没想着能得到这一番话,一时思绪万千。
今日众民悲恸之景,着实令人心酸心痛。天灾难料,但身为大楚之兵将,确应替这些人挡一挡人祸。
傅其章忽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太子这样,他断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干脆地起身抱拳:“理应如此。”
二人互施一礼,算作托授国业民生。
之前奔着那些功业,傅其章还觉得轻松自在。可现在忽然肩上挑起了担子,硬生生把自己也压得稳重了。
可今日一看,确实理应如此。
……
豫中天气放晴了,将大片的泥土照得很亮,浑身湿透的人也终于得了点温暖了。
这会儿除了百姓,嘉宁军的将士们也都挽起袖子,去搬抬那些沉重的木石。虽然看着还狼藉,但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恢复。
傅其章与太子出了破旧的房子,两人心情都和畅,感觉放下了一些负担,又挑起了一些担子。
“起来,还要多谢殿下,赐了末将一桩好婚事。”他望向远处的高坡,忽然想起来那里的人。
虽然赐婚当时差点抗旨,现在看来倒真是因“祸”得福。
太子一笑:“本来赐婚不这么急的,可令夫人进京当日就被姚璟缠上。本宫若不是怕将军争不过世子,还想再稳一稳。”
那天赵记去给沈郁茹送糕点盒的伙计,见着了姚璟在沈府门外,便即刻去报给了太子。生怕这个浪荡世子将人哄骗,节外生枝。
事到如今,傅其章可算知道为什么赐婚如此急了,竟是因为太子害怕姚璟抢先一步。
想来也是,姚璟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又有钱有势。当时傅其章若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谁能不急。
所有人都在低头躬身忙碌,那些布衣百姓间有个戴着斗笠的人,也随着众人埋头捡拾,并不惹眼。
他时不时偏头四下量,露出脸来这才能看清,此人竟是淮南王一战中逃脱的周穹。
周穹未能替熊江报仇,心有不甘。可淮南王已死,没有势力可以依靠,只能自己伺机下手。
现在他变装混在百姓当中,只等着得了时机。
周围陆陆续续走过几名士兵,周穹又将斗笠压低了些挡住了脸,免得被看到容貌。
如今还没见沈子耀的身影,他想暴露自己,以求出手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