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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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有希望的◎

    于婉灵现在肚子里有个孩子, 定了宣平侯府不敢一尸两命,也不敢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所以即使她见了宣平侯也是扬着头无所畏惧。

    宣平侯姚遇遮在袖子里的手被握得骨节发白,眼神恨不得将身旁的眼睛戳出个洞来。

    “再过些时日,我这肚子可就遮不住了,侯爷和世子可要拿个主意?”于婉灵话声音很细似莺歌燕语,还掺了些委屈。

    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装得楚楚可怜,真像个无辜受难又不知所措的人。

    “逆子!”宣平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这两个字,面色铁青。

    姚璟颤颤巍巍的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爹, 爹…我…我也没想到!”

    他这边一跪, 于婉灵看着没人理自己, 于是又开始低声呜咽起来:“女未婚嫁,想着世子一诺千金这才…这才…”

    着,两行泪便顺着脸颊滚下来,她忙扶了扶腰肢,好衬出自己的还平坦的腹。

    “本侯先差人送姑娘回去,三日之后给姑娘个答复,可好?”宣平侯不会被这样的貌美声色迷了眼,早就看出于婉灵做作。

    他得并不和善, 又因不能发火, 只能讲浑身绷紧压着怒气。

    反正宣平侯现在知道了这件事, 于婉灵也便达到了目的,她还敷衍地落了几颗泪, 施了一礼:“多些侯爷。”

    为了掩人耳目, 送她回去的马车并不是以往那样的华盖马车, 她不甚满意。

    在马车里即刻变了脸色, 擦了脸上挂着的泪水露出几分得意, 又去担心自己方才是否哭花了妆。

    华苑的老板没把这个于家姐找去演场大戏,真是个天大的损失。

    把于婉灵送走之后,宣平侯横眉立目地扫了一眼姚璟。自己这个爹当的,又要给钱给吃喝,还要替他料理这些个破事儿。

    这哪里是养了个儿子,分明是养了个祖宗。

    他虽然一直觉着傅其章嚣张跋扈,可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是个二品将军,姚璟却还日日吃喝等着承袭爵位。

    越想越气,宣平侯抬脚照着姚璟的腰眼踹了一脚:“跪着!”

    姚璟摔在地上,自知理亏也不敢喊痛,七手八脚地爬起来,面色痛楚。

    “爹!那…那,灵儿…”他看自己父亲要走,也顾不得火辣辣的疼,昏了头似的开口。

    毕竟也在一起吃喝玩乐了许久,模样身姿都不比从暖香楼里赎回来的那两个差,姚璟可舍不得。

    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宣平侯被气得心悸,想再踹一脚也没了力气。

    他按着胸口咬牙看过去,始终不明白自己造了什么孽,自己的儿子竟半点儿也没随了自己。

    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都似一摊软泥,到头来筑不起这侯府高墙。

    ……

    傅其章自城西军务处探查了情况,除了那些新人,其他的也没什么异常。

    禁城军到时候要负责秋猎的布防,恐怕是成王想在秋猎上做什么手脚。

    可现在要做什么尚未可知,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不草惊蛇。

    沈郁茹在府里得了闲暇的时间,又想起了之前傅其章随身带着自己写了的哪张信纸。自己还许了重新写一份,不能食言。

    趁着今日安生也有兴致,她研了墨蘸好笔,算仔细地写一份。至少什么时候拿出来看,都不会觉着笔画潦草。

    其实她的字本来好看,就算是原先随手写的那份看着也顺眼。不过毕竟是没经过什么心思写的,送给傅其章总觉得欠了点儿什么。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这次再写,她仔细控制笔的力道,写完一句量后,觉着一撇一捺不太满意,便又换了一张纸。

    总之想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里,写满自己的用心。

    “写什么呢?”傅其章进门,正看她埋头认真,仿佛在绣花一般。

    安静的房间里猛地传来一声,沈郁茹沉浸在诗句里的神思被拉了回来,忙盖住了收下的字:“没…没什么。”

    本来是准备个惊喜的,怎么能提前被人发现了。

    傅其章伸脖子一看,明明见着了纸上有字,可还没等他看清,沈郁茹已经起身挽着他离开。

    “不看就不看嘛!”傅其章被拉到一旁,虽然这么着可还是好奇的。

    “诶,我想请荀将军一家到府里来坐坐,上次与吕姐姐匆匆分别,还允诺了安稳了再见呢。”沈郁茹把话题岔开。

    她一直记挂着吕若风,得知荀将军回了京,便想着请他们一家来做作。

    傅其章道:“可以啊,下午便请来,不是什么难事。”

