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转机
◎姜斓要沈郁茹和离◎
这一夜, 京城里十分不安生。先是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出了城,不过片刻又跟出去了数名黑衣人。
寂静的街道上零散地点着几盏灯笼, 远近有些亮光,吹过几阵秋风,不时回响出窸窣声。
殊不知,这样的暗夜过后,将是比黑夜更令人绝望的白日。
不知怎的,沈郁茹今夜格外心慌,即使合了眼睛也总是梦到深渊火海, 时时惊醒。
她倚在那张临窗的榻上, 直到天色大亮了都没发觉, 只觉着这光亮与黑暗没什么分别。
突然院里多了些兵甲的声音,这两日禁城军一直守着,院里有人来往也不奇怪,可今日的阵仗却分外大。
“奉命查没府宅!”浑厚有力的一声,与禁城军那些土匪似的霸道不同。
查没府宅,这可是要清查收没罪臣的家资,沈郁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起身去看。
她一开门, 却见了院里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成王徐值。
“惊扰夫人了?”徐值到现在还带着笑意, 看着一身清爽。
沈郁茹看到是御前卫来抄家,院里的厮皆被扭住按住不得动弹。
“殿下这是做什么?”她几乎是硬撑着最后一点精神, 尽量使自己看着不太疲惫。
徐值一笑, 往前踱了几步, 到了离她最近的阶前:“奉陛下命, 傅其章谋刺皇嗣、犯上作乱, 又狂悖生骄,目无王法,着午时即刻处斩。”
本应是端正传的旨意,可他却得低声有情,语气中还多了几分刻意挑拨,故意让字字只入沈郁茹的耳朵。
“你胡!不可能!”沈郁茹瞬时开口,觉着是他在胡诌。
“御前卫都在这儿了,本王如何胡?”徐值负手,依旧不疾不徐很有耐心。
谋刺皇子、犯上作乱…果然是什么罪名都能往上加。沈郁茹踉跄后退几步,撞在了门上才倚住身形,由心尖传到指尖一阵冰凉的麻意。
午时,午时处斩。她不敢想这件事情,甚至不敢再念一遍傅其章的名字。
或许这应该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一场噩梦,只要醒来就没有事了,恐惧惊慌夹杂在眼神里,最后却只剩了怔正在原地,流着泪。
自见面时,徐值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珍宝一般,若不是这排场,谁也猜不出是来查抄府邸的。
他慢慢上了台阶,看着失神的沈郁茹又笑了笑,缓缓俯身贴近耳边,低声道:“本王特意跟陛下求了个恩典,还你自由之身,不受连坐。”
呼出的热气扑过来,唤回了沈郁茹的一点神思,她突然扯住徐值的领子,悲切愤怒:“是你,是你做局陷害!”
院里的御前卫见着成王被扯住,不禁纷纷亮了兵刃,围上前来。
可这等时候沈郁茹哪里还顾忌这些,她宛若没见到那些铁甲一般,死死地盯住眼前的人。
徐值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必过来。他被揪着衣领非但不恼,还特意低了头去凑近:“这话可是错怪本王了,是本王承诺了要给夫人留后路的,今日也算是兑现承诺。”
他得暧昧,一步一步又把人逼退到门边。
沈郁茹猛地将他推开,环顾府内的场景,心下生悲。初秋的落叶本是美景,可现在确显着凄凉。
她冷笑着,已经是不受控制地流着泪:“南征北战守土安疆的勇将,竟落得如此荒唐的下场。终究是过河拆桥,疑心作祟!”
许多日悬在心里的石头狠狠压下,压得人神智全无,只能是望天痛哭。
徐值轻叹了口气,算是默许她的算是真的,毕竟傅其章有没有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本王派人送夫人回沈府吧,再晚些怕是要撞上行刑的队伍了。”他再提起午时行刑这件事,似是故意刺激沈郁茹。
待所有情绪退去,沈郁茹只剩了平静地流泪。
行刑的队伍又如何,去皇帝的大殿闹一场又如何,她早已不惧这些。
她擦了脸上的泪,果决地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左右往后的时日到今日午时也就止了,剩下这两个时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可不料徐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把拉住:“你若再生出事端来,本王也保不了你!”
沈郁茹也不回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人,可却听得一句:“你想连累沈家吗?”
