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北境危矣
◎傅其章沈郁茹再见◎
正临司里的事情从不会往寻常百姓耳朵里传, 现在能把内情讲得如此详细,不必深想也知道是从何处听的。
有关傅其章的一切, 如一根刺扎在沈郁茹的欣赏。不去动也还好,稍微拨动便满身痛意。
现兰芷明摆着是从傅其章那里得来的消息,沈郁茹意识到这一点,便如连日的阴云中漏了束阳光下来。
她不想去注意到这点希望,好让自己习惯没有太阳的日子。可又不甘心错过,终归忍不住问道:“将军…还好?”
可问出这句话之后她便后悔了,听不得人还沉溺悲伤, 也不愿听见傅其章已经忘却释怀。
好在兰芷什么答案都没给, 只故意道:“姐若真想知道, 便自己去看看嘛。”
沈郁茹何尝不想去看看,可是又怕前脚踏进将军府,后脚昭宁郡主便又找上门。
“听周穹跑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兰芷抛出一个问题,去观察榻上人的神色。
这丫头总是不会撒谎,沈郁茹早将她的心思看穿:“景舟还同你什么了?”
谎言猛然被揭破,兰芷手足无措:“没…没!不是他。”可到一半,却见了自家姐心下了然地看着,她便也没了继续编下的勇气。
“景舟还, 那晚成王半夜出城, 就是将周穹带出了城外, 藏在城西三十里外的废宅里。”兰芷干脆竹筒倒豆子,了个明白。
之前成王一直置身之外, 还在抄府的时候故作好心, 但沈郁茹一直不相信他能行事如此干净, 可却没有证据。
如今竟然有这样确切的消息, 便是坐实了是成王在背后操控。可为什么本应在昭宁郡主手里的于信, 竟然还能与周穹见面。
沈郁茹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难以压制,或许成王与昭宁郡主贼喊捉贼。但是眼下看来,只有姜斓如愿以偿,她不觉着成王会白送人好处。
可除此之外,却也再没有旁的东西可以落到成王手上。沈郁茹沉思着,隐约觉着这背后似乎有更大的局。
“姐,有人找。”屋内沉静时,门外一厮敲了敲门。
现在一有人来,沈郁茹的心就会提起来,她害怕是傅其章,却又莫名盼望着是他。
“谁?”她试探着问道,神色紧张起来。
“只是姐的朋友。”厮答道。
这样回答定然不是傅其章来了,沈郁茹思索起来,以这种托词来找她的,过往也只有成王一人,想必此时应当也是这位王爷。
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蹊跷,那便不如去看看究竟还能翻出什么浪。
这次是有马车在沈府门口等着,马车很平常并不惹眼,待沈郁茹上车后一路往闹市而去。
因为之前傅其章嘱咐过,如果有人来找沈郁茹,尤其是昭宁郡主的人,一定要去告诉。现在这人不报家门,她拿不准究竟是谁,心里起了鼓。
一路悄悄跟着,发觉马车停在了邀月楼门前,兰芷始终没见到究竟是谁约了自家姐。于是干脆心下一横,算直接去将军府知会一声。
邀月楼这个地方沈郁茹再熟悉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她随着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上了楼,直到门推开前她都心怀忐忑,期待里边的人是傅其章。
可当抬眼看过去,桌旁坐着的人一身广袖华服、满身贵气,正是成王徐值。
“夫人近日安好?”徐值又露看着可亲的笑容,不过神色一顿故作恍然:“哦,应该叫沈姑娘了。”
沈郁茹已经对这浮夸的演技习以为常,从容地落座对面:“殿下何事?”
“自然是许久不见沈姑娘,有些想念。”徐值将她上下量了,笑道:“看看,都清瘦了不少。”
若不是知晓傅其章一案背后可能另有蹊跷,沈郁茹是不想再出门的,眼下更是没什么精神,平淡道:“有劳殿下关心。”
徐值看她这温凉的性子,却更燃起了心中的火:“本王给你留条后路,沈姑娘可还满意?”
“殿下究竟有何事,还请直言。”沈郁茹实在耐不住心里的烦躁,不愿听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明明是故意岔着话题,可徐值却作忽然记起来的样子:“哦,对!差点儿忘了,不知道沈姑娘是否听了于信被正临司抓了的事情。”
本来不甚有神采的沈郁茹听到了挂念的事情,这才聚了神。她不想让对方起疑心,便装作不知:“并未听。”
这个回答在成王预料之内:“只是那会儿于信已然交给昭宁郡主处理,实在想不通如何又跟周穹有了联系。”
沈郁茹看着他一脸纯良,便知道已经要开始祸水东引。
“来也怪,正临司找了于信那么多天都不见踪影,偏偏让昭宁郡主在一间破房子给找见了,也是缘分。”
虽然知道他在故意将自己摘出去,沈郁茹却也着实起了疑心。当时为了救傅其章,她没有空思索那许多事情,现在想来确实可疑。
忽然间,她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本不应表露担心:“殿下同我这些做甚,既然已经和离,那这些麻烦事儿便与我无关了。”
“好歹夫妻一场嘛。”成王收回了紧紧盯着的目光:“况且,本王我不愿意傅将军蒙冤。”
当真是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明明半夜将周穹留下活口送出城,现在却又装作好人,沈郁茹觉着真是可笑。
“昭宁郡主可是一直对傅将军心怀不轨…”徐值话一半房门便已经被踹开。门口的侍卫飞身摔进屋里,带着些飞尘。
姜斓手里拎着一支长鞭,进门冷笑一瞬,怒道:“成王殿下可真是两张脸!”
