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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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其章破阵敌军◎

    那信兵的脸被血渍糊得看不清模样, 凌乱的发丝和干裂的嘴唇分外瞩目。他只剩了一口气顶着,根本没力气在站起来, 只能被扶着半跪在地上。

    殷渌忙起身上前蹲在面前,即便是再镇静也盖不住目光中的急切:“送什么信!”

    他太希望是朝廷派遣援兵的消息了,如果有希望,即便是再等十天半月也是值得的。

    信兵转动尚能活动的手臂,费力地自腰间扯出来一封被油纸包裹的信,颤抖地抬起来。

    他不太能睁开眼睛,气息也有一阵没一阵, 虚弱地挤出来几个字:“靖安将军…信…”

    殷渌尚没听清是谁的信, 只一把拿过来快速拆开, 连神色都比之前明朗了几分。

    沈子耀离得近,听清了信兵微弱的言语,一时心绪激动:“靖安将军!可是傅其章?”

    “是…”信兵最后一口气吐出来,身体彻底瘫软了下去。

    “你醒醒!醒醒!”殷可竹晃了晃,却没得到一丝回应。她心翼翼地探指在信兵鼻尖,却发觉人已经没了气息。

    瞬间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她忙直起身来偏了头,免得自己再看这样惨烈的场面。

    只看信兵的一身血迹, 便能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重重阻拦。即便是身上到处伤口, 一封信被好好的护在腰间。

    这是用命送进来的消息, 带来的希望。

    沈子耀已经将满腔激动化为从未有过的庆幸,看着殷渌:“是靖安将军!靖安将军到了!”

    他离京的时候, 傅其章尚在正临司里, 这段时间也都是与韩兴良书信往来。突然间人已至北境, 这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明知人已经断了气, 可殷渌还是在那信兵肩上拍了拍, 以表敬意。

    他起身往帐外而去,见着了早已尽数起身张望的将士,各个眼中都是期盼。

    “靖安将军已至北境!破围在望!”殷渌将手中书信扬起,引得人群中一阵骚动。

    “靖安将军…”“傅将军!”

    人人口中都重复着这个名字,像一颗火星迸入干草,瞬间点燃了一片烈焰,四处激动沸腾。

    “将各路将领传进来!”殷渌吩咐身后的沈子耀,他往远处望着,仿佛要把北境万重山都纳入眼底。

    那张被勾勾画画得满是记号的地图,现在被展在众人眼下,殷渌提笔饱蘸浓墨,挥手落笔。

    “你率一路人马往西边,与蛰伏在西边的晋北军配合,开口子!”他着,落笔画了一道显眼的路线。

    接下来每安排一处,地图上就多了一道笔画,如果这一战不成,这张地图想必也不能再用了。

    ……

    北藩铁蹄前追昭宁侯部,后围殷渌嘉宁大军,大楚北防线已然被踏过有百里。

    天色沉沉飘雪,战鼓号角齐响,嘉宁将士面前是黑压压的铁蹄大军,是白雪中无边的乌云。

    算上这次,是北藩第九次围剿。既然前八次没能把嘉宁军一口吞掉,第九次必然要将他的嘴刺穿。

    一阵急切地战鼓,喊杀声震天,兵刃在北风中铛铛作响,战马嘶鸣声四起。

    以寡敌众,将士们心里都清楚,不可能有第十次了。要么撑到援军至,要么与这大雪同葬!

    冷雪处热血遍地,北藩铁蹄踏过一件又一件战甲,却仍有不尽的兵刃刺上来。

    殷渌伤了一只手,连缰绳也勒得不甚稳当,但仍然跃马上前,斩下敌将。

    退一步,退十丈…嘉宁将士终究不是钢筋铁骨,一退再退已然到了转身能见身后敌军的地步。

    殷可竹慌乱中一转身,正见长剑刺入殷渌的肩膀,她顾不得多想,反手掷出弯月刀:“爹!”

    可只分神了片刻,侧面一长刀劈来,她躲避间翻身落马,由地上滚过一周,已然浑身冰雪。

    铮的一声,迎面而来的利刃被长剑隔开,沈子耀一勒战马伸出手去。

    殷可竹见状一把握住,借力跃起躲过身后刺来的兵刃。沈子耀顺势一推,送她重上一旁的战马。

    北藩铁蹄势如破竹,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迅速,甚至没给反扑的机会。

    大雪中,余下的将士拖着满身的伤口,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做好了再拼最后一次的准备。

    殷渌以湿润的臂弯擦了擦满是血迹的长剑。沈子耀深呼吸着,许下最后一个愿望,盼着上天把自己未用的福份,都加到自己阿姐身上。

    雪落在还温热的血泊里,落在早已冰凉的战甲上……北藩铁蹄逼近,一团团白雾由马鼻里呼出来,随着冷铁迎面而来。

    忽然,北藩大军身后扰乱起来,茫茫白雪中立起几面绛红大旗,模模糊糊却似一团烈火般越来越近。

    “靖安将军到了!”沈子耀大喊,让身边所有人都听见!