她顿时怔住了脚步,眼中的愤怒未退,刚刚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是啊,她的背后还有个沈家,还有父亲与弟弟,连孤注一掷也做不到。
“府里一干人等,即刻带走。”徐值扬声吩咐一句,院里的禁城军已然开始行动。
霎时四周多了厮女使的哀嚎求饶声。
沈郁茹忽然无措地摇了摇头,慌忙回身拽住了徐值的袖子,哀求道:“我求求你救救傅其章,求求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求人,还是她深恶痛绝的人。
徐值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时刻,看着人一点一点无力地跪到地上,不禁得意地轻抿了唇笑了起来。
他抬手勾起沈郁茹的下巴,仔细量了这样梨花带雨的脸,觉着美人即使是哭,也是一番韵味。
若不是还有昭宁侯的一道坎要过,他真想不去管昭宁郡主,当即就把于信送到大殿上。如此卖个人情给沈郁茹,好把她收入怀中。
“本王爱莫能助。”他笑着从沈郁茹的眉眼间量到唇鼻,忍下了心里的冲动。
沈郁茹从未觉着被成王拒绝是件如此绝望地事情,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是始作俑者,却终究也只能是知道。
“郡主您不能进去!”门口的士兵处混乱起来,姜斓终究是推开了那些不敢动手的人,迈进府里。
徐值循声看去,见着姜斓的身影不由得收了笑容,连神色也不似方才和缓,了然地垂了目光。
自己做了这许多,给主角搭了戏台,是到大戏开演的时候了。
“昭宁郡主怎么来了?”他心知肚明,可还是要问一句。
姜斓目的性极强,也不旁的遮掩,看了一眼仍在地上的沈郁茹,道:“殿下可容本郡主与夫人单独几句?”
“这…不好吧。”徐值故作推诿,总不好直接答应。
“殿下不必担心,出了事情本郡主承担!”姜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徐值使了个眼神。
戏做得差不多了,徐值侧身让了条路出来,让二人能进屋里详谈。
……
大狱里暗无天日,仅凭一扇高窗看不出时辰。傅其章靠在墙边,仰头抵着墙,身上最后一点光也没能抵住这样黑暗的消磨。
“传陛下口谕!”一刑部官员趾高气扬地走来,方才站稳就已经开口。
傅其章微微偏头愣了片刻,才在冰冷的目光中显出点生气来,默不作声地跪起身来。
他期待是翻案的诏书,可又觉着自己妄想,不过总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罪将傅其章,谋刺皇子、犯上作乱,着午时处斩,抄没家资!”
傅其章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猛地抬头看过去,忽然从头到身子灌进了一股灼热的气。
怎会如此,他急促地喘息着,还未回过神来,身子似僵住了般。
“冤枉…”良久,他神色中多出些悲色,从喉间低声挤出来这两个字,无力而真情,却并不似旁人般急切恳求。
自来他最不喜喊冤叫屈,也不肯因折腰就势。可眼下这一声冤枉是这些时日后,由心而发的二字。仿佛除了这两字再没有什么可以。
刑部的官员并不理会,还在着:“陛下仁慈,不忍无辜家眷受累,特宽宥沈家长女,褫其封号,免刑!”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傅其章一合眼,将心里的悲戚转作一颗泪落下来,心里绞痛着连呼出的气都不甚连贯,
什么建功立业、大楚神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高窗洒下来的光,将这间牢房应得明亮了些。可傅其章看着这光却嘲讽一笑,觉着狱中的高窗实在多余,这点光怎么映的亮人心。
……
姜斓到了府上见沈郁茹,她进屋后好奇地量着屋内的陈设,甚至还欣喜地碰了碰那些绿植盆栽,看着很是满意。
“郡主要什么?”沈郁茹神色冷漠地站在门口,并不再往里走。
姜斓凑近一盆花问了问,陶醉在香气中。半晌才拍了拍手道:“我这儿,有能为傅将军平反的证据。”
“什么!”沈郁茹眼神中即刻多了些光辉,急切地上前几步,有绝处逢生之感:“郡主当真?”
“本郡主从不假话。”姜斓看着她,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无论之前如何,只要她肯出手相助,沈郁茹都是感激的:“郡主若出手相助,郁茹必当结草衔环。”
姜斓还记着自己之前来的时候,被她一词一句得哑口无言,本想着借机报复几句,可又看天色不早,误了时辰可不好。
“可以救傅将军,但是…本郡主有个条件。”姜斓对上那恳切真挚的目光。
“什么条件?”沈郁茹定了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答应。
姜斓直直地看着她:“我要你与傅其章,和离!”
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条件,沈郁茹不禁蹙了眉后退几步,觉着不可理喻:“你…”
可片刻后她又盘算,不过是和离满足郡主的私欲而已,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还有,你不要妄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郡主既然能救傅其章于水火,自然也能再将他推进去!”姜斓知道沈郁茹有些脑子,便提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