徐值的眼神霎时阴狠起来:“昭宁郡主倒总有听墙角的本事。”
约见在这繁华的地方,本是意在把自己私会沈郁茹的事情传扬出去,好让她没有回头之路,可没成想还真是人多眼杂。
“二位慢聊。”沈郁茹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想着之后定然是有不的争斗,便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去哪儿啊!”姜斓在她要出门的时候一抬手里的鞭子:“这边幽会着富贵王爷,那便又把和离的夫君放进门,非要两边通吃?”
若放在以往,沈郁茹定然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做理会地离开,可现在不如学学成王的手段。
她反而多了清冷镇静,贴近了姜斓耳边轻声道:“郡主做的事情,我可都知道。”罢,她眼神微微向后一撇,看了看徐值。
看眼下的情势,无论是成王还是昭宁郡主恐怕都掺了一手,与其想尽办法从外边找破绽,不如先让他们二人起龃龉。
果不其然,姜斓再顾不得沈郁茹,目似利刃般的朝徐值刺去:“过河拆桥?净使些背后捅刀子的手段。”
她看沈郁茹的意思,觉着是成王卖了自己,将原委已然抖落出来。
听着屋内争吵起来,沈郁茹提了裙摆缓缓下楼,颇有一番功成身退的意思。
她正低头看路,却不想一出门抬头撞见了傅其章。
白马鲜衣,一条扎起的马尾堪堪落在肩头,牵着缰绳立在门口看着。沈郁茹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个白马少年。可那眼神分明再已不是当初
傅其章得了兰芷的消息,便快马到了邀月楼来,无论是来赴谁的约,他都想能有机会见一面。
身后忽然传来匆匆下楼梯的声音,沈郁茹恍然回神姜斓还在楼上,她即刻低下头来掩饰眼中慌张,准备离开。
“心!”她刚刚迈开步子,就见傅其章大步而来,一个侧身便被护在了怀里,下一刻耳边便凌空一响。
“沈郁茹,你再出尔反尔休怪本郡主不留情面!”姜斓见到傅其章将人抱住躲过一鞭,不由得怒从心生,扬臂再挥一鞭。
傅其章猛然抬手,一把将破空而来的鞭尾攥在手里,不由分用了十足的力。若不是姜斓及时松了手,恐怕是要被扯一个跟头。
“你若再不知礼数,别怪我不留情面。”自从她上次贬损沈郁茹后,傅其章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
姜斓被夺了鞭子两手空空,只能干握着拳头:“她来见的可是成王,另攀高枝了。”
沈郁茹觉着身前的人怒火正盛,下一刻恐怕便要冲出去。她即刻一把抓住傅其章的手腕,什么也没只是暗暗用力。
这许久来已经有了默契,傅其章当真还停住了脚步,往怀里的人看了看。
“我走了。”沈郁茹缓缓推开他,挣出身来。
“你答应了她什么!”傅其章将人拉住,手背尚可见方才鞭子落下的一道红印。
刚才“出尔反尔”一词,已然印证着两人之间必定是有承诺的。
沈郁茹迟疑着,话再喉间已经呼之欲出。她不忍心傅其章再已这样恳求而真诚的眼神看着,却得不到回应。
可她分明注意到姜斓在一旁挑衅地挑眉,仿佛在如果出来,那必定没有好后果。
“没有!”沈郁茹挣脱了傅其章的手,忍住了要落下的泪水,不敢再回头。
“急务!避让!”
一声震耳而嘶哑的喊声,伴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急务!避让!”
一匹带着黄旗的军马奔驰而来,上边是一位身着残破铠甲,面带血污的士兵。
往常都是驿站的人来送信,这回竟然是还带着血渍的前线战士。
快马飞驰而过,似乎还带着来自战场的血腥和凉意,留下看不清的影子,街上的人纷纷朝马去的方向张望。
沈郁茹与傅其章一前一后也看过去,似乎那一条街道都瞬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在那一人一马身上。
不到需冲破包围才可送信的时候,前线士兵不会亲自来。傅其章心中发寒,北境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