    左右现在人都在京中了,他也想与荀业之叙叙旧,上次在济宁分别过于匆忙,都没得着饮酒对谈的机会。

    离秋猎也就三五日了,趁着皇帝病着不召见外臣,能得空闲聚一下也是好的。

    厮去请荀业之之前,沈郁茹特意嘱咐了让夫妻二人把孩子也带过来。

    那个孩子实在是可爱,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双手举着木剑的样子。

    特意选临近吃饭的时间把人请来,好能让傅其章与荀业之在一起酌几杯。

    沈郁茹上次与吕若风分别后就去了济宁,后来又到了豫中,回京之后遇到了许多棘手的事情。

    一来二去,本来好安稳了请人来府里做客,结果一拖拖到了现在。

    接人的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口,荀业之先从马车上抱过了孩子,又扶了自己的夫人。

    在战场上凶神恶煞的荀将军,如今就任由自己儿子去揉搓自己的脸上的胡茬,也不气也不恼。

    “吕姐姐!”沈郁茹看着人下来,忙迎上前去,握住了手。

    二人虽然只见过一面,却一见如故显得分外亲昵。

    “还劳动你们出门来接。”吕若风依旧一身素雅的衣服,头发只用简单的簪子盘了上去。

    今日她眼神里还多了些光亮,眼一看便知是能料理好家中各事,平日里干脆利落的。

    “念儿,不拔胡子啊。”荀业之粗糙的手掌轻轻握住哪只细嫩的手,把自己的胡子拯救了下来。

    念儿是孩子的乳名,吕若风生产时荀业之都不在身边,她便取了念字作为孩子的乳名,思之念之。

    可这念儿不甘心,复又捏住那不长的胡茬,开始揉搓。荀业之虽然无奈,也只能任他去了。

    都老虎的胡子拔不得,傅其章看得一笑:“荀将军也有败下阵来的时候。”

    “等你有了孩子,你也是心头肉的手下败将。”他颠了颠自己的儿子,温柔的眼神看过去,连脸上的那道疤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战场上再勇猛的将军,也都是铁骨柔情的。

    “你们两个快些,酒菜可要凉了!”沈郁茹挽着吕若风一路往里走,却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不禁回头喊了一句。

    傅其章听到声响看去,见着了两个粘在一起的身影,道:“她二人倒比你我还熟络些。”

    既然夫人都开口了,他便也随手捏了一把孩子圆润的脸蛋儿:“走啦!”

    此刻他脑海里已经盘算着,自己的孩子往后会不会也这样活泼皮实。

    不过转念又觉着还是多些沈郁茹的安静也不错,省的将军府里日日鸡飞狗跳。

    “你吃什么呀!”沈郁茹特意给孩子备了一个高一点的凳子,让他能看到桌上的菜。

    念儿虽然却很懂事,咽了口水把目光往吕若风投去了,不自己想吃什么。

    因为吕若风常教他,别人家的东西不能乱拿乱动。

    “没事儿,想吃什么就。”傅其章看了这孩子与荀业之一样的脸盘,甚至已经看出来来日长大了父子二人站在一起,一定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些吃甜点都刻意摆在了孩子面前,下酒菜摆给了傅其章荀业之二人。

    “这次回来尚能多待些日子,等封了江北总将更是难离驻地。”傅其章给他斟了杯酒。

    荀业之道:“是,下次再回来估计得年末的冬宴了。”

    在一旁啃鸡腿啃得满嘴油的念儿忽然腾出嘴来:“爹爹要做更大的将军了嘛!”

    荀业之笑过不语,做了更大的将军,见面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对,你爹爹可是大将军。”傅其章接过话,又随口问道:“你以后要不要也做大将军?”

    满脸的油光被手一抹更加均匀,念儿道:“要!我要去帮爹爹看着坏人,让爹爹回来多…多陪陪娘亲!”

    孩子声音稚嫩,却得认真,给写字字又添了几分动人。

    在外守着大楚千万百姓的将军,家里还有着半年一年不见一次的妻儿。连孩子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时常分别。

    这番话过后,荀业之忽然心头酸楚,眼眶发热。他即刻别过头去擦了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

    如此想来,他确实对不住这个嫁给她数年却时常独守空房的姑娘。

    外人只道吕若风加了个风光的大将军,高头大马,吃官饷行官道,却不知这背后是多少分别的日子。

    可凡人就着一副身躯,赴了国又砍不出另一半来给自己的至亲至爱。

    吕若风如往常一样,拿起帕子温柔地给念儿擦了脸,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

    为了掩饰自己方才一瞬间的落泪与歉疚,荀业之故意放声一笑:“儿子,你以后要当将军就找你这个叔叔!”

    孩子一手握着鸡腿,一边认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