    确实是傅其章到了,一匹扎眼的白马率先跃入敌阵,红袍所过之处,敌人尽数被斩于马下。

    殷渌正往远眺望,就听得身后也响起了一阵喊杀声,在西边蛰伏的晋北军到了。

    气数将近的嘉宁残部,如同被引入了活水一般,又起了新的生机。

    一面“傅”字军旗迎着大雪招展,傅其章一路冲破敌阵,那一面红袍成了众人迎去的目标。

    他已经看到了殷渌,心下迫切中,单枪匹马杀出了一条路来。

    “老师!”至近前他高呼一声,一杆银枪提在手里,走马退敌。再看身后气势雄雄的大军,已然随着他的步伐破开敌阵。

    殷渌看着自己的学生气宇轩昂,没被朝廷里的那些污糟事折了精神,不由得一笑,心里生出来一阵欣慰。

    方才离得远看不清,这会儿近面对面,傅其章才看清殷渌的一身伤痕,不由得蹙眉起来:“景舟!带领余部护送殷老将军先回!”

    他看幸存的将士已然疲惫不堪,便索性找个由头让他们先退,免得徒增伤亡。

    “是!”景舟答了一声,随即招呼近前的人调转方向,往大军后暂撤。

    从后奔袭而来的傅其章,与西边杀出的晋北军相会,反而将北藩铁蹄分成了两段,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虽然没能全数歼灭,但是乱了阵脚的敌军,短时间内再难一战,只得连连后退。

    嘉宁大军趁势压上,逼退敌军三十里,终究是给岌岌可危的楚地得了喘息的机会。

    ……

    北境嘉宁大营,援军至后连营地也气势雄壮起来,一面面大旗立着,彰显着这里是楚地国土。

    安顿了前线大军,傅其章即刻快马返回殷渌处。

    白马不做停顿地驰进营地,引来休整的中将士纷纷投来目光。

    “傅将军!”殷可竹在帐外忽得看见了跃马而下的人,便抬手招呼了。

    傅其章将银枪随手递给了迎上来士兵,大步走去:“老师如何了?”

    “都在里边。”殷可竹往合着帐帘的营帐扫了一眼,神色躲闪。她也不敢去看,那些伤口伤在自己父亲身上,更添骇人。

    战场上见的时候,傅其章看殷渌精神还可以,想必没什么大碍,他提了提气挑了帘子进去,看着了榻边围着沈子耀和军医都围在榻边。

    景舟立在进门处,看着人进来道了声:“将军!”

    “老将军怎么样?”他不敢贸然上前,先问了句。

    “伤得有些严重…”景舟蹙起眉来,没得太大声。

    这是榻那边响起了声音:“干站那儿做什么?”殷渌发觉了门口的人,不由得唤了一句。

    傅其章这才轻着步子走去,刚刚紧紧就见着了殷渌手臂上那一道深深的伤口,还有肩膀上未完全包扎的血迹。

    “老师…”他慢慢俯身轻跪在榻边,看得心里发堵,一阵阵揪着疼:“是我来晚了…”

    他现在满腹自责,为什么当初非要执拗着心里的那口气,不肯接圣旨,平白耽误这军情。

    “不晚!刚好!”殷渌得畅快,复又将人上下量,一咂嘴:“啧!你在豫中不必这伤得重,担心什么?”

    看着军医一圈圈的将纱布缠上,傅其章沉默了许久。如今看着北境的情形,他一遍又一遍的后悔为什么不早把军权结果来。

    军医包扎好了伤口诺诺退去,傅其章轻轻地给殷渌披了衣服。

    “姐夫…我阿姐…”试探了半晌的沈子耀看着没了外人,这才开口问。

    起沈郁茹来,傅其章的动作一滞,随后又恢复如常:“挺好的。”

    沈子耀观察不甚细腻,这会儿只当真的挺好的,便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殷渌撑了撑自己的身子坐起来,舒了口气:“这回若不是昭宁侯像个软包子,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他一退再退,直接退去京城算了!”

    “学生已经命冀北军北上,截了昭宁侯退路。”傅其章道,随后忽然记起沈郁茹的话。

    他警惕地看了门外,低下声音:“老师,昭宁侯似乎不大对劲。”

    殷渌神色疑惑起来,等着他继续。

    傅其章道:“我夫人从昭宁郡主处听,昭宁侯此前日日操练兵马,可现在却节节败退,恐有异常。”

    此前殷渌只道是昭宁侯部这些年疏于操练,以至于兵力不行,可现在看确实截然相反。